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5

來到種花家之後的日子比海音寺溯游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也許是這個地方收到眾多神明庇護的緣故，不僅治安很好,並且幾乎沒有神明低級的鬼神亂竄。

即便有些等級較高的鬼神出沒,也會被師兄們爭先恐後地消滅，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實戰的機會大概除了祭祀活動,就只有這些平時能夠流通到他們手上的任務了。

在大部分的時候,他的日常只是上上早課，然後便是料理庵中的事務，修行則是和師父一起，這是他的特殊待遇之一。

在靈視的天賦上，他要遠遠地勝過其他人,因此可以接受單獨的教學,以免他被神明亂七八糟卻又過分強大的邪祟盯上卻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若要說這裡的生活最讓海音寺溯游感覺到滿意的部分，那大概當屬睡眠。

在地藏庵的日子裡，他的睡眠質量倒是前所未有地好了起來，即便他依舊能夠夢見那片曾經無數次帶給他恐懼和絕望的紅色，但是現在再與那片紅光相會,卻並不會再感覺到陰冷了。

反而那些紅色的力量或者是渺遠的呼喚，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是被屬於自己的力量溫和地包裹著。

紅色的筆記本似乎再他來到這裡的時候就不再發揮作用了，就好像是從拜師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地和某種命運的軌跡告別,進入了一條全新的路徑中去了，一條陌生,且沒有前人,但是卻並不過分坎坷的道路。

海音寺溯游依舊有翻閱紅皮筆記本的習慣,不知為何，當看著這本再此時此刻變得幾乎和一本普通的筆記本沒有什麼區別的小本子，他卻總是能夠獲得一種額外的安定，即便多麼不穩定的心神都能夠迅速地安頓下來。

而筆記本上的字眼在那場奇妙的際遇后便像是被橡皮抹去的鉛筆字一般，再也不曾出現一分一毫。

但唯獨留下的僅僅有最後那兩行意味不明的黑色字體，就如同這一切關於著神奇的紅色筆記本所發生的事情那樣毫無頭緒，又彷彿命中注定。

筆記本的扉頁上是第一行字。

【再會。】

很簡短的一句話，甚至可以說這僅僅是一個辭彙罷了，但是海音寺溯游卻總有一種預感，他會在某一天親自地遇見這個未知的來者，也許是某個人，也許是某件事，抑或是某種早就超越了認知範疇的概念。

而另一句話，是海音寺溯游在一個無聊的下午所發現的。

這句話被寫在了整本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裡，字體也小得多，比起印刷體更像是誰偷偷地在這裡工工整整地留下的字樣，帶著一些寫字人自己也不確定的顫抖。

【終】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海音寺溯游並不明白，而這樣的字體的寫法又過分熟悉了。

他試探性地拿過練字用的比，在不知道哪個師兄不要的雜誌上書寫著，但只是寫下一個偏旁便丟開了。

已經不需要再繼續驗證了，海音寺溯游在那一個瞬間似乎明白了許多東西，以往種種，草蛇灰線，但記憶又像是公道杯中的茶水一般，在即將盛滿並揭示真相的那一刻流逝得飛快，讓他無法在抓到任何更多的蛛絲馬跡。

溫熱的液體似乎在不斷地從眼中溢出，一滴一滴地滴在筆記本上，甚至滲透其中，這是海音寺溯游第一次看見紅皮筆記本也會被水液潤濕，就好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筆記本一般。

他忽然感到悲傷，又忽然為某種束縛的解脫而前所未有的乖張自由起來，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讓他割裂般地胸口發漲，只能任由眼前變得潮濕而模糊，甚至連聲音似乎都在漸漸遠去。

「師弟，你……」進來的是他的師兄，海音寺溯游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但是過多的情感讓他甚至沒有辦法作

出回應。

「發生什麼了嗎？想家了嗎？我說啊……」

那個聲音依舊在絮絮叨叨著，甚至還加入了其他更多的聲音，是他的師兄們，所有人都在關切地說著話，這讓他有一種耳鳴般的錯覺，但又情不自禁地希望能夠在這種眩暈中多停留一會兒，在這片溫水般的情感脈絡中多做停留。

他想說自己已經不會再思念家鄉，儘管偶爾會想念八原的田野，但更多嶄新的記憶填滿了空洞的他自己。

「沒有事了。」他最終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但這已經不再是一句搪塞的話語了，這是他現在最清晰最準確的感受，他已經沒事了。

海音寺溯游在這裡融入得很快，他迅速地就被另一個大家庭所接納，並成長在這裡。

一切似乎都朝向著一個非常美好的未來奔騰著，直到他發覺師父最近行蹤神秘，不要說師兄們了，就算是他自己，都很少能夠在除了單獨授課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師父。

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海音寺溯游有這樣猜測過，有幾次他看見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的師父都露出了嚴肅和擔憂的神情，地藏王面前的香火也多了幾倍。

但是他詢問的時候，又總是被師父笑眯眯地擋回去。

他以為會一直被這樣瞞著，但在和師兄們一起在度過在這裡的第一個生日，也是他成年的日子的時候，卻被師父單獨地叫走了。

「你是被偏愛的孩子。」范善為的眼中有一些海音寺溯游並不理解的情緒，但是卻讓海音寺溯游感到放鬆和溫暖，老人的眼睛在香火忽明忽暗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照明下顯得亮晶晶的。

海音寺溯游沒有發出疑問的話語，只是讓上身更加挺拔，他在安靜地等待著。

「也許你還沒有準備好承擔那些責任，不過這些並不重要。」海音寺溯游能夠感覺到范善為身上的氣質和先前似乎有所不同，儘管他很親近自己的師父，並且崇敬這位老人，但是他從未感覺到范善為的身上居然會擁有如此令他感到熟悉的力量。

