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十九:一十九
肖瀟驚叫一聲，匆忙躲在霍棪身後，神色不定的望着突然出現的黑狗。
「許警官，它好像受傷了。」霍棪把傘橫在身前，護著肖瀟往後退了兩步，說道：「你看它後腿上。」
汪汪汪！汪汪！
黑狗左右徘徊著吠叫幾聲，呲著牙發出一陣陣沉悶的低吼，眼中也沒有了之前的討好，甚至一度試圖上前撕咬。
許偉向後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要驚慌，眼睛死死盯着黑狗，拉長聲音安撫道：「路虎，坐。」
黑狗焦躁的挪著步子，鋒利的牙齒頻繁外露，一邊低吼著，一邊毫不吝嗇的釋放着攻擊的意圖，濕漉漉的後背不知道是沾了雨水還是血跡，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異樣的光斑。
許偉見狀，當即把雨傘緊緊纏了起來，上前一步，弓著身暴喝一聲：「路虎！」
黑狗猛地向後一縮，轉過身跌跌撞撞的鑽進樹林里，片刻沒了蹤影。見黑狗夾着尾巴離開，霍棪終於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望着樹林深處，說道：「許警官，這是什麼情況？這狗是瘋了吧？」
許偉一臉陰沉，快步走向靠在路緣的車子，看到裏面的狀況，眉心頓時聚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透過漆黑的車窗玻璃，發現邵一凡正側身坐在後排靠近中間的位置，整個人一動不動，脖子和座椅接觸的地方凝著一大片血跡，看不出是生是死。
霍棪舉着手機靠了過來，看到車裏面的人影，嚇得踉蹌幾步，一臉震驚的望着許偉，嘴唇哆嗦著，連語調也跟着變了：「邵一凡……死了？」
許偉扭頭看了看他，一把拉開車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混雜着香水的氣息頓時撲了出來。
霍棪見許偉不說話，又硬著頭皮貼了上來，繞着車子前後看了看，發現跟肖瀟之前說的幾乎無二，只是由於下雨的緣故，車子保險杠附近的血跡似乎已經被雨水沖刷掉了。
許偉探身往裏看了看，匆匆退了一步，彎下腰在先前踩過的水窪地摸了摸，撿起一把沾著泥水的車鑰匙，匆匆瞄了一眼，拉開前門鑽了進去。
邵一凡半張臉上都是血污，額頭陷下去一大塊，粘稠的血液順着座椅靠背一路向下，染濕了大半個肩膀。
「邵一凡？」許偉試探著呼喚了一聲，慢慢擠向後排，伸手觸碰了一下邵一凡的鼻息，心裏一沉，隨後又把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上。
霍棪大著膽鑽進後排，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異常，眼睛緊盯着許偉，悄聲問道：「還活着嗎？」
許偉搖了搖頭，一臉沮喪的轉了回去，靠在椅背上大罵一聲，摸了半天，掏出一根滿是摺痕的煙，匆匆點上抽了一口，冷笑一聲：「腦漿子都炸了，還怎麼活。」
霍棪看着身旁的邵一凡，無聲喃喃著，突然捂著嘴跳了出去，『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肖瀟站在一旁，遠遠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前走了，苦着臉望着霍棪，整個人微微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軟倒在地上。
許偉轉身下車，攥着手裏的車鑰匙看了看，又隔着玻璃掃了一眼邵一凡的屍體，捏著煙用力抽了一口，一直燒到接近煙屁股，才慢慢吐了出來，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嘭』的一拳砸在引擎蓋上。
霍棪弓著後背大口喘息了一會兒，蠟白的臉色略微恢復了一絲正常，抬手在嘴角胡亂擦了一下，看向許偉：「他怎麼會死在齊夢美的車上？」
許偉朝他看了看，兩人幾乎同時說道：「賈虎。」
許偉說完，
又搖了搖頭，隨即推翻了自己的猜測：「我是追着那條狗進的樹林，狗身上有傷，邵一凡被人砸死，這都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做到的。」
霍棪四下看了看，說道：「那車鑰匙怎麼解釋，賈虎偷跑出來拿平板電腦的時候肯定帶着車鑰匙，只有邵一凡找到了他，他們兩個人看到了你的車，說不定也看到了我們的車，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只有他們兩個知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賈虎根本就不知道車鑰匙丟了。」肖瀟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猜測道：「或者他有可能知道，但是因為害怕挨罵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並沒有說出來。」
