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客卧沒床,楚辭進主卧看了眼,又退出來,坐在沙發上。
他把機票退了,又給顧齊安發了信息,說房子已經賣了,暫時不回去,之後才終於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和陳峋結婚這件事。
為什麼陳峋突然用買房子提出結婚的要求。還有那句「一輩子只結一次婚」的話。
楚辭想不通,也不敢深想。這些年他學會一件事,對於想不通的事不要太執著。他知道這樣有些鴕鳥心態,但最起碼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楚辭倒在沙發上,夕陽斜照進來,拂在身上暖洋洋的,鼻息間都是花香和陳峋的氣息。楚辭半閉著眼,神經在經歷緊張和興奮后,慢慢放鬆。
在完全閉上眼睛前,楚辭想,不管陳峋是出於什麼目的,他都會配合。
只要能呆在他身邊,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陳峋回到家,先是看到了立在玄關的行李箱,然後是楚辭的鞋子。
一路上都劇烈的心跳稍稍放緩,他鬆了口氣,換上拖鞋朝客廳走,很快發現了睡在沙發上的楚辭。
腳步停頓了幾秒,他才慢慢走過去,在沙發旁蹲下。
楚辭睡得很熟,沒有察覺有人靠近。他蜷著身體睡在沙發邊緣,只佔據一小塊地方,呼吸很輕。
陳峋內心的空洞一下就被填滿。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放任自己好好看一看楚辭。
楚辭似乎沒變,只是比六年前離開的時候更瘦了些,頭髮也長了。
然而陳峋清楚地知道他只是自欺欺人,因為楚辭原來從不會用這樣沒有安全感的姿勢睡覺。
他總是很快入睡,然後手腳都纏上來,把陳峋逼到無路可退,不得不摟著他。
就在陳峋回憶的這幾秒,楚辭的睫毛輕輕顫了下,慢慢睜開了眼。
看到陳峋,他表情有片刻的迷茫,大概以為還在夢裡,露出一個笑,聲音軟軟地問:「你回來了?」
說出口的瞬間他就察覺不對,騰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起得有點猛,眼前黑了幾秒,再睜開眼時,徹底清醒。
陳峋看著他,上半身稍微退開些,聲音有些沙啞:「怎麼不去卧室睡?」
幸好他提前把房間里的空調打開,設定成恆溫,否則楚辭肯定會感冒。
楚辭張了張嘴,但什麼也沒說。
陳峋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脫下外套捲起袖子往廚房走。
楚辭抓了下頭髮,努力讓自己清醒。他站起來跟在陳峋後面,看見對方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進廚房。
陳峋背對著他把袋子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說:「我來做飯,餓了的話你就先吃點東西。」
一瞬間楚辭懷疑自己還在夢裡,但眼前的人比夢裡的人肩膀更寬闊,嗓音更低沉,氣質也更成熟。
「我不餓。」楚辭小聲說。
他想進廚房幫忙,又怕打擾陳峋,躊躇不敢上前,只好木木地杵在門口。
察覺到背後筆直的視線,陳峋的動作頓了一下,轉身看向楚辭,語氣似乎有些無奈:「不餓的話就過來幫忙。」
楚辭走過去的時候差點同手同腳,他站在陳峋面前:「需、需要我做什麼?」
陳峋從掛鉤上拿下圍裙:「幫我穿上。」
語調平靜,但襯衫下緊繃的手臂表明他遠沒有看起來那麼淡定。
楚辭接過圍裙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陳峋的手,手指彷彿被燙到,蜷了一下。他把圍裙從陳峋頭上套進去,然後繞到他身後繫上帶子,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簡單的動作,做完的時候楚辭額頭都微微出了汗。
陳峋背過身開始洗菜,楚辭抿了抿唇,問:「還有嗎?」
陳峋想了想:「把冰箱冷凍庫里的三文魚拿出來。」
楚辭照做,像完成什麼了不起的任務,語氣變得有些興奮:「然後呢?」
陳峋有些後悔讓楚辭進廚房,他高估了自己,有楚辭在,他不可能專註做任何事。
為了早點讓楚辭吃上飯,陳峋關掉水龍頭,看向他:「去放行李。」
楚辭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陳峋繼續說:「主卧的衣帽間我已經騰出來了,你可以放衣服。缺什麼跟我說,我去買。」
他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平常,但威力不亞於在楚辭的心湖投下一枚驚雷。
楚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廚房的,他拎著箱子走進主卧,果然看到衣帽間空出了一半。
他就一個隨身行李箱,衣服只有幾件,很快收拾好,然後坐在箱子上發獃。
什麼叫「主卧的衣帽間我已經騰出來了」?
陳峋剛到家,他是什麼時候收拾的衣帽間?
還有,如果他的衣服都放在主卧,那豈不是也得睡在這裡?
