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奇襲
寅時未過。
卯時未至。
破曉之前,正是一天當中的至暗時刻,也是人類睡的最沉穩的時刻。
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刻保持絕對警戒。
龜甲島水寨門樓哨所箭塔上,火把搖曳,忽明忽暗。
檑木跟木板捆制而成的女牆后。
鼾聲四起。
負責警戒的水賊,哨兵,東倒西歪的倚靠著所有能倚靠的東西,睡得深沉。
水寨以北,鋪滿湖面的小船數百,密密麻麻,黑壓壓的極具壓迫感。
中央,是兩艘三百料船。
大船甲板上,各自架著一具猙獰床弩,船舷邊緣火把綿延,刀槍如林,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閃著明亮的光輝。
湖中,數不清衣衫襤褸,手持短刀長槍圓盾的水賊,如同黑暗中的幽靈。
他們一言不發的驅使小船靠近淺水區外,旋即輕手輕腳的跳船下水泅渡上岸,登陸水寨前的沙灘!..
軍令:
發出聲音者立斬不赦!
似黑色潮水般湧上龜甲島的水賊,臂膀上裹著粗白麻布,微微泛黃,卻依舊顯眼。
但仍舊無人發現。
嗖!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聲音不斷傳來,有的能一箭射死,有的卻只能將睡夢中的水賊痛醒。
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響徹夜空!
但是。
一切都晚了!
轟!
一陣沉悶的爆燃聲傳來,並不響亮,更稱不上震耳欲聾,但陡然撲面而來的熊熊火光和炙熱的氣浪,足以將左近水寨中所有沉浸在美夢的人都驚醒……
「是碼頭,碼頭起火了,該死的,這個味道,入他母的是火油,什麼時候?!」
「敵襲!」
「敵襲——!」
凄厲的慘叫和示警,立時此起彼伏,響箭鳴嘀被紛紛射向漆黑的天空。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並不是能夠從天而降的救兵,而是刀已出鞘,長槍刺出的修羅!
「殺!」
「殺啊!」
「臨澤島的兒郎們隨某沖!砍下這些龜兒子的腦袋當夜壺!哈哈哈!」
「不要在水寨放火,燒壞了誰幫我們修!」
瞬間,短兵相接,早摸黑衝進水寨的臨澤島水賊,舉起大刀,哇哇大叫著朝龜甲島剛剛清醒的士兵身上砍去,登時鮮血飛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兩軍交戰」並無章法,見人就砍是水賊的一貫作風,相反的,跟隨紅巾大潮轉戰千里的蔣勛,倒是懂些戰陣之術,可惜教授並無成果。
他們只是一群烏合。
蔣勛並沒有改變這些人本質的能力。
於是,你砍我一刀卡在肩胛骨,我吃痛發狠,一槍戳在你的眼眶中,拔出時帶出大片血肉紅白。
你刺我一矛,我還你一斧,殺戮下的人類,回歸了最原始的野獸本能。
不是你死。
便是我亡!
紛紛揚揚的殘肢斷臂,眼珠血肉隨意潑灑,腦漿迸裂更是尋常,戰爭從來都是一台無情而巨大的絞肉機;
它一旦開始,摁下啟動按鍵,勢必將無數條鮮活的生命,變作一灘灘噁心的腐肉。
水寨。
在慘叫和暴喝中。
化作了地獄鮮血修羅場。
大船上的床弩,早摧毀了高高聳立的箭塔,將其攔腰截斷,吱吱呀呀的倒下,將一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甲板上。
***昂然而立。
一身不知從何處劫掠而來的黃金鎖子甲,頭戴鳳翅雁翎盔,腰間挎著寶劍。
眼神冰冷的注視著勢如破竹的戰場。
他頻頻點頭。
很是滿意。
哼哼,蔣勛……一個未參加紅巾前,跟條狗一樣的東西,敢打他***的主意。
今日先發制人,必要生啖其肉,以泄心頭之恨!
忽的,
水寨的戰場逐漸平息下來,嘈雜的聲音不再,片刻,一陣咚咚的聲音傳來。
一個穿著皮甲,渾身浴血的黑臉虯髯大漢扛著一根鐵棍上前,「大哥,水寨清理出來了,可以上岸了!」
「好!」
***讚賞的看了眼虯髯大漢,想要伸出手去拍其肩,見血污碎肉,動作一凝未能成行。
只是口頭勉勵,「我弟神勇,天下無敵也!只是不知蔣勛手下蠻子,能否扛得住渾弟一棍!」
「哈哈!」
虯髯大漢是個粗神經,並未在意細節,豪爽大笑,「想那區區蠻夷,能有何勇士,大哥且移步水寨,且看小弟兩棍將那蔣勛砸死,將其頭顱擰下來送給大哥!」
「好!」
***聞言大笑,「那蔣勛前兩日整軍備戰,自以為神秘,卻不想早被我識破!」
隨即帶領著一眾穿著精良甲胄,神色滿是傲氣的親衛走下大船,踏在數十個穿著破爛的水賊臨時搭建起來的浮橋上,一步步走上沙灘水寨。
他要督戰。
他要親眼見到蔣勛死在他面前。
但他不會親自戰鬥。
他已多年未曾親自衝鋒陷陣,只因幾年前讀書以來,他便學會一句很有道理的警句:
君子不可立於危牆之下!
軍帳中,蔣勛坐在上首,臉上仍舊掛著笑容,但此時的笑容卻顯得滲人。
「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他的臉上還有一抹潮紅,下首一群原本凶神惡煞的頭領頭目,均是如此,眼神輕浮,表情茫然。
臨澤島昨晚誓師,犒勞三軍,準備今日出征!
大部分人昨晚都喝醉,放縱了,留守在水寨的人很少,沒有人能夠將消息傳回來。
段洪抱拳出列,腳步略顯虛浮,「大哥,碼頭,好像是碼頭起火了……」
他的表情惶恐。
蔣勛眯眼一笑,「我當然知道碼頭著火,但是誰做的,水寨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派人去探查沒有?」
「尚,尚未。」段洪低下了頭。
蔣勛都快被氣笑了,儘管他始終都在笑,「那你還杵在這裡等什麼呢?」
「是!」
段洪抱拳領命離開,帶人前往碼頭探查。
蔣勛掃視著賬下這一群喝茫的人,有點頭疼,他們還能提得動刀嗎?
甚至。
有人是被臨時從床榻女人的肚皮上拉起來的。
讓一群腿腳發軟的人去上馬提刀砍人?
蔣勛雖然仍舊笑著,心中卻警兆驟升,水寨情形不明,他竟無可用之人?
整個島上,尚有千人上下的戰兵,但是他們昨晚同樣喝的爛醉,此時還有幾分戰鬥力?
一旁,阿里柯那九尺高的粗壯身軀,突然遮掩了的眾人的視線。
「首領,我去吧!」
蔣勛大感欣慰,連忙起身,燦爛一笑,「龜甲島有阿里柯,我無憂也!
你自去點齊八百人馬前往!蔣元!你跟阿里柯同去,歸入段洪賬下聽命!」
「大哥,我!?」
名叫蔣元之人,是蔣勛的親兄弟,當年紅巾之時,就跟隨在蔣勛身邊的親近之人,多有倚重。
此種不明情形的情況下,讓他前往?
豈不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