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占星

弗雷感覺喉嚨中有尖銳的異物，刺得他發癢，每一次咳嗽都會帶動疲憊酸脹的肌肉，扯動神經，讓本就昏沉的頭更加疼痛。

「怎麼樣，感覺如何。」低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正是克.貝里。

「咳，教練？咳咳，我沒事。」弗雷強撐著身子站起，視線瞥過地面上的一團黃色，有些不好意思。

「回去好好休息一陣，這些交給哈特小子吧。」

看着克臉上豪爽的笑容，弗雷抿了抿嘴，低着頭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了斷成兩節的木刀，跌跌撞撞的向訓練場外走去。

不論是哪個季節，正午的太陽總是最為熾烈，熱浪灑在地上，變作一團扭曲的煙。

弗雷佝僂著身體走在路上，小心的護著右手的口袋，他的眼神掃過街角，一早上沒有找到工作的力工們正垂頭坐在那裏，他們身邊站着早上那乾瘦的男人，低聲說着什麼。

當然，這並不關弗雷的事，他低頭快速走過，回到了早上路過的集市，這裏的小販和他們剛澆過水的蔬菜一樣重新挺立了起來，迎接新一批的人群。

弗雷在攤位上挑選了一個刺較多的菠蘿，又挑選了一些土豆、洋蔥、萵苣和藍茄果，接過遞來的紙袋，在給攤主七枚銅盧恩后，小心的捧在手裏向著隔壁街道的肉類市場進發。

肉類市場處在聖馬丁街和鐵樹街的拐角處，同時供應着兩條街道的肉類生意，除了正常的售賣，他們還有熟食加工、配送上門等服務。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緩和，弗雷覺得頭疼的癥狀有所緩解，甚至連身體也沒有那麼疲憊，只是長時間揮刀的胳膊還有些酸痛。

他認真的在肉類市場花費了兩先令挑選了三磅色澤看起來有些暗淡沒有經歷過注水的針背豬肉，以及少許的一些香料、鹽、胡椒等，正要離開時，突然在攤位上的角落裏，一塊包裹着紅色外殼的螺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星螺！」

弗雷按耐住激動的心情，向前兩步拿起了那螺肉，向身旁的店家問道：

「店家！這是什麼東西的肉？顏色這麼鮮艷，不會有毒吧。」

「這……」店家臉上尷尬且迷惑的表情一閃而過，似乎也不認得這是什麼肉類，嘴唇尷尬的張了張，而後熱情的走上前，將那螺塞進了弗雷的紙袋裏，嘴裏笑着：

「這是海螺，我們的專員曾經嘗過一份，味道還算特別，這份就送給您，您可以試試。」

「這……這真不怕把人毒死嗎？雖然星螺確實沒有毒性。」在心中腹誹一句，弗雷眼神怪異的看了一眼嬉笑的店家，眼神掃過對方還算友善老實的面孔，快步離開肉類市場。

手持着兩大包紙袋，弗雷數了數小口袋裏剩餘的幾枚銅盧恩，這一趟下來，非但家中帶出來的那一張先令已經用完，還倒貼進去了七枚銅盧恩。

「而麵包還沒買，香料真是越來越貴了。」感慨一句，弗雷急匆匆得向著家的方向走去，在家附近就有一家麵包店，希望自己的錢還夠，在妹妹回家之前，他還想要做些事情。

關於那天夜裏得到的莫名印記，和卡門大學的入學篩選。

…………

推開房門，確認房間里和離開時沒有什麼兩樣，弗雷將裝有麵包和蔬菜的紙袋放在桌上，從第三個紙袋中取出星螺和豬肉，把豬肉蓋在小盆里，在放進盛滿水的大盆中，這樣能有效的阻止肉質腐敗。

做完這些，他快速從紙袋中翻找出香料、藍茄果以及最為重要的星螺，

邁著大步走進了卧室里。

從床底拿出那銀白色的占星儀，弗雷沒有着急開始儀式，而是坐在原地閉上了眼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自身的呼吸儘可能的綿長而緩慢，在心中默念：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熟悉的漂浮感傳來，穿過瘋狂的囈語，他出現在一片昏黃的群星之間，滾燙從手心傳來，低下頭，結痂的手掌之中一個星星形狀的印記緩緩浮沉。

「果然不是做夢啊……」感慨一聲，他快速落向地面，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那枚浮動的斯塔符文，符文一見到他就微微跳動，似乎隨時都會離開陣法。

他的手微微伸出，又停頓在半空，心中有些猶豫，默默思考：「要回家，必須要能夠接觸到足夠的神秘學知識，卡門大學我必須去。」

糾結與害怕輪番在臉上出現，最後變作堅定。

「如果入學篩選上身體再出現不受控制的情況，不，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情況。」

「只能賭一把了。」

他的右手前伸，握住了那枚符文，下一刻銀光閃爍而過，弗雷回到了房間之中，地板上的一切都和他閉眼時相差無幾，只是星螺向著遠處爬了一些。

「幾乎相同的時間流速啊……」

深吸一口氣，弗雷緊握著右手，用左手將佔星儀擺放在正中間，再將香料小心的灑在四周圍出一個圓圈，用藍茄果的桿在地上寫上一個個符文，這些符文沒有具體的意義，僅僅代表着天空中的某片星系。