楚辭把臉埋進膝蓋,聽到了自己混亂的心跳。
半小時后,陳峋找了過來,發現楚辭坐在衣帽間的地上,頭深深埋進曲起的膝蓋間,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像縮進殼裡的蝸牛。
陳峋不得不在蝸牛殼上敲了一下。
楚辭這才連忙站起來,慌亂解釋:「對不起,我……我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
陳峋心裡一沉。
大概連楚辭自己都不知道,他說謊的時候,從來不敢看他的眼睛。
陳峋的表情依舊平靜:「先吃飯吧,困了的話吃完飯早點休息。」
晚餐是烤三文魚,煎蘆筍和土豆雞蛋沙拉,陳峋想楚辭在國外呆了那麼久,現在的口味不知道是不是更傾向於吃西餐。
答案顯然不是。
陳峋在心裡默默地把這幾道菜劃掉。
吃完飯,陳峋慣例要去書房。他雖然早下班,不代表沒有工作。去書房前,他把楚辭叫到門口,在密碼鎖的鍵盤上按下一組數字。
楚辭好奇地湊過去看,直到陳峋問他習慣用哪根手指開門才恍然大悟。
原來陳峋是要給他錄指紋。
「大拇指吧。」楚辭伸出右手,陳峋拉著他的手腕往前送,讓手指按在指定位置,連續按三次之後才能正式錄入。
像是完成某種儀式,整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兩人表情都很鄭重,而陳峋一直抓著楚辭的手腕,手心的熱度甚至穿透毛衣。
隨著提示音響起,楚辭的指紋正式錄入。
「以後回家直接指紋開鎖就好。」陳峋的聲音響起,「今天是我疏忽了。」
回家么?
楚辭垂下眼,睫毛很輕地眨了一下。
關上門,陳峋說:「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你先休息。睡衣我已經放在床上,都是新的。」
楚辭已經不想去想陳峋是什麼時候買的睡衣了。
陳峋去了書房,楚辭鬆了口氣。剛才錄指紋的時候他怕冷,又把羽絨服披上,這會脫下才發現,結婚證還裝在口袋裡。
楚辭把結婚證拿出來,一時不知道該收在哪裡好。嚴格說起來,這是陳峋的房子,真正屬於他的,也只有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但莫名的,楚辭並不想把結婚證裝在行李箱里。
想了想,他敲響書房的門,等裡面的人說請進后才推開門。
「怎麼了?」陳峋問。
楚辭走到他面前,把結婚證遞了過去。
陳峋目光一沉,沒有接,用眼神詢問什麼意思。
楚辭連忙解釋:「你能幫我收一下嗎?」
陳峋詫異地挑了下眉。
「我怕弄丟了。」楚辭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又說,「而且結婚證的話,兩本不是應該放在一起嗎?」
說完,他莫名臉有些紅,看見陳峋很輕地笑了一下。
「你說的很對,是應該放在一起。」陳峋從書桌後走出來,當著楚辭的面把兩本結婚證放進一個透明文件袋,然後收進抽屜里。
「我不打擾你了。」楚辭退出書房,關上門,靠在門上做了幾個深呼吸,去浴室洗澡。
不僅是睡衣,牙刷毛巾也都是全新的,成雙成對,安安靜靜地佔據洗漱台的一角。楚辭心裡像被什麼填滿,眼眶泛酸。
洗澡的時候他一直擔心睡覺的時候該怎麼面對陳峋,過去再怎麼親密的兩個人,分開六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甚至還多了尷尬。
但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他洗完澡上了床,又玩了會手機,直到忍不住困意鑽進被窩,陳峋都沒有從書房裡出來。
房間里的溫度正合適,被褥也鬆軟合貼,再加上這幾天神經跟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楚辭疲憊到了極點,幾乎在貼上枕頭的瞬間就睡著了。
楚辭離開后,陳峋繼續看文件,十分鐘過去,還停留在同一頁。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從抽屜里取出結婚證,兩本並排放在面前。
陳峋想,他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兩人之間隔了六年,如同一條巨大的溝壑,而他硬生生把楚辭拽了過來。楚辭的無措他看得明白。空間上的靠近並不能抹平時間的縫隙。
可如果他不這麼做,又能用什麼理由把人留下。
陳峋翻開結婚證,目光落在他和楚辭的合照上。時間匆忙,他們早上臨時在民政局旁邊的照相館拍了照,楚辭的白襯衫還是借的。
視線久久落在那張漂亮的臉上,等陳峋回過神,已經過了凌晨1點。
楚辭應該睡了。
陳峋在客房洗了澡,輕輕推開主卧的門,床頭燈亮了一盞,被子鼓起一塊,楚辭側身,再次把自己縮成一團,只佔據了床邊一小塊地方。
心尖被戳了一下,千萬感情最後都化成了心疼。
陳峋沒有打擾楚辭,走到自己那一邊睡下。
夜晚很安靜,房間里多了另一個人的呼吸。
很輕很淺,很迷人。
陳峋再度失眠。
楚辭離開的第一年,他也幾乎夜夜失眠,後來不得不用酒精麻痹自己,換來幾個小時的睡眠。
陳峋想的出神。就在這時,旁邊的人動了一下,緊接著翻了個身。柔軟的髮絲拂過他的下巴,溫熱的呼吸落在他的頸間。
陳峋的身體驟然繃緊。
在擂鼓的心跳里,他似乎聽見楚辭叫了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