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其人之道

深沉的夜空透露著似有似無的光，像暫時平靜的沙海泛不起半點波瀾，銀白色的月色清冷的沒有一絲溫存。凜冽的風自浩瀚夜空來，穿過廣袤無垠的沙海，剝離著每個人僅剩的一絲溫度。而他們翹首以盼的結局，終是凱旋。

「教導處」。

0/2的熊大海已向各個領導、老師大概說明了通行地圖情況，只是個中細節他不太懂，講得雲里霧裏遭人嫌棄。副主任劉長生略有些不耐煩，抬手打斷道：「勝負已經知道，還是換個有遊戲經驗的來細說吧。建詳？」

「好的主任。」

在校領導和老師面前，學生們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馬凡幾人全程面無表情的負手而立，劉建詳被點名，也先是微微鞠躬，繼而正色道：

「其實程雪同學之所以能偷家，是因為在《運輸船》地圖裏，兩邊復活點各有一條通往對面基地的過道。那個囚犯馬三用這種方式偷襲了程同學，程同學也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嗯，這麼一說就明白了。」

劉長生點點頭，對身邊一位老師叮囑道：「記一下這個過道，明天開大會要和同學們講的。」

「好的主任。」

章懷恩不等老師記完，拍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能安全回來就好，明天開會時我會點名表揚各位。現在的話……我看你們也累了，早點回各班級睡覺去吧，養一養精神，啊？」

「謝謝主任，主任再見。」

林晨晨代為回話，一行七人離開了教導處，於途互道再見。隨着每位「功臣」的回歸，各班先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都是青春好動的年紀，不免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詢問。

馬凡不知為何沒什麼心情「炫耀」，躲一旁抽煙去了。大夥兒又纏上了林晨晨，林晨晨只得敘述一遍。

聽完故事的大夥兒自然對程雪大加讚賞，以前怎麼就沒聽過4班有這麼聰明的女生呢？而郝聰除了欣賞，更多一分敬佩。

要知道在正常情況下，換任何一個人被偷襲陣亡，復活后第一時間一定是出門報仇，可程雪卻反其道而行，在暗道里硬生生憋了五分鐘，剩20s時才出手偷襲，堵住復活點強殺那流浪漢五次，這才反敗為勝贏得100生存點！

郝聰自思，若換作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完美的絕殺。

而另一個關鍵人物，為程雪打掩護的馬凡，或許是真的心有靈犀，也或許……誤打誤撞罷了。

郝聰瞟了一眼遠處忽明忽暗的煙頭，撇撇嘴不再多想，加入了火熱的「班會」討論中。

……

一個人的夜晚很冷，抽煙並不能增添一絲熱度。馬凡丟掉煙頭，裹緊了校服躺下，正要喚出沙皇八號問問商城情況，緊貼著沙地的耳畔，「嗤嗤嗤」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沒起身打招呼，一人已先開口。

「就這半包煙，能不能省著點抽？」康小飛說着話拾起地上煙盒，「好嘛，就剩一根了，我先抽兩口給你啊。」

「抽吧抽吧，抽完拉倒，正好戒煙。」

於旗一屁股坐到馬凡身側，攬著馬凡肩膀問道：「咋了小凡，這都贏一回了咋還不高興了？」

「沒不高興啊。」

馬凡不想深入這個話題，指著人群問道：「怎麼不開『班會』了你們？」

「沒求意思。」康小飛狠嘬兩口，將大半截香煙遞給於旗，沖着月亮「bobo」吐煙圈。

於旗掐著煙嘴眯眼吸了兩口，再遞給胡東，「抽兩口吧，別過肺就行。確實沒意思，我們的大腿在這兒，跟他們叨叨個什麼勁兒。」

胡東雖不是老煙槍，但也偷偷抽過，不至於被嗆得咳嗽。接力棒似的再傳給程亭亭，吐出一口白煙，說道：「路已經給他們探了，下回就輪到咱自家兄弟上陣了吧？」

「咳咳……」

程亭亭只抽一口就遞給了木暉，扇著面前青煙皺眉道：「我覺得不行。」

「為啥不行？」木暉直接傳給高澤鋒，扭頭問道。

「不知道，一種直覺。」程亭亭撇撇嘴，沒說出個所以然。

高澤鋒也沒抽，繞一圈又傳回康小飛手裏。康小飛頗為不舍地深吸一口，將煙頭一指彈飛，踢了踢馬凡說道：「誒，那生存點能買煙不，你得還我兩包喔。」

「這不正要看呢，你們就過來了。買啥煙呢還，多買點吃喝吧，不然都得渴死餓死。」

馬凡褪去校服右邊袖子，正要做那個傻傻的動作喚出沙皇八號。龐建雄從人群跑來，喊道：「小凡，4班有人找。」

「誰啊？」

「程雪！」

回答他的是班裏幾個比較八卦的女生。這時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程雪扶了扶眼鏡，旁若無人地走來。胡東幾人怪裏怪氣地吹着口哨作鳥獸散，馬凡搖頭一笑，起身穿好外套，與程雪道：「有什麼事嗎，程同學？」

