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子

第9章 父子

雒陽曹嵩司空府,深秋的風帶著落葉吹走了燥熱也帶來絲絲涼意,曹操陪著父親走在精緻的花園中,他已經習慣這種交流的方式,從十六歲起父親便時常帶他到這園中屏退下人隨意閑逛隨意交談,哪怕說錯了也很少被責備。

可是今日他卻覺得父親與往日有些不同,於是他靜靜的等待父親發話。

「昔日於此汝必呱噪不休,怎今日如此沉悶?」曹嵩悶頭走了一會總算髮現了兒子的異樣開口問道。

「非為其他,乃是阿瞞見父親大人沉悶故而無言......」曹操還是等待父親打開話題。

「誒,汝可知為父奔走數日無果,去司空之職已成定數......一載光陰......如夢如幻,如今......卻是清醒之時......」幾句話彷彿耗盡曹嵩所有氣力,說完便倚著一旁的假山而坐。

「父親大人切不可沮喪,阿瞞雖未料此結果,但以為此可謂我曹氏之福而非禍也!」曹操連忙上前扶住曹嵩鄭重的說道。

「休得胡言,福之何來?」曹嵩口雖呵斥,心中卻有些期待,眼中恢復了些光彩,他對曹操的教育,和絕大多數的漢代人不同,在後世來說就是民主平等教育甚至是放縱寵溺,幸而曹操也的確聰慧,大概十歲左右開始便甚少闖禍,也會自己回家讀書,而且讀的非常認真,後來又從許邵那裡得了「清平之能臣,亂世之英雄」的評語。現在雖然整天看似無所事事花天酒地,但卻熟握天下大勢,遇事也都很有自己的見解。

「父親昔年從商可有涉獵鹽、糖二物?」曹操想了一會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未曾,聞此二物自龍威創『蒸餾法』制出上品后便逐漸風靡天下,如今二者中非純白者皆不易售也,然此法一直未曾傳出故而......」說到經商曹嵩可是經驗豐富,雖然覺得曹操問得奇怪但也下意識的回了句。

「那父親可知自龍威謀逆至今,此二物之利所歸何處?」

「自然......嗯......自然應是握於帝室之手,只是今上......今上不登朝堂,只怕此利已為閹黨所分。」

「若是阿瞞所料不錯,此利仍在今上手中,聽聞先帝曾設鹽使一職,后今上即位因查所任之人屢屢貪墨而撤,另設御鹽司統轄,下設產地、工房、計財、運售、庫納、護衛各部相互制約甚是嚴密,而其各主事僅為從事官軼四百擔,且但有所令皆是黃門侍郎直接傳達,數年未有消息傳於外也......」

「此等消息吾尚不知,汝何處得知?」曹嵩平日雖然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形骸放浪之下必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當曹操提出不去太學治學,整日與遊俠寒門玩膩,他也一概不干涉。但是今日說的的確讓他大吃一驚......

「兒去歲與曲城梁良相熟,其任黃門專為今上遞收御鹽司文簡,故而知些內情。但雖與其交心,卻也只是與兒談些外事,蓋因若泄內情定被族滅,可見管查甚嚴絕非中常侍等人所能。且......今上所為,兒常思之,以為皆乃有意而為,目的為何,卻是不解......」

「放肆,豈可胡亂臆測今上!」

「阿瞞知錯,只是父親細想,當年龍威橫掃寰宇,其軍資所耗皆是己出,龍威軍甲械精良可謂亘古未有,所耗是何等之巨,兒料皆是此二物所生,收歸帝室后又增售次等灰白者,如今不止世家大族便是寒門富戶亦有食之,可見此利逾豐。

然其後數十年邊境未有較大戰事,朝廷亦未遠征,又無龐大工程,恐少府中錢糧已是不計,而今上......今上雖是奢淫,卻不建宮闈徒耗國力,雖是不朝,卻緊握二物之利......」曹操看著曹嵩越發張開的眼睛和嘴,便停了下來。

「嗯......就算......就算如你所料,此等種種又與為父與曹氏有何干係?」曹嵩猶豫了下又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

「今上所思阿瞞雖未看透,但觀其即位之初以雷霆手段誅殺竇大將軍后卻又如此蟄伏委政於十常侍,便可知其所謀甚大,他日必如庄王一鳴驚人也!而今朝中外戚不振,閹黨與清流爭鬥愈烈,如今內憂外患俱至,又有天象連番示警,我料清流黨人攻擊父親只是開端,必有諸多後手,而天子若有所謀此亦佳時.......如今雒陽已是鬼謀漩渦,我曹氏早日抽身其中,豈非明智之選?」曹操語速很慢,好讓父親足夠思考。

「嗯,這......也是言之有理,如此說來去歲.......汝此番推論何不早與為父言之!」沉吟良久曹嵩也是驚詫,自己這個兒子真是......