霍棪皺着眉頭，使勁咳了兩聲，忍着胃裏的翻騰重新轉了回去，對着邵一凡的屍體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說道：「齊夢美好像也一直沒提過這件事情，否則她……。」
話到嘴邊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身看向許偉，試圖從他眼中看出一些信息，許偉搖了搖頭，說道：「也可能另有其人。」
說完匆匆繞到另一側，貼著路緣擠了過去，四下看了看，攬著一根竹子小心跨出幾步，探身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找到了。」
霍棪見他幾乎半個身子懸空，連忙伸手把他拉了回來，接過石頭看了看，形狀像是一隻大青芒，卻猙獰了許多，邊緣處也鋒利了許多，雖然經過大雨的沖洗，但褶皺的地方和斷裂的縫隙里仍然殘留着一些被血液浸入的痕迹。
「看這個。」肖瀟似乎發現了什麼，匆匆鑽進副駕駛位，又匆匆退了出來，手裏抓着一個茶色的塑料瓶子，說道：「有沒有眼熟的感覺？」
霍棪掃了一眼許偉，接過塑料瓶子看了看，又打開聞了一下，隨即把瓶子遞給許偉，說道：「許警官，跟陳默的葯一模一樣。」
「是心臟病的急救藥。」肖瀟偷偷看了一眼邵一凡的屍體，匆忙說道：「之前我在回去的路上撿到過幾片，像是被人丟棄的。」
「這瓶已經開封了。」霍棪若有所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引擎蓋上的石頭，喃喃道：「會不會是陳默自導自演了急救藥被掉包的假象，然後又讓邵一凡以為自己找到了證據，一路追到了這裏，最後設計殺了他。」
許偉搖了搖頭，說道：「除非是偷襲，否則不可能是陳默，兩個人的身高差異太大，而且從傷口上看，邵一凡很可能是被人從正面砸死的，再加上還有一條狗，難道……真的是他？」
「周正毅？」霍棪渾身一顫，看向許偉，說道：「那個逃犯嗎？」
許偉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是犯罪嫌疑人。」
霍棪咂了咂嘴，試圖讓自己平復下來，可一想到那人手裏有槍，不由得又緊張起來。
天邊又亮了幾下，剛停沒多久的雨的又漸漸大了起來，數不清的雨點打在車頂上，發出陣陣『噼噼啪啪』的聲響。
許偉匆匆把傘撐開，把石頭放進車裏，舉着手機到處照了一圈，沉着臉關了車門，說道：「還是先回去，留在這裏也沒辦法解決問題。」
霍棪跟着把後車門也關了，抬眼望了一下漆黑的夜空，說道：「這裏怎麼辦？」
許偉朝車裏看了看，說道：「鎖車，等警察來了再說。」
「聽你的。」霍棪嘆了口氣，又往車裏看了一眼，說道：「這麼大的雨，把他背回去也不現實。」
一路無話，三頂直柄傘忽近忽遠的沿着來路往半日浮生折返，大雨滂沱，四野無光，誰也顧不上隨時可能踩入的水窪，一刻不停的埋頭趕路。
遠遠見到一串光點，霍棪心裏突然振奮起來，臉上不由升起幾分喜色，回頭看了看肖瀟，說道：「快回到了。」
話音還沒落，那些光點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前路一下子暗了下來，只剩幾粒螢火一樣的光斑浮在竹林深處。
夜色無邊，大雨『噼噼啪啪』的敲打着傘面，數不盡的影子縱橫交疊，彷彿隨時都會衝到眼前擇人而噬。
「嘭！」
黑暗中猛地炸開一串火花，隨後便是死寂，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場急雨死死的壓制下來。
許偉面色一緊，邁開步子向前跑去，霍棪跟肖瀟見狀，也顧不上說話，死死咬着許偉的影子沖了出去。
雨水敲打着小河，發出陣陣抽噎，整個半日浮生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有幾點微弱的太陽能小燈用力的釋放着能量。
「等等！」
霍棪正要踏上條石小橋，許偉一把抓住他，舉起手機照了照地面，說道：「裏面可能漏電了。」
霍棪連忙縮了回來，看了一眼電量不足的手機，說道：「房間里有應急手電筒，我去拿。」
看着霍棪匆匆離去的身影，肖瀟一聲不響的往前挪了幾步，站在橋邊的太陽能小燈附近看了看，擔憂的說道：「會不會出事了，剛才的電火花看起來像是有人觸電了。」
許偉沒吱聲，似乎等不及霍棪的手電筒，藉著手機閃光燈發出的亮光四下看了看，邁步走上小橋。見許偉離開，肖瀟不敢過多停留，深吸一口氣，一手抓着雨傘，一手抓着手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兩人剛到院子中央的老榕樹下，就看到霍棪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許警官，手電筒拿來了。」
許偉道了聲謝，舉起手電筒四下照了一圈，發現玻璃房後面的茅草亭下面正站着一個身披雨衣的人影，由於隔着月亮門，一時也看不清那人在幹什麼。
「馮大福！」
「噼啪！」
一團閃光突然爆開，霎時淹沒了許偉的喊聲，披着雨衣的人影一下子沒了蹤跡。
「霍棪，去主屋！」許偉喊了一聲，拔腿就跑。
霍棪瞬間聽懂了許偉話里的意思，拉着肖瀟朝兩層大宅奔去。
穿過月亮門，遠遠看到一個人影倒在地上，許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卻不敢再輕易靠近。
霍棪和肖瀟剛到玻璃房，就看到齊夢美一臉緊張的沖了出來。
「怎麼了？」齊夢美問了一句，忍不住朝茅草亭看去。
