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159：弗洛拉

遠在弗洛拉的團長並不想被「救」回旅團。

至少就目前來講，他還沒有那麼急切地想要聯繫到團員，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沒急著問揍敵客到底有沒有把口信帶到。雖然沒有了念能力，有些時候確實不太便利，但對於庫洛洛·魯西魯來說這些不便也並非壞事。不如說，這樣一段強行不能使用念能力的時間反倒讓他開始反思自己的能力，一些新的想法也已經初具雛形。

弗洛拉不愧是被譽為「花城」的城市，這裡的人無論是生活還是經濟都緊密圍繞著花卉，溫潤的氣候滋養了人們溫潤的性格，表面上——至少在表面上，這座城市看起來就像是在夢中一樣美好而不真實。

然而，事物總有許多面。

也許正是因為這裡的人自由且無拘無束的生活態度，弗洛拉也是世界上合法毒品最多的城市之一。慣常被認為是違禁的藥物稀鬆平常地擺放在超市甚至自動販賣機的貨架上，所以也會有很多人來這個地方來一次難得的「合法」體驗。同理，這座城市的紅燈區也是赫赫有名。這種融合與反差讓庫洛洛興趣頗深。然而即使是這樣開放的城市，也還是會有被列為違法的藥品，比如從南邊島國流出的***「D·D」。

據庫洛洛所知，這種毒品出自NGL的地下政府，是一個叫宰伊洛的人上台之後才開始流通的藥物。DD迅速在世界各地擴散傳播，引起了多國政府的警戒，現在在很多地區都屬於極度危險的藥品。而弗洛拉則是少數能在地下流通這種物質的城市之一。

庫洛洛雖然對DD本身興緻寥寥，卻對背後那個叫「宰伊洛」的人很感興趣，所以今天他一反常態，走進了彩色房子之間彎繞漆黑的小巷之中。

他要去見的人是一個提供DD的供應商，據說此人與NGL的地下政府有著直接的聯繫，幸運的話也許能問出什麼有趣的事情。這家店鋪看起來就像是街邊普通的咖啡廳，同樣被色彩鮮艷的花朵點綴著門面。他推門進去，卻見到前台還有一個人在和老闆說話。

這個人高高瘦瘦的，戴著一頂藍色的帽子，擁有一頭及腰的銀色長發，然而卻與柔美無關，與之相反，這個人的男性特徵十分明顯，從黑暗中展露出的五官深刻而銳利，他整個人都像是一把鋒利的鐮刀。

好巧，庫洛洛對這個人並不陌生。

對方似乎也時刻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在庫洛洛進來的一瞬間就瞥了過來。庫洛洛摸不準對方對自己突如其來的造訪是否感到驚訝，但這個人對自己的敵意，顯而易見。

咖啡店的老闆則巧妙地抓住了這次「打斷」的契機。

「早上好，先生。」老闆說道，順便拿出了一本皮質封面、手工雕金，風格華麗而古樸的手工菜單，「秋天來了，我們為您提供空運自巴托奇亞的山泉水沸煮的秋日特飲——今日推薦的是辛西亞天使咖啡和失美樂啾啾秋梨湯。」

「嗯？」庫洛洛打開了菜單，如同欣賞一本來之不易的古書一般仔細地閱讀菜單上的每一樣品目，「早就聽說佛羅拉的咖啡廳擁有彙集世界各地的飲品。」

「是的，您是來遊玩的嗎？因為和友客鑫和格萊姆加斯蘭不遠，不少遊客會選擇我們這裡作為第三站落腳點。如果您沒吃早餐的話，我們這裡也有自製的鮮花餅和現烤蘋果派，味道與格萊姆七星酒店的大蘋果派相比也毫不遜色！」

「你們的菜單這麼豐富，食材的運輸想必非常講究。」庫洛洛說。

老闆十分自豪地點點頭：「那是自然，佛羅拉作為花卉之都，每天清晨都有大量的鮮花需要通過物流運往世界各地，我們恰好藉此運輸我們需要的食材。」

「從世界各地？」凱特插話道。

「……那是自然，保證新鮮嘛。」咖啡廳的老闆說。

庫洛洛這時合上了菜單，遞迴給了老闆：「米特聶手造咖啡，請給我三份糖包，據說這裡的人都拒絕使用電子產品，他們的產品都保持著原生態的綠色天然，機會難得，很想試試。」

「請給我一份一樣的，不過我不需要糖，請加雙份牛奶。」凱特說，他聳聳肩，走到咖啡廳一處恰好有陽光落下的桌台邊，沖著庫洛洛露出了微笑，「我從沒有去過南邊，也十分好奇那邊的風味。恰好過段時間我要去卡金國工作，埃珍大陸和優路比安差異太大了，我不能錯過這次美味。」凱特向庫洛洛發出了邀請，「一起坐坐吧？」

