第四章少年未達時

第四章少年未達時

陳慶之收起包裹,掖在自己床鋪的墊鋪下面。坐在書桌前,攤開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看。

張猛把短劍抱在被窩裏,竟是睡著了,想是早晨起得早,又走了二十多里路,這會兒疲乏得困了。

這會兒,陳慶之想到葛先生說的假道士的事,聯想到早晨發生的事情,越發覺得不安。如果真的有假道士踩點、行騙,甚至是謀財害命的事情,那麼,張猛家所在的大新集或許有可能發生些什麼。

從早晨的事情來看,這些假道士應該是三三兩兩為非作歹,人數不是很多,但是也沒有走單幫的,大概是求一個隱蔽、便於脫身。他們不敢選擇州縣作案,顯然是有所忌憚,不象是有勇有智有團伙依靠的,應該多是臨時起意自行撮的伙,干成幾票就散夥,各走各的江湖路;也有可能是熟人結夥,這樣的人就比較難纏了,因為彼此熟悉、抱團,相互之間肯出死力。

早晨兩個人結夥逃遁,而不是分頭逃跑,顯然是屬於後者,可惜了都是個命不好的,只能是黃泉路上好作伴,到手的銀子也被官兵吃了黑。

看他們逃跑的方向,應該是北地人,是來趁火打劫的。這樣的人犯了事就跑路,來無影去無蹤,很難防備。

大新集最近有道士活動,難免不是假的,早晚或許有一劫。陳慶之想來思去,心緒有些不定。

張猛倒是個心大的,這會兒還扯起了呼嚕,睡得挺香甜。

陳慶之習慣性地伸出左手,五指捻搓,想着張猛來時的時辰,起了一個奇門局,用紙片記下來,仔細看着,思忖起來。

大約是戊日戌時,離宮有事。三日後。

陳慶之把紙片放在一本書上,取出一張素紙,練起了字。他已經習慣了一邊看書,一邊寫字,一邊想一些事情。想起了什麼,就在一旁的紙片記下幾個字。

不一會,小小的紙片上就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待寫完了,陳慶之把手中的毛筆,放在一旁的筆擱上,把紙片拿在手裏,又反覆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把紙片夾在一本書里。

張猛睡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少年是個好動的,與陳慶之約著去摸秋捉魚。

半截樓村靠近潁河,有樹林,有河灘地,有彎彎曲曲的小河。哪裏的河灣里魚兒多,哪裏的樹林里有野雞,哪裏的河灘有野兔,張猛都清清楚楚。

兩個少年拿定了主意,便一人挎著籮筐,裏面裝了幾個饃頭,一人提了一張網和一把鐮刀,悄悄地溜出了院子。扁頭阿黃在後面屁顛屁顛地跟着。

出了村子,向潁河方向去,一條彎彎的小龍溝只有六七尺寬,兩邊都是農田。在一處長滿蘆葦的河灣處,張猛選了一棵大桑樹旁邊,遠遠地停了下來。

這裏距離村子比較遠,很偏僻。只見張猛蹲下身子,從陳慶之手裏接過籮筐,在籮筐里把饃頭都揉碎,然後快步來到桑樹下,驚飛了一樹的雀鳥。

張猛站在小龍溝邊,端著籮筐用力向溝里一灑,饃屑均勻地落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他雙手啪啪地使勁拍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一片魚群飛快游過來,看得陳慶之目瞪口呆。

張猛把網挽在手裏,瞅准了魚群,用力一甩,漁網像一片烏雲飛出去,刷的一聲,穩穩地扣在水面上,驀地沉下去。

待張猛緩緩把網提起來,陳慶之看見這一網最少逮了十五六條黑背鯽魚。張猛伸手摺了一條桑枝,熟練地從網裏取出魚,從魚鰓處把魚都穿起來,五六條一串,桑枝兩頭系好,仔細碼在籮筐里,碼了滿滿一籮筐。魚尾在籮筐里亂拍打,張猛在上面蓋了一層青色的蘆葦葉。

日頭近午,兩人喜滋滋地回到村裏。

陳慶之把網搭在籬笆上晾曬,張猛提着籮筐來到西邊菜園的井台旁,提起木桶從井裏汲出一桶井水,開始遲魚。

張猛從懷裏掏出短劍,抽劍出鞘,把劍鞘別在腰裏,將劍在水裏浸了一下,提起一串魚,劍尖一挑,桑枝啪的就斷了。他把鯽魚從桑枝上摘下來,左手將魚壓在石板上,右手持劍從魚嘴到魚尾猛地一劐,在魚的腹部劃開一個大口子,放下短劍,右手在魚腹里一掏,扯出心臟肚腸,向旁邊一甩,掰開魚鰓,把魚鰓摳出來,然後把魚碼在一旁的瓦盆里。

