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2 章 一些錯亂

第 372 章 一些錯亂

在張文生猶疑懊惱的目光下,瑤鈴女不再顧及客人再說什麼,手上輕輕推開懷裏的人,起身大步向外走了。

蘇彥忻一懵,隨即快步追上,把一群人留在廳中。

走了一段距離之後,蘇彥忻抱怨道:「張文生他們還在呢,你怎麼都不拉着我,直接把人推開多生分啊。」

瑤鈴女還在前快步走着,心裏有點想甩掉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

蘇彥忻卻又笑道:「你拒絕了他們幾次啊,現在又要晾着他,是因為我被傷到,所以你才這麼生他的氣嗎?」

瑤鈴女這下倏地回頭,皺眉道:「別自作多情。」

瑤鈴女冷笑道:「這次也沒有我要見的人,你又有傷在身,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必要親自去招待,閣樓下屬在那邊守着,已經綽綽有餘了。」

蘇彥忻嘆了口氣,輕聲感慨道:「幹嘛如此冷淡呢?何不先藉此宴旁敲側擊勸告一番,總會有誤入歧途還未施為的無辜之人吧……」

瑤鈴女一聽這些就頭大,扭過頭去又繼續向前快步走着,不以為然地煩躁道:「連館名聲在外,去投奔的人怎會全然不知呢,若說全然無辜,他們的錢是怎麼來的,外面夾帶私貨的迷蝶藥包又是怎麼流出去的?我勸你別對我抱太大的期待,先前謝家為報謝蘊之仇,對我機關陣虎視眈眈,壞我名聲也就罷了,我本就不喜歡瑤鈴女這個名字,也沒有那種野心,隨他們怎麼說我都無法代入其中,即便聚仙宅院那幾個老鴇子合起伙來借這些東西輕慢消遣我,我也只當一樂。我是不在意那些,可,他們竟明裏暗裏都意欲屠我玲瓏谷男女老少,哪裏想到過無辜二字。」

說着,瑤鈴女皺眉道:「吳館也好,葉氏也好,二者都是棄子相爭,既然會以同樣的名義,於明暗聚集之中設瓮殺孤,那他們早晚都要達成共識,你又何必懼我煩我牽制我!你不必怕我心有不甘意圖謀反,也不必寸步不離地盯着我旁敲側擊,更不必總藉機和我爭執這些——反正他們各個都是要做皇帝,翻來覆去又不是我要做,於我而言根本沒什麼區別,也沒什麼不甘心,對這二者更沒什麼想法!只是想,早早結束你們割據征伐的遊戲罷了,甚至連帶着能夠煞掉謝家威風,讓他們看我,就算要開谷,也對此無能為力,甚至自身難保,根本找不了我的麻煩!如今瑤台就在眼前,怎麼事情到了我的手上,這麼做反而不行了?!」

蘇彥忻追着他無奈道:「我對你心軟,所以葉氏才沒有追究你拐個大彎隱姓埋名幫吳庄明卻躲避葉氏的事啊。吳庄明初心純良,但他的底蘊手段終究太過稚嫩,又被人加速推助,後面招引來的人良莠不齊各有心思,雖有助益卻只能臨時為用,本就是鬥不過瓮里那群人的,看後來帳下多少人因分奪權欲短利享樂而離開呢。在原來的隊伍里,那些被封了王爵公侯的人不滿當時現狀另立開山,幾欲散盡,領兵之人也對各方誘降饞涎欲滴。一路分道揚鑣之下,只有你保著吳館那些人到了瓮里,那時節見他缺兵短將,也算是能禮賢下士之人,當然也會吸引來觀望之士,可時間太短也已經太晚了,其餘將領都已幾乎是葉氏的部下,吳庄明所念已經是沒有希望的事情,一意孤行的話,即便葉氏不殺他,有精兵圍城在外,裏面也會有人取你二人首級。所以,葉氏對你們大感興趣,可你如果不喜歡那種場合執意要逃走的話,我和吳庄明,都對此守口如瓶,沒有說呀。瑤鈴女,現在和亂世不一樣,已經不需要像那時一樣大殺四方百無禁忌了,你如果實在生氣,我既然身為葉氏的棋子,自然逃不脫干係,你就,全沖我來吧。」

