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鬼頭日

【青煙日落更黃昏，路火千堆處處痕。】

十月初一。

又是一年鬼節，「鬼節」又叫鬼頭日，傳說這是一年中陰氣最重的一天，尤其是到了子夜的時候，鬼門關的大門會打開，陰司的鬼魂進入陽間，索取後人為他們準備好的「棉衣」和「紙錢」。

入冬的第一天，就已經看不見枝頭上的殘葉，陣陣涼風襲來，吹進了衣袖，吹進了心坎里，沒有溫度，涼意紛紛。

剛是正午時分，灰濛濛的天空中，就破開了一道口子，陽光從中擠了出來，奮力的撒向了大地，但涼意依舊揮之不去。

蕭條的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家家戶戶都已經拿出了五色紙做的棉紙衣，祭祀用的元寶、貢品等物品，擺滿了祠堂。

今天祠堂里的香火比起以往更勝，香火的長煙已經裊裊的升了起來。

平日裏熱鬧的街道上，少了貨郎的叫賣，少了嘈雜的喧鬧，少了嬉戲打鬧的孩童......

「小安，收拾好了沒，馬上正午了，一會趕不上祠堂燒寒衣了。」

這時，隔壁的屋子裏傳出一陣沙啞扯嗓的老婦人聲音。

裏屋，一個少年坐在床沿，用手輕拭着手中的殺豬刀，刀鋒處還有殺氣殘留，在那被摸的黝黑的刀柄處隱隱還能看見一個「林」字，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

「大娘，收拾好了，我馬上就來了」，林安抹了把濕潤的眼眶，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

把殺豬刀用布小心的包好，別在了后腰上，然後輕輕的抱起床上擺放的兩身紙衣走出了裏屋。

「你這孩子，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想了，我們鬥不過他們的，你爹娘要是還在，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的」，林大娘雖然大大咧咧的，但每次看到林安時，心裏不由一酸。

聽到林大娘說到「他們」的時候，林安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大娘，我知道了」，林安看着林大娘笑道。

如果不是林大娘，他或許已經成為仇人的刀下魂了。

「走，把東西帶着，和大娘一起去給你爹娘燒寒衣」。

林大娘抱着一大堆紙衣正準備出門時，林安彷彿想起了什麼。

「大娘，等我一下」。

林安隨即轉身又進了裏屋拿兩個燒餅，放在門口旁邊那個老乞丐的碗了。

「走吧，大娘」，林安笑道。

「唉，你這孩子」。

林大娘輕嘆了一聲，自從林安住到這裏時，這個老乞丐就一直在這，林安也已經習慣每天都會拿兩個燒餅給老乞丐。

才抱着兩身紙衣，跟着林大娘前往祠堂。

嶺山廟祠堂里已經被包圍的水泄不通，兩人擠了半天才擠到了裏邊。

林安和林大娘將紙衣放好之後，又將準備的貢品拿出來放在了祭台上，這才慢悠悠的站在了一旁。

燒紙衣要在正午陽氣最旺盛的時候燒，可以加強自身的陽氣，在燒紙衣的時候，會有陰魂前來，要是有些人陽氣不夠旺盛，會直接被沖了陰，令本就陽衰的身體，更加的虛弱。

「縣令到」。

這時，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祠堂外應聲而起。

頓時祠堂里的人小聲的議論了一番，沒人想到，縣令對祭拜祖先這事從來都不管不顧，今年不知道颳了什麼風，居然將他這個「瘟神」給刮來了。

幾個衙役直接衝進人群，在水泄不通的祠堂中間開出了一條路來，直達祠堂的祭台。

這時，一個身着秀麗官服，頭戴官帽，挺著六甲的人，從轎子上緩緩的走了下來，扶了扶官帽，還不忘將官服稍作整理一番，背手挺胸，在衙役的簇擁下，大搖大擺的走進了祠堂。

林安站在一旁，看着這個宣揚跋扈的縣令，眼眸中逐漸泛起了血絲，雙拳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指甲陷入肉里全然不覺。

雙眼漸漸模糊，眼底又浮現出一道血色畫面，彷彿再次回到了那夜雨夜，殺意充斥了整個身體，一陣細微的枷鎖聲在腦海中響起，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一般。

林大娘看見縣令來了，剛準備將旁邊的林安拉向身後時，隨即發現了他的異常，趕緊將他擋在身後，此時的後者的雙眼通紅，完全不見眼白，表情陰冷的可怕，就連周圍的溫度也彷彿冷了幾分。

林大娘的心此時提到了嗓子眼，害怕林安一時沒忍住出手。

現在想要報仇，無疑是在找死，只要動手，立刻就會被那些衙役亂刀斬殺於此。

林安的父母已經死在了仇人手裏，要是他再有個什麼意外，林家的仇就真的無望了。

林大娘握住林安的拳頭，眼中一陣慌亂。

別看她平日裏大大咧咧的，但林安她一直就向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決不允許他有什麼事。

林安感受到了拳頭上傳來一股暖意，清醒了幾分。

他心裏早已有所打算，想要報仇，他必須要沉住氣，要不然不僅大仇報不了，就連林大娘也會陷入這場風波。

將心頭的殺意壓制下去，眼中的血紅才慢慢的散了開來，輕拍了兩下林大娘的手，示意他已經沒事了。

林大娘回頭看了一眼林安，後者的眼白已經恢復正常，心才放了下來。

厚重粗糙的手微抬，摸了摸他稚嫩的臉頰，心疼不已。

仇人就在眼前，卻不能手刃，只能眼睜睜的就這樣的看着，不知道暗地裏默默承受了多少。

就在林大娘以為沒事了，突然一股肅清之意向著他們這邊而來。

顯然，剛才林安身上的那股殺意暴露了。

縣令的目光投了過來，譏笑不已：「竟然有人想要殺本縣令，哈哈」。

此話一出，周圍的衙役拔除出大刀，幾人將縣令圍了起來。

如此陣仗，周圍同來燒寒衣的人，瞬間散去，只留林安和林大娘兩人站在原地。

林大娘看着縣令目光直射這邊，心直接涼了半截，若是被認出了林安，今天就真的難逃一死了。

一年前，縣令殺上林家時，林安是唯一一個逃脫的，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本縣令就站在這裏，想殺就來吧，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膽大」。

林大娘拉着林安的手，他恨不得立刻上去將縣令碎屍萬段。

林安氣血翻湧，臉色脹紅，難道曾經那血淋淋的一幕還要再次上演嗎？

他本來在等時機，結果今天沒想到在祠堂竟會碰上，若是現在動手，正午時分，而且還身處嶺山廟的祠堂中，縣令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不僅陽氣大增，而且氣運也隨着大漲，此時動手，林安的勝算並不大。

縣令看着眼前的這兩個刁民，一陣窩火，一腳踹開了身前的那名衙役，走過去，朝着林大娘就是一巴掌。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轉過頭去，不忍去看。

然而，想像中的聲音並沒有出現，從林大娘的身後伸出一個略黑的手，緊緊的抓着縣令落下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