「觸電了。」
「啊！」
齊夢美驚呼一聲，看了一眼茅草亭，急急忙忙跟着霍棪往兩層大宅跑去。
推開門，裏面一片漆黑，霍棪抓着手電筒四處看了看，翻開牆上的電箱蓋子，發現斷路器並沒有跳閘，心裏一驚，趕忙斷了總閘。
「許警官，斷了！」霍棪朝外面喊了一聲，伸手在肖瀟手臂上捏了一下，說道：「我得過去看看。」
出門的同時，回頭看了齊夢美一眼，問道：「誰在那邊？」
忽然又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多餘，匆忙接了一句：「馮老闆？」
齊夢美點了點頭，慌亂的說道：「好像電線短路了，老闆去修。」
霍棪嘆了口氣，匆匆朝着茅草亭跑去。
許偉抓着手電筒往兩層大宅照了照，邁步靠向漆黑的茅草亭，近前一看，發現躺在地上的人影是馮大福。
只見他整個人裹在雨衣里，脖子上搭著一根電線，大半張臉壓在地上焦黑難辨。許偉趕忙上前，把搭在他脖子上的電線甩到一旁，小心的翻了過來拖進茅草亭。
馮大福右側半張臉沾滿了污漬，嘴唇到下顎部分有一處焦黑的撕裂，隱約能看到一排扭曲的牙齒，脖子附近還有一大片燒傷的痕迹，看起來觸目驚心。
「許警官……」霍棪喘著氣站在亭子外面，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用許偉提示，殘留在空氣中的焦糊味兒已經告訴他，馮大福不行了。
許偉帶着濃濃的疲憊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順勢坐在背後的美人靠上，抓出煙盒晃了晃，卻發現已經沒煙了，破口罵了一句，抓着煙盒用力的搓成一團，猛地砸了出去。
「我們第一次看到的火光可能是這裏發生了漏電。」許偉抬手指了一下頭頂的電線，說道：「第二次應該是他處理的時候發生了意外，電線也被扯斷了。」
「可是怎麼會突然漏電呢？」霍棪有些疑惑，繞着茅草亭看了看，難以置信的說道：「我剛才去看總閘的時候，發現斷路器不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失靈了。」
許偉扭頭看向兩層大宅的方向，沉着臉說道：「先把線接起來再說，摸著黑對誰都不好。」
霍棪面色一緊，連連點頭，舉着手電筒跟許偉一起把斷掉的線重新接了起來。等兩人返回兩層大宅，發現齊夢美、肖瀟還有賈虎三人全都守在吧枱後面。
「許警官，馮老闆呢？」齊夢美匆匆問了一句，見許偉面色不善，想到霍棪之前的話，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肖瀟跟霍棪快速換了個眼神，看着四周說道：「這裏沒發現異常，我們擔心賈虎就把他也叫了過來。」
許偉抓着手電筒朝幾人掃了一圈，轉身走到電箱附近，重新把總閘推了上去，房間里的燈瞬間亮了起來，牆角的冰箱發出一陣嗡嗡聲再度開始運行，整個世界彷彿一下子變得無比溫暖。
匆匆放下手電筒，左右看了看，視線落在齊夢美母子身上：「剛才是怎麼回事？」
齊夢美搖了搖頭，渾身戰慄著說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在房間里坐着，外面的雨突然變大了，馮老闆就說要去檢查線路，然後就爆炸了。」
許偉盯着她的眼睛，說道：「你們當時在哪裏？」
「房間，玻璃房裏。」齊夢美匆匆說着，一把拉過賈虎，說道：「我們都在房間里，要不是看到爆炸我也不會出來。」
「馮大福死了。」許偉看着眾人默默說了一句，沉着臉看向齊夢美，說道：「另外，邵一凡也死了。」
「死了？」齊夢美喃喃著，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
許偉笑了一下，抓出一把鑰匙，扔在桌子上：「對，邵一凡死了，死在了這輛車上。」
齊夢美愣了一下，猛地向後退了幾步，驚恐的看着桌上的鑰匙，說道：「我的鑰匙！」
賈虎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害怕的神情，翻出口袋看了看，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晚上的時候還在我口袋裏。」
「我們……」霍棪張了張嘴，朝看了許偉一眼，接着說道：「我們在你的車裏找到了邵一凡，他被人用石頭砸死了。」
「另外還有這個。」肖瀟上前一步，把一個茶色的小瓶子擺在鑰匙邊上。
齊夢美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睫毛微微顫抖著，說道：「我，我們……」
見她欲言又止，霍棪嘴角偷偷向上揚了一下，冷聲道：「我們還在樹林里找到了幾顆被人扔掉的藥片。」
許偉咂了咂嘴，想要抽煙，突然想起來煙盒都扔了，只得在下巴上搓了兩下，說道：「有什麼要說的嗎？」
齊夢美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用力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賈虎，踉蹌著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紅着眼睛說道：「陳默，他……是我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