就好像和他自己出於同一個維度，同屬於天地之間。海音寺溯游被自己的想法微微嚇住，這些形容詞是這般自然地進入他的腦海中的，就好像是潛意識在自命不凡一般，讓一向內斂的他感到有些不妥當，但是這樣的形容詞在此時卻又顯得格外貼合。

「要來到我們身邊嗎？」白髮蒼蒼的老者站了起來，走到地藏王的像前轉身，而在他的這個動作的同時，一種奇妙的光彩從地藏王的身上投射出來，籠罩了范善為的全身。

海音寺溯游忽然明白了自己方才感受到的熟悉感和違和感終於從何而來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並不完全是自己的師父，而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地藏王的代言者了。

那種奇異的光彩是海音寺溯游從未見過的，就像是無害而柔軟的綢緞一般，爭先恐後地向著他包裹而來，他試探性地向某一縷伸出了手，就迅速地感知到自己宛若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片華美寬闊的聖地，仙人羅列，瓊樓玉宇大概便是如此這般，海音寺溯游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所能夠看見的一切，這些無疑都太過於超乎想象了。

而關於地藏王的那句話，也叫他陷入了一種迷惑，他是為何被地藏王帶到者神仙的居所呢？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釋，在三觀經過粉碎和重組之後，接受自己是個神明預備役的身份的事實似乎也並不是什麼難事了，他被幾個年長的女神帶領著，就像是被在一群年長的長輩中展覽的小孩子。

而相比較這些誕生已久的古老神明來說，他也確實過分地年輕甚至說得上是年幼了，無數和藹和關切的目光朝著他投射而來，叫人感到溫馨和快樂，但從某種意義上也有些叫人過分害羞了。

至少在十歲之後，海

音寺溯游幾乎沒有在體驗過這種被當作小孩子一般對待的待遇了，他被換上了一種輕薄至極又華美柔順的衣物，熱情的女神們已經開始打扮他了。

還好是慈愛的天後拯救了他，制止了因為太久沒見到新生神明而過分好奇的女神們，讓海音寺溯游免於被插成花瓶的命運。

海音寺溯游被安排坐在了很靠前的位置，幾乎就在天後的手邊，當真像是無法無天的小孩子一般，被一群大家長們所寵愛著。

「你和隔壁其他那些討厭的傢伙可完全不一樣，當然它們也完全算不上神明了就是說。」身上套著金圈的孩童好奇地湊近了他，像是兄長一般拍了怕他的肩膀。

海音寺溯游對於他話語中的一些字眼一知半解，便順著這位看起來於自己年紀相仿的神明的話語，詢問著自己的疑惑，而那名自來熟的孩子也樂於和他交流。

只是他詢問情報的工作尚未進行到一半，便聽見身旁傳來了關於自己的問話。

「你的一部分力量似乎還留在東瀛。」年長的女神隨和地開口說道。

「我的一部分力量？」

「是的，我們剛才看見了，那本書。」

女神只是一揮手，一面水做的鏡子便展現在眾人面前，而其中的場景也較海音寺溯游有些熟悉，那正是之前給他留下過並不美好回憶的異能力特務課的地下基地。

只是隨著場景的變化，一本看起來和任何一本普通書籍在規格上都沒有區別的「書」出現在了眾神面前。

而在看見那本雖然被黑色的不明物包裹，卻依舊泄露出些許白光的「書」，海音寺溯游忽然感到了一種失落，就像是戰士丟失了一隻臂膀那樣，眼前的事物本該與他融為一體，而不是像這樣錯誤地被污染和挪用。

「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吧，好孩子，我們會在身後看著你。」

有如此多的「長輩」的關照，取回「書」的過程也顯得如此暢通無阻。

海音寺溯游是切切實實地見證了一把神明的加護的作用，監控失靈已經是小兒科，一路上都沒有遇見安保，也沒有觸發任何警報，甚至連一切關卡都能夠恰好損壞，他只需要朝著目的地進發便好。

而曾經受過的委屈不僅不需要他自己處理，甚至不需要長輩們出手，一切賞罰功德便自有計算，心術不正者依靠「書」的力量藏匿了一時，逃脫了懲罰，但最終也不過就像是見光即死的蟑螂一般，在痛苦中灰飛煙滅。

而成為新晉神明的他也不著急回去，而是熟悉著自己的新能力。

倒是一些淘氣的神明回來尋他，邀約他一起去玩。

「我們去玩些什麼？」海音寺溯游有點好奇。

「你的力量畢竟還是逃匿得太久啦，世界的壁障出現了些問題，有些渾水摸魚的傢伙進來了，我們就是去消滅這些，唔，」孩子模樣的神明思索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合適的詞，「穿越者，這是我的代言人和我講的，你不知道吧，他打遊戲可厲害了。」

海音寺溯游最終還是和他們去了，消滅所謂的穿越者也不過就是在那些光點傳過屏障漏洞的一瞬間消滅他們，就像是抵禦病毒的白細胞一般，海音寺溯游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

他能夠感覺到這些光點的氣息有些類似於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彈幕，似乎是出於同源的東西，而這又和記憶中的那中有所不同，更加地帶有攻擊性，就像是來勢洶洶的殖民者，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漏洞很快就被無數個文明的神明所填補，儘管十分不舍，但是畢竟作為責任，海音寺溯游最終還是回到了日本，去建設這個也許會變得煥然一新的地方了，建設一個更加清白和光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