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空中秘境

大明教的須彌山，外表看來只是一座漂浮於海域空中、高不足百丈的小山峰，可這兒卻是十三島眾人人神往的異界。

古經有云「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此山以須彌為名，因其本質上是另一重現實世界。據說，萬年前有上仙於此地以珠玉為骨、山吸為氣、萬物為肉、沃土為血，創造了最初的百眾山民。只不過，經過累世繁衍，山民們的神祝越來越少，資質越來越平庸，漸漸無法忍受境內的時息氣力干擾，變得越來越多病而短壽，最低時全境不得見歲數超過二十的男子。

眼見即將滅族，創世的上仙不忍，於天境尋得了凈海，將須彌化為寸地，把山民全族遷徙至此。雖然這片凈海貧瘠，卻更加適合新山民的體質，經年以後，族群繁盛，甚至成為了十三島生靈的領袖--洛族。

雖已改換長居之地，可過往洛族先祖們在此間的遺跡仍在，不止是財寶、法器、秘術，傳說締造凈海萬物神力之源的混元鼎，也藏匿於其中。不過，須彌山變小之後，其中天罡時息更為猛烈，常人入此景，三歲可見白髮，就算是擁有法力的修行之人到了此地，也不能呆太長時間，否則身體必然會受到傷害。

過往幾屆，就有英傑學子，不顧警告藏匿滯留秘境三年，雖然功力修行得到了長進，但身體卻再遭受不住，最終爆體而亡，悲慘隕落。所以，就算秦薇十五年前忽然起立「明章青傑榜」，開放大明教及須彌秘境，洛族之外的兩族，也都有心擁鼎而雄霸，卻始終無法成行。

不過，若遵循指導，入境一個月倒是無妨的。在進入之前，會由國教中長於祝由之術的教長，為英傑學子們額上刻下時效一月、防禦罡力的法印，可最大程度抵消傷害。這一屆進入秘境的英傑十子，五人為洛族、四人為婆娑族，僅有一人為夜盡族，所以並未按照慣例分為三組，而是洛族成一組，其他兩族成一組，在人數上，算是有了個勢均力敵。只可惜，十子皆為學成之士，十人十心，族派不同，各有算計，尋寶路上，互為同伴也互為對手。探秘一程，能力之外更考驗人心，風險傷害更出自人禍，因此就算獲益良多，三族各世家也很少有繼承人參與其中，更別說是一族王君。

所以，當端朝現任護國大將軍衛淵現身大明教，提出要迎回國君繼承人時，包括大明教現任山長風臨在內的所有人都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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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教山長的庭院內，衛淵手持玲瓏佩，引日光而入，騰空顯現的鏡像讓他瘋狂：迷霧層層的紫色瘴氣里，一群人施展着法力，艱難前行。而霧氣之外，一隻巨型騰蛇正窺視着他們，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張開血口，將他們吞噬殆盡。山門大堂中，他一張英秀之臉滿步急色，目眥欲裂的看着大明教現任山長風臨。

風臨卻並未直面少年將軍的怒火，而是向前一步，手間光華陸離，化作了一重七彩氣罩，飛入空中。瞬息間，只見這層氣罩就出現在迷霧之上。而後，騰蛇衝擊氣罩數次未果，知曉另有高手護衛，怏怏遁走。境中十子則因迷霧散去而歡悅，再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繼續前行，渾然未覺危險已凌空來去一回。

施法后，青年山長閉目屏息而立，顯然剛剛所使用的術法耗費了他極大的氣力。

「洛族少君、一朝麟子，怎可陷入如此險地！」，危機暫時解除，衛淵鬆了一口氣，再次詰問。

主理觀氣一門的教長於恬看不過去，一邊走近為風臨調息，一邊低聲對衛淵說明：「將軍請稍候些，山長剛剛是將自己的護體罡氣抽走，還用了時空交疊之術把它放到了秘境中，致使血脈氣息倒轉，瞬時耗損修為極大，他須得調息半個時辰。」

風臨調息間，雖口不能言，心緒卻輪轉不停：女君殞命時，是英傑十子進入秘境的第三日，他獲知消息后雖驚慟，但秦薇身體一直不好，國教也算素有準備；而至於女君之子，傳聞中手握玉珏而生的秦參商遁入國教之事，他確實是不知的。十年前正是他師尊風雲桀受傷命懸一線，將大明國教交予他執掌的關口，難道是師尊傷重之間沒來得及將這事告知？另外，秘境中出現之騰蛇也十分蹊蹺，秘境雖有奇草異獸，但都因要長期耐受壓縮空間，而形容微小，今日出現的這隻巨型怪獸根本不可能生長於秘境，顯然是被人帶進去的。難道十子中已有人知曉了端朝新君的事情，安排了奇人狙殺？如果真是如此，這次秘境之行此後怕是將險阻異常，須得儘快安排人前去營救。

半個時辰里，衛淵的心緒也漸漸平穩。看風臨調息完畢，趕忙湊到跟前，單手摺於胸前鞠躬--這是洛族人面對尊長時的姿態，恭敬地解釋：「山長溯有海量，我剛才情急之間，才口不擇言。」

風臨當然不可能怪罪與他，這場風波，對於所有人來講，都是始料未及的。不僅是衛淵，就連他自己在看到剛剛那驚險一瞬，心都差點兒要跳出來。洛族新任女君若是死於須彌秘境，不僅大明國教難逃干係，三族之間恐也將再陷戰亂，這是執掌中立之所的他絕不願看見的。