接着他盤膝坐在圓圈中，將努力爬行的星螺從地上抓起，認真辨別了一陣星螺的紋路，而後將星螺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濕潤粘稠的感覺不停涌動，星螺似乎正在給他按摩眼眶。

最後，他鬆開了緊握的右手，眼前的黑暗染上了光明帶來的深紅，弗雷心中紛紛涌涌、難以平息的念頭突然平靜了下來，一條美麗的星河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四周的黑暗隨之染上淡藍，給他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感受。

蠕動的星螺似乎變成了全新的器官，他彷彿藉此看到了一片迷濛的星空，同時，他也似乎因此感受到了某些無形存在的注視，在這一片星空中，最為耀眼的是面前的這一顆，它清清冷冷，虛幻似無。

「這就是……觀星者……」

恍然的感覺從腦海中傳來，他的雙眼中倒映着那顆星辰，真實無虛。

那一點點的星光像是一根根觸手，探進最深沉黑暗的細胞內部。

他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眼前的星河反而更加清晰，一切色彩都更加鮮艷，黑的更黑，藍的愈藍，像是打翻了的水粉顏料。

層層疊疊又彼此分明，虛幻飄忽又真實無虛，熟悉的漂浮感再次出現，視線漸漸恢復，他看清了周圍的場景，一道道透明扭曲的形體在周圍熙熙攘攘。

本能的低下頭，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還坐在地上，周邊圍繞着透明的霧。

霍然之間，點點明悟從心中升起，意識像往常一樣猛的下沉，和身體合而為一。

轟！

星空飛速散去，色塊也恢復正常，迷幻夢境一般的感受飛快抽離，那些透明扭曲的存在也消失不見。

但那瘋狂的囈語反而更清晰，像是從不知多遠的飄渺時間裏傳來：

「生命熔爐……黃金之樹……生命熔爐……黃金之樹……」

弗雷甩了甩頭，在他心中充滿了繁雜無序、沒有邏輯的念頭，讓他想要發泄，想要破壞的衝動越來越強。

他猛的砸向地面，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放在面前的占星儀無聲的化作灰燼，一張紙條從中掉出，紙條上用狂放的溫斯頓文寫着：

小子，收斂自己的情緒，在心中幻想一樣只有自己知曉的，不存在於世界上的事物，以此收斂自身，不要向外感知！不要聆聽耳邊的雜音！

只有自己知道的，不存在於世界的？地球上的可以嗎？

弗雷嘗試着在心中想像一台手機，隨着注意力的集中，耳邊的雜音一下子減小了許多，破壞的衝動也逐漸減緩，但並未完全消失。

看來不行，他不得不發揮想像力，在腦海中幻想出一團黑暗混沌，它長著無可名狀的爪牙，不停的變換著自己的樣貌，安靜的沉睡在群星之間。

隨着他有意識的勾勒，幻想的邊緣逐漸被固定，重重虛影凝聚在邊緣，弗雷的思緒漸漸放空，一同沉睡在美夢之中。

他的身心都放鬆了下來，耳邊輕柔的木笛聲取代了扭曲的囈語，破壞的衝動也消失無蹤，身體里好像伸出了一根根虛幻的觸手，無形的拂過四周。

不用睜開眼睛，周圍的環境就在他心中呈現，鮮艷明亮的色塊和透明扭曲的存在重新出現，浩瀚飄渺的高空之上，翻湧的黃霧和星辰起起伏伏。

靈性一點點蔓延，慢慢展開，小心觸碰，弗雷靜靜感受，理解並操縱它，最後收斂，約束，張開雙眼。

「魔力御使」，「靈性感知」，「身軀操縱」

一些陌生的知識在心間流淌，不用思考他就能理解什麼是靈性，魔力，就像人類擁有使用雙手的天賦，他自然的擁有了支使靈性的天賦。

弗雷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點點銀色的光輝流淌在指尖，向前一指，銀色綢帶向前擊出，撞在透明的屏障上，兩者同時崩潰散開。

這就是魔力御使……感嘆的同時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有些不同，閉上眼睛仔細體會之後，他驚訝的睜開眼。

身體變得很輕鬆，很舒適，就像，就像原生的那樣！

他情不自禁的玩耍起剛學會的能力，將地面上儀式魔法燃盡的灰燼捲成各種形狀，從窗口扔了出去，而後又興奮的站起身，從桌上拿起斷裂的木刀，在房間里演練起刀術，一遍又一遍。

斷裂的木刀在狹小的空間里騰挪，穿插，偶爾激起破空聲，卻沒有擊倒劃破任何一樣事物，不論是煤油燈，書本，還是半身鏡。

最後，他氣喘吁吁的停下，雖然眉心一陣陣的發痛，卻掩蓋不住臉上的快樂，痛苦和痛快摻雜在一起，構成了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