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我死以後
鼻子被打破了。
「讓你揍我?讓你橫?」
砰。
眼睛變得模糊起來。
不是我想哭,而是這個王八羔子打到了我的淚腺,淚水受不住刺激滾了出來。
「哈哈,哭了?求我啊,求我放你一馬。」
好痛啊。
脊椎被毒牙撕裂,先是劇痛,然後傳來了麻痹的感覺,像是失去了知覺。
這條假蛇比真的還要毒。
我心裡一亂,抓著傘,胡亂朝著陳達志打了下去。
「你也就佔個偷襲的功,小子,你跟我差得遠的去了,讓你看看煉陰的本事。」
陳達志笑的陰險,突然並起指頭,沖我指著,嘴裡發出一聲大喝。
轟,我整個人一僵,就跟被人拿大鎚砸中了腦門。
眼裡冒著一圈圈的金星,一頭就摔在地上。
想爬起來,發現四肢都沉甸甸的難受,根本就沒法子動了,
法,法術?
陳達志猙獰一笑,拂塵一抖,黑傘一下子就飛出去,滾得老遠。
他拿著一張符紙,往我胸口一貼。
「啊,啊,啊……」
一條手腕粗的毒蛇從我的胸口爬出來,五彩斑斕,滑膩冰涼的身體讓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蛇芯長嘶,扁平的腦袋昂著,跟我對著眼。
心裡頭被恐懼壓倒了,忍不住發出慘叫。
嘶嘶。
蛇頭一挺,陡然咬中我的脖子。
劇烈的痛楚一下子撕裂了我的神經,感覺被人拿刀子戳這一樣,面前只有陳達志那張面孔晃來晃去的,嘴角咧開,又得意,又可恨。
鮮血噴了出來。
爺爺有氣無力地道:「勝負定了,我們認輸。」
我心裡湧起絕望。
陳達志得意地哈哈大笑,嘴裡大聲叨咕,像是說著什麼。
我不想去聽,無外乎是譏諷和嘲笑。
爺爺生氣了,怒道:「你好歹是一個前輩,居然用蛇蠱符來對付一個小的,還要不要臉了?」
「臉值幾個錢?我贏了,我就能活。」
陳達志叫囂著,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偏偏我拿他無可奈何。
他罵爺爺死了兒子,現在死孫子,會把家裡人全都給剋死。
我就這麼枯坐著。
是了,爺爺怎麼會被兩個保鏢欺負?這廝是故意分我的心。
心裡又悔又恨。
還是我不中用。
就這麼要死了?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的眼窩子發熱,這次是真的受了刺激,想要哭出來。
不過陳達志還沒有走,我竭力不讓眼淚珠子掉出來。
爺爺讓他快點滾。
陳達志冷笑,動也不動,就是這麼死死盯著我。
他在等我死。
「江湖越老,人心越小,」爺爺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瓜娃,輸了就輸了,別墜了咱們請香人的骨氣。沒啥大不了的,輸了不就是一條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我嘴皮子囁嚅。
爺爺,我不想死。
他緩緩摸著我的頭,神色憐愛。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爺爺有這樣的表情。
「你以後要好好的。」
過了會兒,我突然覺得有些冷了。
明明是大中午,艷陽高照,本來該很暖和的,我冷的抱緊了胳膊。
一抬頭,恰好就瞅見陳達志一下子變了臉,嘴皮子哆嗦,
眼珠子里透著驚恐和惶然的神色。
「來了,真的來了。」
誰來了?
一股玄玄莫名的氣息盤旋著,像是一道黑色帷幕徐徐降臨。
太陽依然掛著,金圈變成了黑色光暈,不那麼亮了,不那麼熱了。
陳達志這廝跟是被狗咬了,一下子跑的遠遠的。
「真的來了。」
一聲嘆息。
眼睛一花,什麼都看不到了。
像是有人遮住了我的眼,耳邊像是聽到了爺爺的倉皇叫聲,然後耳朵也被捂住了,接著是嘴巴,最後是嘴巴。
不能看,不能聽,不能動。
然後是多久?
一會兒?或許更短?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我要死了。
身體變得越來越沉,彷彿被人拽著,就直直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死後是什麼感覺?
回憶過往,追念從小到大的種種件件?彌留在世,看著圍繞身邊的哀慟親人,不願下去?
都是假的。
我什麼感覺都沒有。
就這麼渾噩著,不看,不想,彷彿就會這麼到地老天荒。
「前面走路的人,停一停,別急,別慌。」
不聽。
「哎,走慢點。」
不聽。
有人一拍肩膀,我才木訥地扭過頭。
有三個人來了,長得很面善,像是在哪兒見過。
一個老者穿黑色的衣服,拿著竹棒,背著米袋。
還有個穿著紅衣服,滿臉兇惡,背上還馱著一個,一直在手舞足蹈地大笑著。
他手裡提著一盞白紙燈籠,發出幽幽的綠光。
「果然是蒙昧了,張子晨,還不快醒醒?」
一聲輕喝。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我腦袋就跟被人劈開了,好多東西湧進來。
瑟瑟發抖。
我,我不是死了嗎?
我這才發覺周圍的異樣。
好多。
好多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頭太多,我都數不過來,全都擠在一條幽暗發黃的道路上,朝著漫無邊際的盡頭走去。
天發黑,四野發黃,黑沉沉的霧靄在翻滾著,一片蒼蒼茫茫無窮無盡的樣子。
哭聲震天。
各種哀嚎聲,慟哭聲,咒罵聲,求饒聲……
「娃兒啊,娘在床底下埋著個盒子,有兩百六十三塊錢啊。娘沒得及跟你說,不能讓老鼠咬了。」
「你媳婦不是個好的,休了,休了……」
「崽兒,爹養了你一場,不能不給我飯吃啊。」
「好疼,我的腰,我的腿哪兒去了。」
喊著冷,喊著餓。
這些人神色變化著,有的痛苦,有的愉悅,有的木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圍的一切都恍然無覺的樣子,就這麼渾噩的走著。
就跟之前的我一樣。
我一下明白過來了。
自己這是死了。
這裡是陰間。
這就是黃泉路。
水霧瀰漫著,道路的盡頭,隱約能瞧見一座黑色的城池。
我要是繼續走下去,就真的沒法子回頭了。
「走。」
「走著。」
「快點走。」
穿紅衣服的抓著我,手勁兒大的出奇,根本甩不開。
這人難道是鬼差?
他惡毒地盯著我,發出咒罵:「你要死,要死,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