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賭性難改
我爸自從那一次手腕被刀砍過以後，他再也不敢動手打老婆了。可賭錢的臭毛病依然改不掉，就像蒼蠅，一輩子都會迷戀糞坑一樣，也離不開那種腥臭的味道。
往後的歲月里，爸爸與媽媽就算有天大的矛盾和憤怒，爸爸都只敢拌拌嘴，小吵小鬧發泄一下心中的壓抑，在家裏，不可一世的男子漢氣概，是徹底被扼殺了。
一次嚴重的教訓，算是讓他徹底了解了自己的女人，她表面嬌小溫柔美麗，實則兇悍歹毒！一旦把她惹怒了，逼急了，連人都敢殺！
在我爸的眼裏，命是自己的，可魂卻被老婆攥在手裏，說沒就沒了。
他平時與我媽吵架的時候，也是時刻注意着她的眼神，和她手裏的東西。如果我媽身邊有鐵制利器或是棍棒石頭的，他都不敢吵架，只能憋著。
100次吵架，有90次都是因為我爸在外面死賭錢，還有就是種地的時候，他捨不得多加一點種子、肥料，剩下吵架的，就是他不願意花錢買家禽養殖。
在他的眼裏，只要是進他口袋裏的錢，任何人也難要一分錢！他自己平時也捨不得花一分錢！只有在賭場裏面，揮金如土，他才會大度起來。
這麼多年，我一直也是想不透他，吝嗇的人很多，但是想他這樣的人，在我們華夏五千年的歷史上，也很難找到相同的兩個人。
他對家人很刻薄就算了，他對自己同樣也很刻薄！一貫都是捨不得吃，也捨不得穿，衣服破了滿是布丁都捨不得扔，內褲也是破破爛爛。
媽媽很多次把他的破衣服扔進門口的糞堆上，可他只要一看見，就會撿回家，洗洗繼續穿。如果他脫去外衣，裏面的襯衣襯褲破爛一樣，還不如那些要飯的。
很多時候，我媽想給他買衣服，奈何手裏沒有一分錢。讓他自己買，他卻從來不買。
家中經濟大權，牢牢的被他一個人掌控著。每次賣豬賣牛和賣別的家禽，他都是厚著臉皮，笑嘻嘻的，早早的跑到收購家禽的商販的面前。把我媽一個人辛苦一年的，勞動成果的錢，硬是要過去。
當他數着大把鈔票的時候，滿眼的興奮，笑的也是合不攏嘴，就像他每次在麻將桌上一樣的快樂！同時也有很多驚訝的表情，驚訝的是，沒想到自己一下子，擁有了這麼多賭資！
我爸攥着手裏大把的鈔票，心很激動，同時對自己的女人也產生一點欽佩，雖然對他不怎麼順從，但還是有點能耐的，反正要比自己強一點。一年種地的收成，也比不上這兩頭大肥豬賣的錢多。
媽媽每一年的勞動成果，幾乎都是被我爸給剝奪了。
有時候她也很生氣，但是為了家庭和睦，為了不如孩子看見大人吵架，她一直忍氣吞聲著，也任勞任怨著……
小時候，我感覺媽媽很善良，也很傻。
很多次我問媽媽，「賣家禽的錢應該是你的，為什麼讓他拿走了？我們放牛餵豬，餵雞，他從來都不幫忙，連邊都不沾一下！而且每次買幼崽，他都跟你吵架！就不應該給他一分錢！他不配！他拿了錢又會去賭！」
小小的我，義憤填膺，滿腔都是不公平的熱血。如果我要是長大了，有抗衡的力量，我一定搶回屬於媽媽的血汗錢！
這些屬於媽媽血汗錢，變成爸爸的賭資，同樣也會給他們帶來很多的吵架，給媽媽帶來很多的淚水！有這錢，還不如沒有的好，這是我當時心裏的想法……
媽媽見我揪著小嘴巴，一臉打抱不平的樣子，她每次都會蹲下身，微笑着，對我安慰道，「這點小錢，你媽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裏，我和你爸是一家人，錢放在誰的身上都一樣。再過幾年，咱就把家裏所有的錢，都讓你保管，你說好不好？」
她輕撫着我的小臉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着我，微笑的眼睛裏，滿是慈愛的光芒。
「媽媽，你這句話都跟我說過幾年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幫你保管家裏所有的錢啊？」我一臉不相信的看着媽媽，同樣也是滿懷期待！
如果真的讓我保管家裏所有的錢，那就太好了！我就可以隨意買零食吃了！也可以像鄰居家的小夥伴一樣，買把玩具槍，買把會發光的玩具刀劍，買個電池驅動的賽車，還有很多心慕已久的玩具……
「再過兩年，等你九歲的時候，我就會讓你保管，現在你可要好好學習哦，要不然一堆錢是多少，你都不知道，哈哈。」媽媽輕輕的撫摸着我的頭，一臉嬉笑道。
她堅定的眼神，讓我半信半疑。同時讓我對兩年後充滿了期待。
兩年後，媽媽竟然真的兌現當時的承諾。她先強勢的掌握了家中經濟大權，然後錢和權都交給了只有九歲的我。並吩咐我，不要把管錢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你的姐姐也不可以知道，她不能保守秘密，你爸一哄，什麼話都會說，她沒一點心眼，你想買什麼東西，就自己買，媽媽相信你！