瑤鈴女為了不讓他順心,偏要和他作對,嫌棄道:「……即便你總是嫌棄我和吳庄明行事又短又晚又急,總喜歡講你那個葉氏多會籌謀布策,可我並不覺得快點殺掉那些人結束長達幾十年的交戰分裂時局有什麼不對啊。即便是最終目的沒有達到,我想吳庄明他也不會後悔的。說什麼全沖你來,每次說起話來可真漂亮,可你又根本就擋不住我一擊,打起來沒一點意思,只要不讓你練刀,你就只會拿着大把的閑工夫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沒完沒了的啰嗦,實在聒噪煩人,讓人恨不得把耳朵割了,怪不得何正嘉討厭你。」

蘇彥忻跟在他身後,聞言扯住他的袖子笑着誘哄道:「聽煩了啊,那我不說了,不說了好不好啊,幸虧有你們呢,世家門閥可牽制葉氏卻無法阻撓吳庄明,他們沒了傀儡,前後連遭重擊,現已經變成了擺設,謝家就算是有些名分,也不敢再亂來了,玲瓏谷多安全啊,不會再因為別的事情被破壞了,你也沒有辜負從前域主們的委任,我真的好喜歡你啊,瑤鈴女,你回頭看看我啊。」

瑤鈴女偏不回頭,想着這些天他盯着自己像是在盯賊一樣,還總提這茬,結合良卜所言,似乎除了他對自己的東西有所圖謀之外,或許他還覺得自己會去佔山為王,燒殺搶掠作威作福稱王稱霸,所以才總要冷不丁蹦出幾個頗顯壯烈的語句,裝模作樣的試探,哭啼啼嬌怯怯的難甩開,歸根到底本身就是一根愛操閑心胡思亂想陰晴不定的小油條,無論真病假病也仍舊如此,不會輕易改變。然而現在都說清了,解釋了這麼多回就差嘴皮子被擦出火星來,以後應該不會再這樣公私不分亂黏人了吧。

思忖了一會兒,卻又頓下腳步來,皺着眉頭疑惑地思索道:「上次……我被下藥后發生了什麼?那五個人是怎麼被殺掉的?迷蝶戾氣那麼重,不下藥他們都打不過我,幹嘛還非得下藥給自己找罪受呢?」

蘇彥忻一提起這個,本來撒嬌的聲音立馬變小了,遲疑地應道:「裏面……裏面摻了別的葯,會混淆迷蝶對感官的刺激,起到輔助的作用,以達到那種葯最大的效果,可是對你來說……大概是起了反作用。」

瑤鈴女奇怪道:「什麼葯?」

蘇彥忻磕磕絆絆,又乾巴巴道:「閣樓下屬在清場時,也掃了點撒落的余葯將之收走,申翁後來告訴我說,是,是比較烈性的,春……嗯,那個什麼葯,不過你那會男扮女裝,他們也分辨不出你的真實性別,所以難免會出現紕漏。現在想想,應該是不對症,不僅得不到預期效果,反而還會因為不適的反應,突出和加重了迷蝶的暴躁狀態。」

瑤鈴女:「……」

蘇彥忻:「……」

瑤鈴女:「厲害。」

蘇彥忻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安撫他道:「這邊情形不同以往,若有需要還是在宅里飲食,閣樓自會準備,不要跟着他們亂吃亂喝的好,畢竟這種東西,即便你武功多高強,也實在防不勝防。」

瑤鈴女一時失語。

蘇彥忻還在唏噓間,瑤鈴女又緩過勁來,複雜道:「你想保住的人……可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蘇彥忻煩惱道:「只是怕其中混雜盲從之人罷了,人心複雜,總會有幾個倒霉蛋被哄騙得團團轉,還沒怎麼樣呢,自己先跳進泥漿洗了個丟命澡。」

說罷,還埋怨道:「就跟你出谷后四處亂逛葷素不忌瞎湊熱鬧一個樣,嚇得謝蟬風空有一懷關心卻因沒法直接插手,只能到處搜羅姐夫。」

瑤鈴女:「……」

提起這個,蘇彥忻又撲上去抱住他的腰,怨念十足地撒嬌安撫道:「我可不喜歡那個什麼翰林院編修,也不想讓他當我師娘。」

瑤鈴女推着他的頭,不解道:「這是誰?」

這是謝蟬風幫你找的新歡。

蘇彥忻卻含糊道:「我也不知道這是誰,咱別管他。」

提起這個,瑤鈴女卻又頗感奇妙地思忖道:「謝蟬風怎好做起老爺子的主,即便他內心猶豫,於老爺子而言,不過是和葉氏起用你對付他方勢力一樣,讓他對我使些欲擒故縱的伎倆罷了,根本做不得主。而瑤台當時假扮葉問渠,又以葉問渠的面目頂替葉問月,要是花轎真抬過去,瑤台就是你師娘,那我現在,應該身在連館了。」