「程同學……我還以為並肩作戰過，我們的關係更近了些呢。」

程雪半開玩笑盤膝而坐，不等馬凡回話，又問道：「你還沒查看商城吧？」

「商城開放了么？」馬凡在程雪兩米外也盤膝坐下。程雪點頭道：「沙八提示，通關《運輸船》開放1級商城……」

「沙八？你這外號給起的，聽着不大聰明的樣子……」

馬凡話說半句，看程雪面無表情，自討個沒趣，小聲道：「你繼續，1級商城有什麼，能買槍不？」

「不能，就一些吃喝日用，但這無關緊要。」

「啊？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吃喝都不緊要？」

馬凡不解，卻看程雪點頭，再問道：「那什麼緊要，你說說看。」

「你聽仔細了，1級商城提供了一個平台。」程雪似吊胃口，頓了頓才繼續道，「生存點交易流通平台。」

「生存點交易流通？沒聽明白。」馬凡撓了撓雞窩頭，眼神示意程雪深入解釋一下。

程雪一雙毫無生氣的死魚眼盯了馬凡半晌，忽地嘆氣，語氣漸為平淡。「簡單來說，你可以通過這個平台將生存點交給我。」

「這樣啊……」

馬凡稍作思量，面帶喜色道：「那挺好啊。其他人商城不還沒開放呢嘛，都交給我代買吃喝，這頭等難題不就解決了嗎？」

「呵……」程雪冷笑，「也或許是被人用槍指著腦袋被迫交出生存點，成為強者的附庸呢？」

「啊？對哦！」馬凡猛地一拍大腿，被驚出一頭冷汗，「我沒想到這一點呢！現在咱們還算一個大集體，有老師管着，可那些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旦相遇，必然是有實力的強取豪奪，沒實力的……」

馬凡不敢在往下想了，第一次意識到沙皇系統所設置規則的殘酷性，遠比白天的自然災害令人心悸！

這裏果然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嗎？為什麼會出現這個世界？又該怎樣離開呢？

馬凡並不願意在這樣的世界冒險，雖然家裏不平靜，學校也似監牢，但足夠安全，人這輩子不就圖一安生么？好死還不如賴活着呢。

程雪觀馬凡面部表情幾度變化，又暗嘆一口氣，出言打斷了馬凡思緒。

「既然你猜不到，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我來找你就是尋求合作，我希望以後的闖圖能和你做隊友，可看你這副模樣……」

「失望了，是吧？」馬凡忽抬頭，漸為鎮定。

「有點。」程雪直言不諱，「不過從第一次合作的結果來看，可以再做嘗試。」

馬凡知道程雪所指，是他拖時間偷家的事。當時他也沒多想，就是程雪復活半天不出來，猜測她偷家而已。這種情況只要熟悉《運輸船》這張圖都會想到，應該不值一提吧？

「這樣啊，那你可能看錯人了。我笨得很，只有『玩得早』這一點先天優勢罷了。」

「看錯人也沒辦法啊，我已經回不去了。」程雪毫不在意，望着4班方向喃喃道。

馬凡聽着話裏有話，忙問道：「啥意思，你和你們班決裂了？」

「對啊。」程雪點頭，「我和我們班主任說，我加入了3班，從今往後我就是3班的人了。」

「這是何必呢，你們班高超不也玩得挺好的？可以和他合作啊！」

程雪默然。馬凡的話像是戳到了她什麼痛處，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馬凡察言觀色，忙扯開話題，「那來就來吧，沒關係。其實我們班有和你一樣聰明的人，你大可以選擇……」

「一山不容二虎，而且和合作過一次的人再合作，更保險一點吧？」程雪斜視馬凡，綁定一起的計劃不容動搖！

馬凡只能被迫接受。

不接受還能怎麼滴呢？好馬不吃回頭草，攆人家回去丟臉嗎？

「可我還有一點疑問，這樣亂跑的話，校領導那邊……」

「看着吧。」

程雪起身打斷馬凡，拍去身上的沙粒，凝望着眼前黑暗如淵的沙谷，冷聲道：「在這樣的環境下，學校這種組織絕不會長久。我能轉入你們3班正證明這一點，老師們已經不太想管，力不從心了。終有一天，學校崩塌，而能站出來帶領我們的，絕不會是章懷恩或其他任何老師。」

「那會是誰呢？」

「愛誰誰。現在我只考慮活下去。」

程雪的話很現實。細一思量，的確如此。馬凡莫名覺得悲哀，眼神黯淡了許多。

午夜的寒風愈加猖狂，吹得人徹骨冰涼。許久的沉默后，程雪忽道：

「我知道你白天經歷了什麼，俞婧也是我初中同學，那些年在學習上幫我不少。節哀。」

馬凡撐起眼皮看着程雪，問道：「她是怎樣的人？」

程雪扶了扶眼鏡，搖頭道：「我們不是好朋友，我比較孤僻，她深受歡迎，評價她不合適。其實她是怎樣的人，你最清楚。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馬凡，讓他陷入長久的沉思。直到程雪離開，寒風愈盛，他凝望女孩消失的方向，神色落寞無比。

「可能，我不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