扁頭阿黃在旁邊耐心等著,眼睛盯着張猛的手,待他甩出魚的肚腸,便飛快地跑過去啃吃起來。

張猛很快就遲好了魚,十五六條整齊地碼在瓦盆里,他一一衝洗乾淨,把籮筐也沖洗乾淨。魚的內臟,阿黃沒有吃完,他也沖洗一下,收在一個小瓦盆里,放在屋檐下,給它留着。

張猛把鯽魚拿到廚房裏,陳慶之已經把饅頭熱好,剝好了蔥姜蒜。陳慶之選了三條大魚,放入蔥姜蒜,煮了一鍋魚湯;又選了三條一拃長的鯽魚紅燒。餘下的十條鯽魚,陳慶之用油都炸透了,放入蔥姜蒜等材料小火慢煮,做成糟魚,放在小瓦盆里,以後慢慢吃。

葛先生聞到了香味,也來到廚房裏,見到豐盛的鯽魚宴,嘖嘖稱讚不已。

張猛把飯菜都端到院子裏的小飯桌上,陳慶之趁著這工夫,又切了一個青翠的秋蘿蔔,用油鹽調好味道,也端到飯桌上。

葛先生一邊喝一口鯽魚湯,一邊說道:「秋天鯽魚正肥美,鯽魚湯、紅燒鯽魚、糟鯽魚,堪稱三絕。這下,我們都有了。」

陳慶之不忘給張猛擺功,說道:「鯽魚是張猛捉的。他可在行了,一網就捉了十六條。」

張猛沾沾自喜地說道:「小菜一碟!」

葛先生說道:「你們呀,書本上的學問要學,田野里的學問也要學,做學問不能做成了書獃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是,人生哪有那麼多的達呢?人還是窮的多,窮的時候多。那麼,這個獨善其身就大有講究了。」

「讀書人都想出人頭地,可是,古往今來,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夠出人頭地呢?出人頭地是要靠機緣的,這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讀書人大部分還是活在芸芸眾生里,與販夫走卒為伍,與僧人道士為友,所以古人講耕讀二字。普通的讀書人,一生之中,無外乎耕與讀二事,這兩件事都做好了才行。」

「古人常講,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意為勸學,告喻世人讀書乃是登天之路,這是明面上的一層的意思。暗地裏的一層的意思,人還是做田舍郎的多呀!」

「後世讀書人重經,不重藝,是走偏了路。這些讀書人僥倖登了天子堂,也是那泥塑木偶,可以錦上添花,可是一旦朝中有事,天下有事,便稀里嘩啦,無可奈何。他們不是不想做那英雄好漢,而是做不了,沒那個能耐。」

「倒是那世家子弟,走馬斗狗,好狠斗勇,在當今世道卻大有裨益。西漢霍去病,以馬上功夫博得了冠軍侯,少年英雄名揚天下。自古英雄出少年,那也要看少年學了什麼,會些什麼,成不能成得了事情,當不當得起一個時勢造英雄。」

兩個年輕人聽得入了神。

張猛說話向來直來直往,便問道:「葛先生,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葛先生微笑着說:「有志不在年高。你輩少年郎,生在鄉野之間,應該心懷天下。自古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這裏有一部太史公司馬遷撰寫的《史記》,伯一你回頭取來,你和少猛都抽時間看一看,就當故事書來看,多掌握一些歷史典故總歸是有好處的。」

「好的,好。」張猛搶先說道。

吃了午飯,陳慶之收拾了餐具,到廚房洗刷。張猛則跟着葛先生去取書,到後面堂屋去了。

陳慶之洗刷完餐具,從廚房回到卧室,張猛已經坐在床上抱着幾本書在翻看。

陳慶之的書桌上放着兩函書,都已經打開了。

陳慶之走到几案旁邊一看,正是葛先生珍存多年的《史記》,是手抄本,一頁一頁的蠅頭小字就像是刻印的一樣,那字跡是陳慶之認識的,正是葛先生的手筆無疑,冊頁裝訂得也很講究,中規中矩的樣子。陳慶之暗暗佩服葛先生的治學之道,真的是一絲不苟。

張猛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是《遊俠列傳》,他一邊看書,一邊嘴裏還嘖嘖有聲,拳頭不時比劃一下,顯然是對那書中的英雄好漢欽慕不已。

陳慶之思忖了一下,從書函里直接揀出《龜策列傳》和《日者列傳》拿出來放在几案上。他準備先仔細看一遍,然後再用心抄一遍,這樣可以加深印象,順便把自己的書法也好好地練一下。

兩個年輕人都坐在床上,各自捧著書本,專門挑揀著自己喜愛的章節翻看。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兩人都疲倦了,便把書放在床頭,縮進被窩裏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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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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