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言福盛
車輛顛簸搖晃，我瞪着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着軍用卡車艱難的行進著。
我很累，好幾天沒睡覺了，不是不能睡，是我不敢睡。
只要閉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就會想起那紛飛的戰火，以及前一秒還生動與我有說有笑的戰友轉眼變成一堆碎肉。
我叫陳奇，71年出生於滇南，從小是個孤兒，88年四月參軍，同年九月隨部隊前往老山。
現在是93年四月，這場十年戰爭終於結束，我也從老山上面撤了下來。
期間發生的很多事，成了噩夢，日日夜夜陪伴着我，直到我死去埋進黃土當中。
卡車行駛進西南三省交界處的一座軍事基地，與我一起從老山上撤下來的眾人，排隊下車，被安頓在這裏。
這裏沒有我的戰友，我們一個連只有我活了下來。
想到那次任務的遭遇，我就忍不住打哆嗦。
我用刺刀挑過安南猴子，踩中過地雷，炮彈落在身邊都會眨一下眼睛。
我是尖刀排排長，我的連是尖刀連，正因為我們是尖刀，所以我們在撤下來之前，執行了一次特殊的任務。
也是這次任務，讓整個連九十七個人，只有我活了下來。
直到現在，我都還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的活了下來，還是已經死在了那裏面。
在這個軍事基地呆了四天，等到上面的安置。
我是火線提干，已經做了一年的排長，不知道上面會將我調到什麼地方繼續我的軍旅生涯。
但在第五天，來了兩個人，他們神神秘秘的接待了我。
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頭，頭髮花白精神頭很足，還有一個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我在見到這兩個人的瞬間，聞道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和我一樣，他們殺過人，有着血腥味，說玄乎一點就是殺氣，只是他們的殺氣當中少了戰火的硝煙。
接待我的地方是這軍事基地的一間陰暗的房間當中，沒有開燈，我只能看到他們二人的大致樣貌。
「陳奇，七么三團猛虎偵查連二排排長，今年二十二歲，從軍第一年就隨部隊來到老山，初中文化……」
就跟三司會審一般，他們坐在我的對面，我坐在一張凳子上，周圍的陰暗將我吞噬。
對面年老的那個人，倒背如流的說出了我的所有資料。
這讓我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不是那麼的簡單。
他們不是軍人，卻能拿到我的檔案，甚至有許多東西，是部隊檔案當中都沒有的。
而且這次談話，只有我和他們兩人，沒有別人在，這座偌大的軍事基地之中，他們的權利很大。
「兩位，是那個部門的領導啊？」
失眠太久，讓我說話的聲音就跟兩塊砂紙摩擦一般，喑啞難聽。
先前將我資料說出來的那個老人，點燃了一根煙，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他才緩緩開口說道，「711行動，是我請求你們部隊協助的。」
一句話，讓精神低落昏沉的我，瞬間清醒過來。
711行動，就是我們連隊最後之行的那次任務，深入一片人跡罕至的老林當中。
原本以為是一次普通的軍事探查行動，沒想到就在那片老林子當中，我的戰友永遠的留在了裏面。
「你們是最好的偵查連，可最後還是沒能走進裏面。」
這個老頭的話十分輕描淡寫，口吻當中還有一股責怪的意味。
我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九十六條人命，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值得一提嗎，他們是烈士，你給老子尊重一點。」
老頭將煙摁滅，「不，他們不是烈士，711行動不會有任何記載，他們是失蹤。」
失蹤？
我抄起身下的凳子，就向他衝過去，那是我的戰友，是和我共命的兄弟，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侮辱他們。
我剛走兩步，一直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的那個年輕人突然起身，一隻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頂在我的腦門上。
「陳排長，我勸你冷靜一點。」
我猙獰一笑，「老子和安南猴子拼刺刀的時候，你還在數褲襠里的毛呢，你以為拿着這個破東西，我就會害怕嗎？」
那個老頭再次點起一支煙，「都坐下，陳排長，我們找你不是為了故意激怒你。」
我沒有動，提着凳子怒視着他，「那你們是要幹什麼。」
老頭抬眼看向我，嘴巴當中吐出一縷煙霧來，他的眼睛很精神，哪怕是有煙霧的隔檔，我依然能夠看清其中的神采。
「我要你幫我們，再次進到那個地方。」
我一愣，這兩個人也不像是傻子啊，我們一個連隊都沒有做成的事，他們居然還想繼續進去。
「那片林子當中，到底有什麼？」
這個老頭不是一般人，能夠直接讓部隊協助，還是像我們這樣在第一線的尖刀部隊。
簡直可以說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這樣的人物為什麼對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那麼感興趣。
「不是那片林子當中有什麼，是那片林子後面，有着我們不得不去處理的東西，原本我們想跟在你們後面，順利進去，只是沒想到……」
我冷笑一聲，「所以，我和我的兄弟，是你們的探路石？對嗎？」
老頭再次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只要你帶我們進去，我保證，出來之後你的戰友們都是烈士。」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耳邊響起一聲脆響，這是手槍上膛的聲音，那個年輕人的槍口，對準了我的太陽穴。
只要一個走火，我的腦殼就會被掀飛。
但我不在意這些，那些是我的戰友，是卵子邊上晃刀子，拿命陪老子的人。
「那是他們應得的，不是你施捨的。」
老頭揮手，讓那個年輕人將槍放下，「你們死了，還會有個烈士的待遇，而我死了，就是死了，一點聲響都不會有。」
老頭站了起來，直視我滿是怒火的眼睛。
「這個世界有着許多我們認知之外的事情發生，有些事的危害遠遠超過一場戰爭，而我就是處理這些事的人。」
「正式認識一下，我叫言福盛，第八秘事局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