庫洛洛看著面前的人，想道，上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來著？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和俠客還有林克三個人一時心血來潮去參加獵人考試，這個叫凱特的獵人就是第二場考試的考官。對方是獵人協會的職業獵人，而且還是難得的強者。雖然沒有見過他施展能力，但庫洛洛此時即便有心了解也無力盜取——畢竟，他的念能力被封印了。

單就立場而言，凱特此時完全可以將庫洛洛·魯西魯這個A級通緝犯捉拿歸案，對付一個失去念能力的人對他而言應該不是難事。雖然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庫洛洛也有自信能想到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點那三份糖包可不是因為他嗜甜。

NGL就隸屬於巴路沙群島的米特聶聯邦，而來自NGL的糖包究竟是何物——也就不言而喻了。老闆最後那一下略微的頷首更讓庫洛洛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糖包」多半就是那種名揚四海的新型藥物。

凱特出現在這家在黑市上名聲赫赫的店內想必也絕非偶然。不過也許是因為庫洛洛突如其來的造訪，他和店老闆的交涉被強行打斷了。敵意也只出現在了最初的那一瞬間，此時此刻，面前的銀髮青年看起來就像是遇到了一個普通相熟的人那樣，對庫洛洛發出了邀請，讓人看不透他的心緒。

面對未知的挑戰，庫洛洛·魯西魯總有不盡的好奇。

所以，為什麼不呢？

於是庫洛洛看著眼前的獵人，欣然答應了對方的提議。

「這是什麼鬼提議。」芬克斯吐槽道，「西索你丫有病吧，誰要陪你玩撲克牌！」

紅髮男人聳聳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此時此刻，林克、芬克斯和西索被鎖在了友客鑫一處警局的拘留室內，門外是警察們忙碌準備的聲音，門內是百無聊賴的三人——也許要刨去林克，因為他正一臉認真地研究俠客剛剛還給他的希卡石板。

少年心想，俠客果然還是俠客！雖然有一度他看起來奇奇怪怪的，讓林克搞不懂在做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搶走他的希卡石板。

因為點亮了友客鑫的火盆，林克想起了三年前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記憶。即便其中確有一些沉重的回憶，但就他的印象而言，俠客的態度總是友善的。或多或少，林克覺得自己和這個曾經的同伴之間是存在某種友誼的。所以當希卡石板被俠客拿走的時候，他也並沒有那麼緊張。

雖然說起來很奇怪，但他在心底對這群十惡不赦的通緝犯是有一絲「信任」的。雖然他也說不上來到底相信他們哪裡，而且這種情緒相對於許多其他的事情而言都有些微不足道，但確實如此。

「……你覺得呢，林克？」

不知不覺中，話題似乎轉移到了林克身上。海拉魯勇者眨眨眼，只見芬克斯和西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兩人似乎正在等他做什麼評判，只不過林克完全沒有聽到他們之前說了什麼。

金髮少年也學著剛才西索的樣子聳了聳肩膀，手中舉起的希卡石板游標落在一處傳送點上：「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什——？！」芬克斯一臉訝異地看著林克，在發現少年周身的時間流速發生詭異的扭曲、絲絲閃耀的藍光將他包圍之後才想起來——是哦！林克有那個傳送能力，而且友客鑫的高塔已經被點亮了！

而心繫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的林克則沒有太多的想法——這些只是「有些微不足道」，僅此而已。

時間已經消耗很多了，距離林克溜出去又碰巧被芬克斯「攜帶」出來已經過去了很久，南匹斯拍賣會估計早就結束了，而小傑和奇犽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等得很急，而且，他沒有花錢就拿到了貪婪之島這件事情也讓人開心！這到底是什麼遊戲呢？電子設備殺手·林克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對某件事情這麼期待了，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們！

還有，酷拉皮卡……從友客鑫的高塔上一躍而下的林克看了眼巨大的女神像，而後義無反顧地展開滑翔翼，向著之前的汽車旅店滑了過去——

不過幾分鐘，咖啡的濃香就在這間並不算很大、內里卻格外精緻的咖啡店裡瀰漫開來。很快，客人們的點單就被老闆親自呈了上來。

與一般的咖啡不同，老闆端上來的咖啡杯並非瓷質的，而是陶制的，保留著陶土原色的杯子外表看上去並不光滑，粗糙圓潤的外表還殘存著手工的痕迹，雕刻著如同中世紀耶穌像一般的五官。與之相配的木製小勺被放在了陶制托盤邊，被一同呈上。

老闆把裝有鮮奶的小壺放在了凱特身邊，隨又把三份糖包放到了庫洛洛那邊，在祝他們今日愉快以後，安靜地離開。

凱特攪拌了下加了牛奶的咖啡，執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

庫洛洛問：「怎麼？」

「很酸，有點像是貝格羅涅的風味。」他評價道，「你選擇加糖是對的。」

庫洛洛輕輕笑了笑，拿起一份糖包，看起來並不急著撕開。

雖然佛洛拉相較於世界其他地方監管相對寬鬆，但那也只是相對而已，無論如何，在地下悄悄流通的東西上不了檯面，所以「交易」往往都極為隱蔽。

雖然並不知道這間咖啡店的老闆是否知道眼前這位獵人先生的身份，但敢在白天對自己這麼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如此肆無忌憚地給出「糖包」，可見老闆十分自信——相信不會被發現，或者說，即使被發現了，也沒關係。

