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俠燕客

第十八章 大俠燕客

出了報房,李木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看來王恭廠一案由於各方角力,不論其真相如何,也必將成為千古謎案,這背後全都是陰謀。

各方勢力爭來斗去為的都是各自的利益,有誰還顧惜大明這條大船的浮沉。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是大明完了,自己還要到滿清那裡當卧底嗎?李木想起滿人金錢鼠尾的小辮子,不由打了個寒噤。

天啟六年,這個在史書上沒有留下太多筆墨的年份,在他看來本是決定國家命運的關鍵時刻,皇位更迭,遼東戰事,西北民變,都會自此發生一系列的變化,而他能眼看著歷史無可挽回地「再次」重演嗎?

李木在街頭呆立良久,心潮起伏。周圍嘈雜的人聲、馬車聲、商販的吆喝聲在耳邊掠過,不知不覺中已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他想起小時候常常也是這樣看著晚霞,期盼著下班回家的父母親人,家的溫暖太令人回味。李木有點想家了。

現在他的家在哪裡?李木左右觀望,沒有熟悉的高樓大廈,沒有擁堵的滾滾車流,到處是低矮的瓦房,滿街是破舊衣衫的百姓商販,一切都像是在夢境之中。

恍惚間,李木沒有注意到一隊快馬從街頭馳來,馬上有人大喝:

「錦衣衛辦案,行人速速迴避!」

路上行人紛紛躲避,有避之不及的小販被撞得貨物拋灑了一地。待李木驚醒為時已晚,一匹快馬眨眼間已奔到身前,縱馬者急急勒轉馬頭,堪堪從李木身邊掠過,回手就是一馬鞭抽在身上,李木頓感刺痛入骨,一屁股跌坐在泥土裡,眼看後面的快馬剎不住就要從他身上踏過,旁邊店鋪里飛身出來一人一把將他拉到路邊,這才躲過了一劫。

李木望著縱馬遠去的幾人,剛才一時的消沉一掃而空,這一馬鞭徹底將他打醒。既來之則安之,哪怕是洪流中的一葉小舟,在被巨浪打翻之前也要撐他幾篙,奮力一博是唯一的出路。

李木定下心來,臉上沒有怨毒,反而現出淡淡的冷笑。救他的那人看到李木這副表情,心下有幾分詫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這位兄弟可曾傷到哪裡了嗎?」

李木這才感到右臂生疼,低頭看時,衣服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已經滲透了半個衣袖,那人也看到了他的傷勢,忙拉著李木進屋道:

「趕緊跟我到後堂,我家有葯,我與你包紮一下,這鞭傷最是要緊,若不及時救治就會生瘡化膿,說不得你這條手臂也保不住了。」

李木感激地看了一眼救他的這個人,見他三十歲上下,留著三綹短須,身穿灰色道袍,頭戴方巾,一副書生打扮,但剛才救他的那一把卻又顯得力道十足,不像個文弱之人。

李木忙謝道:

「多謝先生搭救,請問先生高姓大名,日後定將回報。」

書生頭也沒回地說道:

「先別客氣了,治傷要緊,有話咱們慢慢再說。」

來到後院廂房,書生拿出葯匣,為李木右臂上了些粉末和藥膏,又用白布包紮,算是止住了流血,對李木說道:

「你這傷得不輕,每日還得換藥,今日天色已晚,可有去處?」

李木不好說出自己也是錦衣衛的身份,這一鞭挨得實在窩囊,便用吳秀才告訴他的身世答道:

「在下李木,南直隸江陰人士,天啟二年縣試秀才,剛剛來京在報房做抄寫文書,暫謀生計。」說著從懷裡掏出那二篇文章遞與書生。

書生接過仔細看了,噗嗤笑出聲來。

「真是有趣,這是你親眼所見還是從他處聽來?」

李木面露羞愧。

「那火神出走自是坊間傳聞,而無須短髮之人自是在下親歷,那日正在混堂沐浴,一聲驚雷爆炸過後便是這般模樣,真是羞煞人也。」

書生見李木說得實在,也不避諱羞恥之事,心中頓生好感,把那二頁紙還了李木說道:

「這時辰恐怕已宵禁,小友遭這無妄之災必有難處,不如今夜就在此處,我與你對飲幾杯壓壓驚可好?」

李木一臉感激,忙起身行禮道:

「承蒙先生搭救已是萬分感謝,怎可再次叨擾?」

書生哈哈一笑。

「不妨事,此間也只有我一人居住,平日里也少個說話的甚是悶得慌,今日既是有緣咱們對酌幾杯,看小友也是頗具文采,講些故事來聽可好?」

說著轉身去了伙房,不一會端來兩盤小菜和一個酒罈,兩人就了炕桌盤腿而坐對飲起來。

李木右手不便,看那書生也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就用左手直接抓了盤子里的牛肉大口嚼著,倒讓書生更加熱絡了幾分。

幾杯酒下肚,李木把那日爆炸過後如何救人,如何給災民施水,撿能說的講了一遍,聽得書生大加讚賞。說到今日挨那一鞭,也學著吳秀才的口氣將閹黨弄權,殘害忠良魚肉百姓痛罵了一頓。

不料那書生聽了,臉上肅然起敬,也把他的經歷講了出來,李木聽了心下十分驚駭。

原來這書生自蘇州而來,平生好酒任俠,喜歡與人結交,聽說北方盛產美酒,便行游至燕地客居,人們都稱他為燕客俠。天啟五年,燕客俠得知了東林黨楊漣等六君子被閹黨所害捕入詔獄,又聽說這六君子都是當世之賢豪長者,萬民敬愛,於是進入京城,在這附近租了店鋪,時不時換上役吏的服裝,和詔獄的轎夫馬夫混在一起喝酒玩樂,平日里也少不得一些小恩小惠。時間一長混得相熟,竟然也能進入鎮撫司獄中,和六君子都見過面。如今六君子都已被害,燕客俠有心,將他們的遺言遺書保存了下來,待來日公之於眾。

李木心想,那些東林大儒在百姓中能受到如此愛戴,無非這些讀書人多年來利用講學以及小說、評話、戲曲、詩文等將自己標榜為正義凜然的清流志士,為民請願不惜粉身碎骨,個個是錚錚鐵骨,可歌可泣。

而如果告訴他們,這些正義之士也干盡了齷蹉勾當,打著「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幌子為江南士紳豪族偷稅逃稅站台說話,以至農民負擔更加沉重,棄耕逃稅流民遍地,國力日漸衰弱。

到了李自成攻破北京,那些平日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東林黨卻無一人站出來為國分憂,反而紛紛投降,又做了滿人的賢臣孝子。崇禎弔死煤山,文官們說他是「獨夫授首,何足道哉!」,不知燕客俠要是了解了這些後會作何感想。

到了此時,魏忠賢已將朝中的東林黨幾乎一網打盡,可在王恭廠一案的背後,李木還是能感覺到暗流涌動,這背後隱隱還有東林黨的影子。

想到這,李木端起酒杯與燕客俠連幹了幾杯后慷慨地說道:

「燕兄真乃當世俠之大者,為了忠良不顧個人安危,捨身赴險,在下萬分敬仰。楊漣等六君子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雖已身死但萬世流芳。如今黃尊素等六人也蒙冤下獄,料也會慘遭閹黨毒手。在下願效仿燕客大俠入獄探訪,能與這些當世聖賢見上一面,李木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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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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