蘇彥忻:「……」

蘇彥忻嘆了口氣,為難道:「謝蟬風,他與你同父異母,謝蘊去世與你而言何曾不算喪父之苦,他個人還是很同情看重你的,只是有心無力,有那些荒唐事做為前提,對抗不了老城主的決斷罷了。」

瑤鈴女卻並未理會,只是自顧自皺眉道:「看來當時他對我還是很熱情的嘛,真是難為他,這麼大歲數為了裝個情竇初開滿嘴肉麻話的小朋友,和我一見面就開始裝模作樣搞得自己黏糊糊嗲兮兮可憐巴巴的不利落,甚至還想頂替葉問月的身份把我娶進門。可怎麼現在搞得那麼見外,一見面就連諷帶罵,連打帶嫌,想讓他來他都不來了。」

蘇彥忻氣憤道:「可恥!怎麼哪都有他,他到底想讓你做什麼,他搶不走你的!真惹人厭!」

瑤鈴女看他這種反應,覺得有點好用,不禁又試探著多拱了兩句火:「你會叫瑤台師娘嗎?他這麼喜歡你,一定不會介意我拖家帶口提個拖油瓶吧?或者說,他見了你心裏一高興,直接踢開我,把你搶走也說不定,到時,我反而還要叫他兒媳呢。你看看,你必須得正視一下你我此時橋歸橋路歸路的合作關係,不能攪亂了,不然到時咱們該怎麼論輩分啊。」

蘇彥忻果然被刺激到了,咬牙不滿道:「我不是拖油瓶,他想都別想。」

瑤鈴女扒開他的手,笑了幾聲,又繼續走開了。

張文生心裏惴惴不安地在廳內徘徊。

這次的態度與前幾次會面相比,雖還在熱情招待,但於細枝末節中大為不同,顯然對方很是不悅。

有人不滿道:「張畫師,此二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不過是以武會友罷了,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我們這邊的人,當然要自己處置,賠禮道歉,再不濟也就打一頓,憑什麼你說交就交?得虧他們不要,不然因此折損我弟兄,豈不冤枉。如此戰戰兢兢,奴顏媚骨,屈膝卑躬,哪裏使得!」

張文生冷笑道:「人在屋檐之下,稍安勿躁,不可無理。」

等不多時,便有僕從前來探手相告道:「諸位來賓,宴席皆已分佈好,請隨我,移步花廳。」

張文生遲疑道:「太太他們?」

僕從笑道:「我家主人,已經坐在那裏了,那裏花蔭綠蘿池水清涼,前後有樹遮蔽日頭,比這裏要爽快通風些,選好了地方擺好了酒菜,現在就等你們過去呢。」

張文生精神一振,立即應道:「好,太太有心了,我們這就跟你過去。」

而瑤鈴女坐在花廳中案席的主位上,提筷夾起碟上一塊排骨。

還沒塞到嘴裏,後面跟過來的蘇彥忻就很自覺的把自己塞進他懷裏。

瑤鈴女只好把筷子放下,說道:「趁著那些人還沒來,我先墊兩口好有勁應付,等他們來了,矯情起來壓根填不飽肚子,你有自己的座位,別賴這兒,耽擱我吃飯。」

蘇彥忻抱怨道:「你到底見沒見過那種場面啊,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他們也從來都沒那麼餓過,一個兩個講究的要命,哪有光會埋頭吃飯的啊。」

隨後蘇彥忻抱着他,小聲磕磕絆絆道:「不隨意擺弄我,起碼也得,得左擁右抱才行啊……我也不在這裏吃了,好不自在,把我的案席撤下去,等他們走後我再吃也不遲,先前我在為葉氏做任務的時候,看過好多,對這些,都,都很熟的,雖然對你這種情況還是有點不同,但應該是這樣。」

瑤鈴女想起上次的經歷來,把碗碟一推,不免嫌棄道:「好膈應,早知道我不聽你的話來這裏湊熱鬧了,飯都不能自在吃,沒一點意思。」

蘇彥忻把頭枕在他肩上,羞澀道:「你我現在也算自家人,應該也沒什麼好見外的,你要是對別人左擁右抱,保不齊他們還會對你亂來呢。」

瑤鈴女聽他說這種話,不禁抵頷思索了一會兒,想到起初長老們各種不放心地殷殷切切囑咐——

出門在外收斂本性,孤家寡人凶性太重會招致災禍,多少要收著點腿腳,下手輕點,無關之人可千萬不要亂動啊!