「父親在上,孩兒知錯,但彼時兒亦未觀之透徹,且若明言,父親可願棄職歸隱?」曹操跪下對著曹嵩一拜,說完又是一拜不起。

「豎子!......」曹嵩第一次這樣非常生氣,都有了出手教訓的想法,可是手抬起來卻沒打下去。

秋風轉了一圈,發現這園中竟然還有許多黃葉於是呼呼的干起活來。

「父親,既已言及於此能否容阿瞞將不敬之言都說完。」

「唉,只怪為父平日太過驕縱於汝,也罷,汝可盡言。」

「昔日兒不願太學就讀非為其他,只因不能融於其中,蓋因世家子弟皆視某視我曹氏為......為閹黨耳目鷹犬,想必父親為官亦有所感。」曹操抬頭看了看曹嵩,見他十分平靜沒有斥責之意便繼續說道:「士族清流與閹黨早已勢成水火,閹黨之權必倚之於帝且只在宮中,雖一時盛極掌控朝局恐亦是天子之謀不能長久,而偌大漢土多由世家清流豪強等聯袂治之控之,故即便父親官至三公,若不得其認可,我曹氏便不易恆旺......」

「胡言!若是照汝所言,我曹氏豈無出頭之日!」

「阿瞞亦曾為此沮喪,然近日所聞之事,兒細思之後卻豁然開朗,確有一途大可揚我曹氏!想當年衛、霍、龍威軍功立世,田、呂以富入朝,曹氏若得數人拓邊破敵、掌軍封爵,且族中商隊店肆遍地、錢糧滿倉,父親試想何人敢等閑視之......而此途之關鍵便是戰事將起,無戰則無功、無戰則不需財。」

「掌軍之人不難尋,錢糧土地亦不難求......然則戰在何處,某觀近日紛爭皆於廟堂之上,中常侍等盡在雒陽一城又無軍權怎會有戰,即便鮮卑亂北,亦不長久,遣一偏軍破之足矣,余皆相安何來戰事?」

「父親不可小覷那檀石槐,據聞其掌權不過十數載便聚騎十萬,聲威如日卻隱忍至今,一朝發動便勢不可擋,如今卻遣使求和,絕非少謀之輩,而天子積此巨財必有回應,還有一方兒已察之數年,此後三方定然大戰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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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洲台北龍威府,歐陽奇從夢中蘇醒,這夢很長很長,只是夢到什麼他卻不怎麼記得了,亂七八糟的影像讓他有些頭疼,唯一清楚的只有那張父親不甘的臉,對,只有這張最近經常出現在他夢中的欲言又止的臉。

「真想你啊,父親!」歐陽奇邊揉著太陽穴邊喃喃道,說完便有數個僕人聽到聲響端著器具走了進來......

「報,二公子回府,聞君侯起身,欲來請安。」梳洗完畢歐陽奇精神了不少,正欲召集議事就聽到下人稟報。「也罷,喚他去前廳相見吧。」

「父親無恙,靈心甚喜,望父親多多保重!」歐陽靈進門便跪地叩首道。

「你我父子不必如此,聽聞你從江南返回,所謀可有進展?」對於這個文弱寡言的次子,歐陽奇一向是比較放心的,雖然武力方面似乎天分不足,但從小機智過人洞察人心、處事決斷都遠超他的兩個兄弟,行事也成穩老練從不出格,近年來交代的事也都能很好的完成,對自己長輩、兄弟也是沒話說,只是這次竟然會跟著他大哥歐陽君改變府中大略他有些奇怪。

「父親怎知......兒知錯矣,望父親責罰......」歐陽靈跪著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隨後迅速的再次叩頭認錯乞罰。

「起來吧,此事是你兄長主張......我都知道的,江南那邊情況如何?」歐陽奇感覺到兒子的膽怯反而露出了笑容,不緊不慢的問道。

「孩兒過海后巡視核查了江南基地各項事宜,以為雖有小疵,但總體尚佳,后亦安排了往後半年之要務,並核算所需財資上報樊老......」

交待完常規事務,歐陽靈停頓了一下,看了歐陽奇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于歸來前,孩兒見過孫文台並試探其心,以為此人雖有猶疑,但若他日府中勢大,收之不難。」

「哦?你是這麼看的,那你兄長扶植太平道欲提前起事,你怎麼看?」歐陽奇依然微笑著問道。

「兄......兄長提前行事,孩兒以為有利亦有弊,總的來說應是利大於弊......」看著微笑的父親,歐陽靈心中卻是一寒,隨後又是翻江倒海。

又來試探我,每次大事都要試探我,即使我做得再好,即使我一直循規蹈矩如履薄冰,即使我比任何人都孝順你,即使我已儘力輔佐他,你都要習慣性的試探我,就怕我有爭儲之心,不就因為我是次子嗎?不就因為我出世晚些未曾得見祖父嗎?不就因為祖父認定他為世子嗎?他和老三除了有些蠻力,哪裡比我好?那祖父不也說過能者上庸者下嗎?

「靈兒但說無妨......」

「孩兒以為太平等人恐非實心歸附,此時扶植他日或有變數;且漢庭雖昏聵糜爛,但多年所累未曾消耗,天下亦習慣劉氏為尊,而府中準備尚未完全,如今起事恐甚為不易......不過今歲鮮卑復起,氣勢洶洶,若再太平亂起,又有異象頻顯,亦為起事良機......固孩兒乞往朱崖郡開地植稻,此處一歲兩或三熟,他日兄長若有不順,此處所產當為臂助,不知父親以為如何?......」這是他早就想好的方案和說辭,既然你們都看好歐陽君,那大家拭目以待吧,我命由我不由天!

「嗯......靈兒之見確是有理,你舟車勞頓且回去歇息,明日一同政事廳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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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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