沒有管錢的時候，我是滿心的期待和激動。可是從媽媽手裏接過權和錢后，我卻無形中感到了是一種責任感，意識到它不是買零食、買玩具的資本！
因為手裏錢很多，我的童年也是少了很多快樂……
媽媽讓我保管家中所有的錢，我藏哪裏，她從來也不過問。那些錢，我沒有動過一分一毛。我知道，這些錢，是媽媽身上流淌著的血汗，也是她對我無比的信任！
看到同學們吃着辣條，滿嘴流油，我很是嘴饞；看到一群群同學玩著四驅車比賽，好想擁有一個四驅車，我和他們一起在四驅車後面奔跑比賽，心裏自我安慰道，那個跑的最快的小車，就是我的。可是每當別人比賽完，把小車裝進口袋裏，我就是一陣陣心癢難耐，每天吃飯、睡覺，上學，都在糾結著，要不要買一個小賽車……
可再多的慾望，我只能強忍着，剋制着！我可以辜負天下人，可以辜負自己，但是不能辜負媽媽對我的信任！
可如今一想起來這些往事，不覺得媽媽那時有一點傻，更多的是發自肺腑的欽佩！不知不覺中，淚水也會湧上眼眶。
我爸經歷那一次血的教訓以後，學聰明了很多，每天外出打麻將也低調了起來。
每次賭錢的時候，都是帶上鋤頭或鐮刀，假裝去農田裏務農，然後躲到別的村裏，偷偷賭錢。
這個線索，是我無意中在外村玩發現的。
那段時間，我媽還是很高興的，再也沒有發現他去村裏賭博，每天都是按時去田裏幹活，不論是中午，還是晚上，經常看見他很晚還在地里除草。
想想砍了他一刀，還是很管用的。讓一個不爭氣的男人，改邪歸正了。
我把爸爸去外村偷偷賭錢的消息告訴媽媽，剛開始，她還是不相信。但經過我仔細的給她分析，她才明白了過來。為什麼每天按時急匆匆的出門？為什麼中午和晚上很晚才回家？那是因為打麻將要準時，回家晚，因為假裝幹活，耽誤吃飯的時間了。
第二天我偷偷跟着爸爸後面，他扛着鋤頭，全程匆匆忙忙的走着，滿眼裏只有前面村莊的小賭場，沒有看一眼身後。我在遠處跟着，時而也是躲藏着自己。到外村一戶人家，他放下肩膀的鋤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歡聲笑語的走了進去。他家面前的土牆邊放了好幾把鋤頭，不用想，他們都是一類人。
聽着房子裏，稀里嘩啦的洗牌聲，我遠遠的向門裏看了一眼，就快速走開了。
爸爸坐在賭場裏面朝大門外，臉上久違的歡笑，又綻放出來。向麻將桌上擲一張牌，像戰場中的士兵一樣無畏英勇；摸一張牌，像風捲殘雲一樣豪邁。
那一年我六歲，年紀不大，但遠比同齡的孩子精明懂事。也許是陪媽媽哭多了，情感變得脆弱，凡事都害怕被傷害到自己，提前變得成熟了。
發現我爸的蹤跡，也是暗地裏偷偷的告訴我媽，且叮囑我媽，不能泄露我，要不下次不好跟蹤。
我表面上是為了下次提供線索，實際上是畏懼爸爸的毒打。想到媽媽以前被打后的痛哭聲，心不由的顫抖著，害怕著。
我媽得知線索，拿了一把剪刀放口袋裏，然後怒氣沖沖的向村外那家賭場走去。
我爸看看自己了老婆過來，就是一陣害怕，但是為了男人的面子，還是假裝視而不見的樣子繼續打麻將。以後她還會像以前一樣，等麻將打完了，回家吵架。
可是讓我爸萬萬沒想到的是，她走過來，一把就是將小桌子上的麻將給全部掀翻了。然後抽出口袋裏的剪刀，將剪刀重重的插在掀翻的小桌上。嚇的一屋子人，鴉雀無聲，彼此面面相覷。
「你們下次再與我家這個不要臉的賭錢，我看見一次，掀翻一次！你們也不要怪我不客氣！要怪，就怪我家這個死不要臉的！」媽媽說完，拔了兩三下，才把拿把捅插在木桌上的剪刀拔了下來。
她看了我爸一眼，我爸低這頭不說話，踉踉蹌蹌的，就匆匆離開，扛起門外的鋤頭，朝我家農田走去。
後來他在村外賭錢，又被我媽掀了幾次桌子麻將桌。
至此，村裏村外再也沒有人敢和他賭錢。爸爸的賭友們，主要是害怕，哪天一起賭錢，一起玩耍，會突然受到傷害……
平靜了幾個月，後來不知哪個賭神大爺，告訴他一個賭錢的萬全之策，遠離村裏村外是非之地，去外鄉或鄉鎮上賭錢！鄉鎮上，最近也要十幾里路。我那再強的小短腿，也沒辦法偷偷跟蹤了，畢竟跑不過鳳凰的自行車飛馳的速度。
從此，他也真正自由了，我爸時常去鄉里和外鄉的農貿市場買菜、賣糧食，賭錢的活動被包裝的天衣無縫。不管他在外面輸了多少錢，我們也不知道。
他去鄉鎮的農貿市場，偶爾回來，還知道買點菜，買點水果。確實比以前強多了。在我們眼中，他是忙了起來，也懂得一點點顧家了。
爸爸經常早上五六點吃點飯就匆匆『趕集』去了，到太陽落山按時回家。我媽看他長途騎車一臉汗水，到了家裏，又是給他擦汗，又是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去鄉鎮上賭錢個秘密，我們一直不知道。很多年後是他自己告訴我們的，他驕傲的向我和媽媽炫耀着，我們也只是笑笑，不生氣，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