只不過，風臨方舒了一口氣。衛淵的話馬上又讓他氣窒半晌。

「女君猝然逝去，未及交代完全，我現在只知玲瓏玉珏已認出主人在秘境中，卻不知這十人中，哪位才是我新國君秦參商。還望山長可告知，我願親入秘境迎回。」，衛淵今年並未跟隨女君東巡，他在傳訊秘盒中得到遺詔后，也十分忐忑。他與少君從未謀面，如何認出迎回？不過女君或有先知，幾年前就留給了他能夠顯現主人行跡的玉佩，他才可以確認秦參商就在這秘境裏的十人之中。

「可秘境十人中，並沒有叫秦參商啊。」，教長中最小的、司葯門的洛清溪疑惑出聲，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看向了鳳臨。

「我也不知誰是秦參商。」風臨嘆氣，「當年少君入教，必是隱去了真實姓名。衛將軍，這玉珏想必正是少君生來所帶的靈玉，既然可以認主，怎會不知哪位是少君？」

「山長不知，玲瓏玉珏原有陰陽兩佩，我手中這枚只是陰佩，陽佩自十年前我叔父、先護國大將軍仙逝時，就隨其羽化而不知所蹤。陰佩雖也有靈力，但少了陽佩催動，只能顯現大致的方位與鏡像，無法定位到人身上。」

「那就糟了。」，風臨聲色沉鬱，擔憂的分析：「須彌山雖是秘境，卻不能阻斷外界向其中傳訊。將軍攜軍至此浩浩湯湯，就算隱秘了行跡，外界也可大致猜出了意圖。而且，我這大明教近年來有教無類，各家混雜，怕是有心之人，自將軍踏進山門之刻，就會步步緊隨，當下怕是對情形掌握的不至全局，也有七八了。秘境之中，恐怕已成殺局。」

衛淵急着提議：「請山長讓我進秘境吧，把他們都迎回來。」

「不可。」一直隱於后位，默默演算著的神數門教長許聽瀾和經籙門教長高卿忽然上前打斷，兩人面向須彌山，手中捏出法決，剎那間，高照的艷陽被黢黑的烏雲驅走，青黑的山體上，巨大的符圖忽隱忽現。

「光寂法陣？！」

「這是什麼？」

鳳臨和衛淵幾乎同聲駭道。

「是光寂法陣。」許聽瀾點頭，細敘原委「三日前，十子進入須彌秘境時，教內的演星陣就有異動。我與高卿盛會時都察覺到了，但變化迅疾，我們都不敢確認，便各自於教內搜尋了一遍，並未發現異常。但後來，我倆還是不放心，就擺下了奇門易數占，想找尋法陣破口。」

「夜盡月半，盛景微瀾，寂無可寂，無可尋覓。光寂法陣是夜盡族的陰月咒術。方才若不是山長以法力強制把罡氣置入，致奇門輪轉，恐怕我們還是無法窺見它，」高卿左手揮動，復刻出了那面符圖，接着說：「光寂法陣以人為爐，催星矢半移，致時局異變，現在陣眼被設在了須彌山，若我們貿然破壞，不僅須彌秘境中可能有震蕩，被夜盡族不知從那裏找來做人爐的一千名島民，也會灰飛煙滅。」

「那怎麼辦？」衛淵快要瘋了，他家學在身，自幼不愛學習符咒法術，但陰月咒術他確實聽過的。傳說萬年前，夜盡族最早誕於月球陰面，巧計極工而自私自利，耗竭萬物靈力，終被月族上的其它生靈合力驅逐。陰月咒術奇詭非常，以生靈之精魂為祭，若功成，則一切安好，若咒破，則萬靈寂滅。

聽完許聽瀾和高卿的說明，鳳臨心中漸起鬱結，不僅新君這十年的蹤跡他不知曉，就連大明教被設下陰毒法陣，他這個山長也毫無知覺，可謂十分失職，顏面盡失。

「少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鳳臨還是休整了心緒，思考解決之法。

衛淵知他是在研判營救方略，思索整理了一番，便和盤托出。

「少君生於景行元年，誕於泊島古戰場，因為女君戰時受傷時所產，體質孱弱，幼年是被養在了洛族醫家，滿朝文武乃至王室貴胄，都極少得見。不過，王族之中還是有一些傳說，有一說少君攜玉珏神光而生，仰萬物生息，縱天道之才，智慧非常，博業司中的半數器物，都是少君設計造出的；還有一說，少君因可與萬物同感，最恨爭鬥屠殺，一直想找到一門能夠能令世人和平相處的秘法，所以一直隱與大市，尋方求案。依我所見，這兩個說法都有道理，少君最終還是來到了大明教，說明，這裏有她想要的答案，或者說是--東西。」

「所以，竟是為了混元鼎嗎？」於恬語氣略帶惱意。

「不會。他只要繼任君主，混元鼎雖在秘境中，但王君是隨時可得見的。」鳳臨馬上否決了這個說法，「或許少君只是想要進入秘境，一探洛族早年生存的秘密吧。只是，如今多事之際，他着實不該如此肆意妄為，致自身於險地。」

聽到山長的斥責，衛淵想反駁但卻找不到說法，只能怏怏作罷。過了好一會兒，只見鳳臨抬起頭來，吩咐侍從。

「白翊，以傳訊之法，請青蕪君現形，把女君仙逝的消息告知十子，稱國教需赴洛島皇城，他們遊歷之日減半，十二日後需隨行拜見新君，再著犒賞。」然後說道：「現在只能寄望少君機智，儘快想辦法聯繫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