糖包看起來與普通咖啡店裡的無異，細長條的白色紙包，包裹著細碎的砂糖，若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大概就是與菜單風格同樣奢華的包裝——金色的箔紙燙印了咖啡店的名字，與此同時，兩側分別畫著帶有「+」的太陽，和帶有「-」的月亮圖標。

庫洛洛有些意外。怎麼說呢，雖然的確已經離開「故鄉」很久了，但是他對這個圖案並不陌生。或者說，每個「流星街人」，或多或少都會對這樣的圖案有點印象。

因為他們絕大多數都曾經做好了被「太陽」與「月亮」刻印在身上的準備。

但其實，就在不久以前……神秘的高塔和遺迹剛剛從地底蘇醒的新聞轟動世界、幾乎讓每個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和地質學家都興奮又焦慮的時候，的確曾有另一個***案件在社會上轟動一時——錯誤的判決點燃了某個不為人知的黑暗世界人們的怒火，也從而引起了他們的瘋狂報復。

雖然很快就被人們忘記了。

哦……當時流星街的人真的有那麼生氣嗎？庫洛洛不記得了，畢竟他那時候已經離開「家鄉」很久了……那大概是那位長老的理論第一次在外界公開、大範圍地實踐，星星與月亮逃過了外部世界嚴密的安全檢查，兩個圖案相接觸而爆炸的死亡如同一個煙花一般，讓「流星街」的名字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野。

「我們不拒絕任何東西……」

這當然也不會不包括毒品，雖然這種東西在流星街並不流行（畢竟他們無法為販賣者帶來高昂利潤），流星街人卻也是使其流通的一環——仔細想想，流星街的元老院與□□向來保持著不可告人的聯繫，而買賣毒品也是不少□□的主要營生之一，他們與毒品的製造者有什麼關聯……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人類，每個人，他，他們，不論長相、種族、性別，都可以是一枚炸彈、一張鈔票、一顆子彈、一把匕首。一個可以隨時被丟棄、被接納、被利用、被喜歡、被憎恨、被想念、被遺忘、被賜予生命，或者推向死亡的工具。

與人偶無異。

若有不同，大概就是人類的想法、認知、慾望、野心，會不自覺地從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里散發出來，透過語言、動作、思想、行為、甚至自己的「念」，融進這個世界。

多麼有趣啊。

一個想法在庫洛洛的腦海里悄然生成，他感覺手心有點輕微的發癢，像是正極與負極連通起來產生了微小的電流。是啊，太陽與月亮，是古人崇拜的神明，是如今天上的天體，每個人都可以得到——:

為什麼不可以呢？

庫洛洛·魯西魯表情如常，他隨意地拆開了糖包的「正極」。普通的砂糖從紙包中被倒入咖啡里，一包，兩包，三包。糖砂被木製的小勺攪拌融化，變成甜味，隨著溫熱的液體滑入口腔。

而隱藏在糖包里能讓一部分人瘋狂的另一個秘密，對他而言，確實已經毫無吸引力。

「令人意外，和你在一起比我想象中要舒適。」凱特突然說道，他放下了咖啡杯，抬手輕輕壓了下帽檐。

「我曾經使你不舒服過嗎？」庫洛洛明知故問。

凱特十分直白地點了點頭：「我本以為你充滿邪惡，不過……」他頓了頓，「不過，那隻特奧蒂瓦坎黑豹很喜歡你、我出生在邪惡之地，也見過很多邪惡的人，能夠得到動物喜歡的，卻很少。」

「嗯？」庫洛洛驚訝地挑了挑眉，對凱特的話產生了興趣，陷入沉思，「邪惡嗎……」

「那些邪惡，像是不斷擴散的黑暗陰影，其中有一部分，如同被鎖鏈困住的巨獸一般，埋伏在這個世界某個深淵的角落裡，蠢蠢欲動地試圖吞滅整個世界。我原先認為你作為臭名昭著的通緝犯首領，或許也是其中之一。但現在……」凱特站起身，「你或許只是沒有顏色。」

他拿起放在一邊的行李，從庫洛洛面前抽走了他沒有再動過的三份還留有「負極」月亮圖案的糖紙，包裝上的燙金圖案在陽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光。

凱特在庫洛洛回應之前擺了擺手：「我很怕麻煩，耽誤了任務就不好了……這個算是你作為交換給我的謝禮。你運氣很好，靠近荒蕪之海的某座不具名孤島上或許會有你真正需要的「藥品」。」

而後，他離開了這間咖啡廳。門扉開啟又關閉發出「吱呀——」的聲響，在門被開啟的瞬間，被鮮花簇擁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鈴聲，彷彿吟唱著生命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