瑤鈴女:「……」

蘇彥忻道:「好不容易才應付完一個何正嘉,張文生就又跑過來了,這個更過分,他都把你教壞了。」

長老——

……

瑤鈴女:「……」

瑤鈴女還從沒得到過這種評價,思忖了一會兒,半分思緒也沒絞出來,只好說道:「你的病是不是比之前更重了。」

蘇彥忻小聲應道:「是重了,本來是可以好的,但現在再也治不好了,你讓白鬍子老道跳大神也不行。」

瑤鈴女聞言,也頗為惋惜懷念地應和道:「我看也是,先前的你乾脆多了,特別有意思。現在的你,可真是越發難纏難伺候,這都什麼怪病啊,到時讓申翁給你瞧瞧,得多開幾副葯才行。」

說罷,又推開他張羅著把另一邊的案席撤下,還順手掰了一半桃子給他。

瑤鈴女聽到外面嘈雜談話聲,對沒吃成東西顯然很不滿,此時無比叛逆道:「你帶着帽子,反正他們也看不見你,就算真吃點東西他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敢提起。」

蘇彥忻有點無奈,但還是接了過去,坐在他懷裏,把面具轉到側旁,對他小聲說道:「瑤鈴女,這次我配合你,你能不能在他們面前不要親我,等他們走後,你怎麼親都行。」

瑤鈴女不上他的當,只說道:「你放心,我現在沒心情戲弄你,無論他們留還是走,我都不親你。」

蘇彥忻怨念著反對道:「可是我想親親。」

瑤鈴女根本就不動搖:「那你就自己想想,別說出來,多大的人了,撒起嬌來沒完沒了,真不害臊。」

蘇彥忻失落道:「可是親親會很開心。」

瑤鈴女卻並不想多去理會這些,反而還抱怨道:「我是想不通這破玩意除了纏磨人還能有什麼實際意義,論開心我還不如去練練刀。」

蘇彥忻一時語塞,只能捧著那半隻桃子揭著皮默默地啃。

張文生等人被領來,施禮后被引路從人請著依次入座,瑤鈴女雖笑卻並不落眼底,慢悠悠地招呼道:「來者是客,不必拘禮,也勞煩各位頂着日頭來這邊陪我,薄酒淡菜,不成敬意。」

張文生應道:「哪裏,武人粗魯,比不得二位心細如髮,太太不願計較,是太太不計前嫌,心胸寬廣。不知那傷口重不重,傷到哪裏,還有沒有需要我等幫忙的地方?」

瑤鈴女嘆了口氣,好似有些憂慮苦惱,把手伸進紗帷里,再抽出來時卻是攥了一把桃皮放置在旁。

這時有人熟練地說道:「自從上次張畫師帶人進門來,已過多日,應該也不至於無葯可醫,若是怕留疤不美,我有辦法。」

瑤鈴女又把手探進去,順口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那人乾脆道:「連館有一味葯,不僅祛疤拂痕,還能去腐生肌。若無傷者用,則會煥膚養顏,只需經久年深的用下去,即便你是蒼老之身,也能嬌嫩細緻轉如二八處子,觸撫之下細膩柔嫩,盪人心神,因此頗受人喜愛,二位應該也會喜歡。只不過此物做來極為花費心血,量少而珍貴,太太若有意願,我為表誠意,可送來一些,為這位……」他之前沒有來過,如今看着縮在瑤鈴女懷裏不見面目的蘇彥忻,渾然一副沒有人格的男寵玩物之模樣,怎麼都想不到他在哪裏和壯士沾上的邊,但還是勉強道,「壯士?修復傷口,賠禮道歉,太太若見效果,定會讚不絕口,無比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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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鈴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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