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步舞蹈（中）
甘寧的心思其實並不難猜，說白了，這就是一匹不甘於人下的烈馬。
他壓根就沒打算做什麼固守待援的事兒，既沒指望劉表的援助，也不打算依靠張衛的援軍，張衛想靠他做個牽制，他還想拿張衛的前軍當牽制呢。
若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最終佔據幾個縣城，亦或是整個巴東，不說從此身列一方諸侯，這日後不管他要投劉表還是投張衛，無論如何那也是座上之賓，高官厚祿不在話下，少於兩千石的職位都拿不出手。
至於危險，哪有打仗不危險的道理？
然而今時今日的甘寧終究只是一巴西附近橫行無忌的遊俠頭子，在許多人眼裏不過是仗着家中豪富做事乖張的一個小小匪首，除非是穿越者，誰又知道他將來會成為赫赫有名的江東之虎呢？
因此在趙韙等益州軍看來，這甘寧一個月來被他們追得四處逃竄，自然是畏懼他們的君威，就是此人滑不溜手抓不住，卻總是深入各個鄉鎮破壞他們的基層治理，讓他們覺得很煩。
「大人，剛剛傳來消息，那個叫王二的匪首又跑了。」
正在江州親自指揮戰局的趙韙冷哼一聲，不屑地道：「漢中郡天師府，慣會培養這種陰溝里的泥鰍。」
「大人，那甘寧忒是可惡，每到一地，都會審案伸冤，殺死一些頗有民怨的豪強，他得了天師府的幫助，據說有數千鬼卒在跟着他。」
「每到一亭，他都會放十餘個鬼卒接手治安，以殘忍手段殺滅豪強之後，借傳教之名，美其名曰搞什麼合作社，收納那些無主的佃戶租客。」
「雖然都是些窮鄉僻壤之所，但若是放着他們不管，假以時日說不得真的要成大禍，可要是派衙役縣吏去管，他們就殺官造反，若遇強軍，他們的主幹鬼卒就會隱匿於山林之內，着實是難纏啊。」
「是啊大人，此時他們敢各自結社自保，興修水利集體播種建設義倉，又組織婦女集體做工，以後他們要幹什麼，小人都不敢想！」
趙韙嘆息道：「我又何嘗不知那道門義舍流毒無窮，可惜眼下這巴郡北有楊榮侵佔漢昌佔據水道要衝，東有這甘寧四處作亂，無論是人手還是精力，都已經捉襟見肘了。」
「再者我畢竟也是這巴郡之人，比不得東洲派的外來客，面對同郡同鄉的父老鄉親，總不好將他們趕盡殺絕。」
「鄉村之下，不過小疾，難道還敢聯合起來不交糧餉不成？就算是不交糧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所倚仗的無非也就是甘寧，只要我抓住這條小泥鰍捏死了他，所謂的道舍，自然也就無需理會了。」
「大人您所的是，只恨這甘寧實在是狡猾，更有那劉表在暗中支持着他，就比如上次咱們將他逼入魚復，明明是可以抓住他的，可是……」
「魚復再往東一步就是荊州的地界了，劉表想吞併益州據為己有，這野心人盡皆知，奈何現在這益州境內人心不齊，北邊又有米賊時刻虎視眈眈，卻是萬萬不敢再去尋釁劉表的了。」
「哼，那甘寧不過是張衛和劉表兩個人聯手所養的一條狗罷了，放心，早晚弄死他。」
正說着，就見麾下校尉龐樂急急忙忙地稟報道：「大人，烽火台！下營點燃烽火台了，甘寧，發現甘寧的賊船蹤跡了！」
「什麼？小泥鰍自投羅網了？他居然還真的敢，以為我是蠢豬么？速速擂鼓，命先頭水師速速截擊，全軍隨我上船，今日必合圍了他！」
「喏！」
江州縣地處三江交匯之處，
既是商貿要地也是軍事要衝，向東可入平都、臨江，向北可以入墊江，向西則可以進入犍為郡。
也正因如此，這江州水師是有東、南、西三處水師大營的，北面則便是趙韙的主力陸軍所在了。
換言之這江州就是趙韙此次作戰的指揮部，這年頭水軍與陸軍又哪有什麼明顯的分界，都是上了船就是水師下了船就是陸軍，再加上水面寬闊，也便於他們作為兵力優勢的一方展開合擊之術。
也就是說這甘寧敢來江州，不管他是要往哪個方向走，說圍就能給圍上。
說話間甘寧的船帆已經殺來近前，江面上不比陸地，從發現敵情到敵軍殺了過來，見狀，趙韙麾下的江州宿將嚴顏兩名率領先鋒水師與他迎面相向而來。
「打我旗語，無比讓弟兄們小心一些，甘寧此人我了解，以卵擊石，必有底氣，莫要與他靠得太近，注意保持陣型，不要急，慢慢走，我軍人多，船多，堂堂正正硬碰乃必勝之法。」
「嚴司馬，趙將軍命我們作為先鋒是速速出擊截擊於他，這甘寧是屬泥鰍的，又有劉表的幫襯，實在是難抓，此時他出現在此處，說不得是水路繁雜，他迷了方向，誤打誤撞所致，若是貽誤了戰機又叫他跑了，豈不可惜？」
嚴顏聞言堅定地搖頭道：「不會，我與這甘興霸也是老相識了，此人縱橫江上多年，這巴郡上下哪一縣的縣吏都要給他幾分顏面，平日裏就是來回溜達慣了的，他打仗有幾分本事尚且難說，但水路卻一定是精熟的，不可能是走錯路。」
說着，卻是親自接過了旗子開始打起了旗語。
「你……你竟敢不聽將軍號令？」
「吾為江州別部司馬，要為麾下一千二百名將士的性命負責，若事後將軍怪罪，一應罪責由我來承擔便是。」
另一邊，甘寧見嚴顏的陣勢也在皺眉。
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打旗語，從最後隊開始停帆。」
「大哥，咱們現在是逆流而上，停帆的話，船隊會後退的。」
「就是要退，命令后隊緩緩而退，不要自家人撞了自家人。」
「喏。」
然後甘寧的后隊船隻就停帆了，所有船全都徐徐而退。
見狀，益州軍也是有些懵。
退了？
那你們來幹什麼來了？
「嚴司馬！別猶豫了，這甘寧就是走錯了，快下令滿帆追擊吧！」
「不可能，甘寧絕不可能是走錯路，他來江州，必有所圖，你看，退的並不是很快，根本就沒有滿帆，船隊中也沒有發生擁擠碰撞的情況，必是在引誘我軍。」
「引誘我軍？那嚴司馬以為，這甘寧是在圖什麼？」
「所圖不明啊。」
「你……你你……你就打算這麼跟將軍解釋么？」
「雖不明敵人所圖，但甘寧明顯就是在逼我追他，與他反著來就是了，保持陣型，保持船間距，我軍船多，人多，又是順流而下，堂堂正正一戰，必勝之。」
「這……司馬，你……」
正說着，卻見一艘滿帆的小船飛快駕駛而來，直接就在嚴顏的船下喝罵了起來：「吾乃將軍親衛李牯，傳將軍令，『嚴顏匹夫』！何故磨磨蹭蹭，畏戰不前，反擋后軍去路！速速追擊，如若放跑了甘寧，必斬爾頭顱以謝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