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心門生存手冊（九）
「弟子天資愚鈍，聽不得這些!影真人，恕弟子失禮了！」
季曉咬了咬牙，竟然直接將手指插入耳朵，即便這樣無法完全隔絕聲音，至少能起到稍稍緩解的作用。
同時他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地上的影子，直到它變得正常之前，他都會在心中不斷復讀著「不要相信這些話」。
只要影真人不要玩不起，像烈真人一樣直接把他給烤了，那他應該就安全了吧？
「放心吧，我不會像你的師父一樣，隨便對弟子動手，不過你這種粗魯又不上進的行為，真的令我很失望。」
原本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眼下卻帶着濃濃的失望和淡淡的鄙夷，讓季曉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失落感。
不要相信這些話！
季曉強忍住去看風影神情的衝動，拚命地在心中默念著。
「我繼續講了，倘若你學不進去的話，今天的雜務一定很難順利完成，也只好被你的師父所責罰了。」
風影的話語，讓他的心中升起恐懼，不免讓他回想起那個被烈真人烤得全身重度燒傷，止不住潰爛的師兄……
不要相信這些話！
風影照常教授著，她的每一句話說得都是那麼的有道理，假如按照這種方式去運轉真元，假如按照這種指決去釋放法術，那一定能取得……
不要相信這些話！
季曉的精神已然瀕臨極限，哪怕是不斷地默念復讀著自己不能相信這些話，都不能讓他的心有稍稍的安全感。
他總感覺是自己不對，哪怕地上的影子變得再怎麼奇形怪狀，影真人永遠是對的，永遠是為他着想的。
而自己正是不識好人心，錯過了寶貴的學習機會，到時候就會把事情搞砸，被烈真人燒烤！
不要抵抗了……認真聽影真人的每一句話吧……好好地享受她的教導，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這些與他現在堅持的舉動，所截然相反的念頭不斷地從他心中冒出，他真的感覺自己撐不下去了，然而密室中所佈下的結界，卻讓他連奪門而逃都做不到！
在這折磨下，他甚至有種將自己的太陽穴打裂開來，一了百了的衝動！
直到影子終於恢復正常。
「……辛苦了，你第一次聽我的課，表現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風影那春風拂面般的傳授戛然而止，然而即便季曉聽到了這句截然不同的話，一時間仍是不太敢置信。
直到連續三次確認，三個影子全都正常時，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頭腦一陣昏沉，只想找張床躺着不起來。
太累了，實在是太累了！
「不過還是要麻煩你，簡單地複述一遍我所講的內容吧。」
風影遞給他一杯水，也不知道她從哪拿出來的。
直到緩緩喝了杯熱水，出了一些汗，季曉才緩過來大半，開始複述風影所講的內容。
進入鍊氣初期，脫離凡軀后，他的記憶力也得到了不俗的強化。
以風影講課的易懂，他只要刻意去聽，哪怕只聽一遍，也能將所聽到的知識複述得八九不離十——只是他實在不清楚，那些知識是真的，哪些知識是假的。
「嗯，基本都聽到了，」風影露出一個讚賞的笑容，但隨後神情又轉為嚴肅：「不過還是有一些多聽了。」
「就拿在子時將真元運轉下腹作為例子，假如你真按照這種方式運轉真元，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你下面那個……小男人炸裂開來。」
風影在講這一句話的時候，臉色一紅，然而季曉卻是嚇得下面一涼，面色蒼白。
這麼可怕的么？！
「這麼釋放炎術，會讓你的五腹六臟都燃燒起來……」
隨着一句又一句致命的假話，被風影親自戳穿，季曉剛開始還有點害怕，後來便麻木了，最後心中只剩下慶幸。
幸好自己剛才沒有抱着僥倖心理去妥協，一直默念著「我不聽」「我不聽」。
「想必你剛才深有體會，我在四周影子正常時會說真話，但四周的影子中，一旦有一個起了變化，那就會謊話連篇，而且聽起來都跟真的一樣。」
風影歉意地對季曉一笑：「聽我的課，其實是一種很艱難的事情。」
「……但也頗有成效。」季曉小半是真心，大半是奉承地說道。
老實說，季曉情願不聽風影那卓有成效的課程，寧願跟劉師兄慢慢地學，起碼沒有那種走鋼絲似的風險與折磨。
烈真人起碼還能給個痛快的，影真人直接就能讓自己斷子絕孫，被救活了也不如死了。
「不過，影姐你在影子變化的時候……是不得不說謊么？」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倘若不能避免聽她的課的話，那他也只能找出規律來應對了。
「不，我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成功矇騙你，不動手就能讓你往懸崖上跳，並以此為樂。」
風影平靜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很熟的話，你最好不要隨便問別人功法的代價。不過既然我要教你，那麼我的代價，卻是要告訴你的。」
「在四周影子正常時，我會想要一心一意地助人，並以此為樂，算是個善人吧。但我會不定時地引起四周影子異變……那時，我會一心一意地想要矇騙人，絕對是個惡人。」
季曉算是明白為什麼要在這密室一對一上課，以便減少周圍影子的數量了。
不過為什麼不在完全黑暗時教人呢？這樣不是完全沒有影子了么……
但他轉念一想便能明白，他能想到的，影真人活了那麼久自然也能想到。完全黑暗的地方，可以說沒有影子，也可以說是無時無刻都充斥着陰影……
這不是他一個鍊氣小修士能解決的事情，他更好奇，風影是怎麼承受這種精神分裂的嚴重代價，還能在修仙路上走到這種地步的。
這絕對對他日後突發病情時的應對，具有着良好的指導作用。
「影姐，你更希望自己是個善人，還是更希望自己是個惡人？」季曉盡量委婉地問道。
「嗯……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個不好不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