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天道在人間

如今的徐潛擁有着原本的記憶，所以他還是原來的徐潛，但他也清晰明了的知道了自己是誰。正如他所說，這個階段是喪失自主意識回歸天道本道的最後時刻。

他行走於人世間，進入了三位數的人類星球，這些星球有的處於原始階段，有些有着高度發達的文明，有些並無修士，有些天仙滿地走。但每一顆星球上的人類都有着人的情感，有着人的煩惱和喜悅。

他在一個以高大的機甲武裝自身的人類世界中，看到人們是如何與天外異族戰鬥的。這個天外異族是與虛空、暗黑一般的異族，只是要弱小得多，僅僅能與一座人類文明星球相提並論而已。異族不知如何找到了通往這座星球的蟲洞入口，能夠直接從另一位面直接來到這座星球。於是，雙方的戰爭便開始了。人族有着強大的科技和機甲，異族卻有着數不清的數量和肉身戰力。最終人族一方以極大的代價換取了這一輪的勝利，可人們都很清楚，這樣的戰鬥還有下次，下下次。

他來到了一個類似於華夏古代的世界，那裏的一個皇朝在四面八方的起義中岌岌可危，最後其中一支起義軍攻入了皇城殺了皇帝。起義軍首領稱帝沒到三天，因為治下不嚴，手下將士不停的在城中燒殺擄掠，最後城中百姓私開城門，另一支起義軍殺了進來，新帝不到三天便成了階下囚。歷經三個多月時間，這一支起義軍的首領收服或者擊潰了其他所有軍隊，最終才登基為帝，全境開始進入文治時期。可在接下來的短短兩年內，打下江山的一眾功臣抄家滅族五人，病死三人，被發配了兩人。故事的高潮似乎就從未停下來過。

他又來到了一個現代文明星球，其文明程度與他蘇醒過來時的地球差不多。這次他沒有去留意那些大事件，而是被一個平凡人所吸引。這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是一名網約車司機，偶爾也接一些外賣單，他還有一份本職工作，那就是戲劇演員。他所在的省級戲劇團講究編製，每年分下來的名額都優先照顧團里的關係戶了，任你戲唱得再好，六年了也無法轉正，始終都是一名合同工。他的老婆和兩個孩子不在身邊，因為他在省城沒有房子，住的是宿舍，每個月那點微薄的工資連他自己都養不活，於是只能做兼職。這個男人一邊堅持着自己的夢想，一邊為幾兩碎銀奔波，他努力的堅持着，或者說被生活裹挾著往前走。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平凡卻真實。

「或許，最終還是曦空贏了。」他撇撇嘴自嘲。

當年他決定進入人族凡間歷凡塵，其實並非天道自己生出的念頭。天道沒有自主意識，又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呢？說到底，這是生活在大千世界中數不盡的生靈的意志體現。

「老天！你瞎了眼了！」

「老天爺！我要的只是公道，為什麼就這麼難！」

「狗天道，你連狗都不如！」

每一天咒罵埋怨天道的人不計其數，凡人的聲音渺小且無力，但日積月累每天數以百億千億計的凡人意志，天道還是能感受到的。

生命是大千世界中的生命，集體意志影響到大千世界的天道法則不是什麼天方夜譚。久而久之，天道化身為人到人世間走一遭甚至成為了宇宙規律之一。

曦帝和諾斯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各族利益，在促使天道化人這件事上都起到了積極作用。成為徐潛之後，天道也逐漸被人間悲歡所感染，捨不得那一縷煙火。也正因此，他才免了曦帝與諾斯神皇一死。

人就會有人性，無論善惡與否。徐潛抬頭看了看天，最後做出了一個決定。

「還是做人好呀！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嗯……老婆孩子熱炕頭……那些什麼天大的事誰愛管誰管，我逍遙自在豈不美哉？」

他嘴上那麼說着，可他要的何止是這些？

天道對於世間種種最清楚不過，但那是以無情無心無憂無為的角度去「看」的，就如一座大山看着世間滄桑，不喜不悲。他留在世間，以人的感知去融入世界，完全就是兩回事。他不想再次成為一塊石頭。

從此，天道在人間。

有得必有失，放棄了成為宇宙法則的他，自然也失去了強大的力量，甚至無法擁有永恆的生命。就如一個富二代背棄了家族要過平淡的小日子，自然沒有能力再揮金如土。

「爸爸，媽媽說你就是天，可是天還在那裏，你怎麼又在我身邊的呢？」一個四五歲大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女娃被徐潛抱在懷裏，眼睛眨巴眨巴的問著十萬個為什麼。

徐潛看着自己與妻子安薇薇生的小女兒，滿臉的慈愛。

「因為爸爸喜歡囡囡呀，所以就想陪在囡囡身邊不回去了呀！」

「可是天還在那裏呀！」小女孩依然不解。

這個問題嘛，解釋起來是非常複雜的，即使修鍊有成之人也不見得能完全明白，畢竟這是超出認知範疇的。

徐潛想了想后打了個比方，「比如我們拍了一段視頻，對吧，我們的影響留在了視頻里，但我們本身卻又拿着手機看着視頻里的自己。」

「但是爸爸，那是現在這個你在視頻里，還是天上的那個你在視頻里呢？」女娃的話表述有些許混亂，可徐潛卻是理解的。

「這個問題，囡囡，就不是我能分得清的了。」

「爸爸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么？」女娃似乎對竟然有問題能難倒爸爸而感到驚奇。

「呵呵，囡囡，當一個人拿起手機給別人拍照，或許他也正在被另一個人拍到手機里。一個人在創作一部小說，殊不知他也正是別人所創作出來的角色。」

女娃發現自己聽不懂了，不過此刻看着這張俊俏的側臉在被夕陽映紅的天空背景下稜角分明，便覺得爸爸還是那麼無所不能。

「你們兩父女在聊什麼悄悄話呢？」安薇薇微笑着來到了露台，手裏端著一大碗切成小塊的西瓜，看起來就很誘人。

徐潛伸出手示意妻子也坐下，「來到這裏這麼些年了，我們似乎很少好好的坐下來看一看夕陽。」

「也不知道小淵工作適不適應，這孩子也不習慣給家裏打電話。」安薇薇一坐下來就嘮叨起兒子來，根本沒有心思去接徐潛的話。

「媽媽，哥哥給爸爸打電話了的。」女娃出其不意來了個爆料。

安薇薇瞪着眼看向徐潛，表達着她的疑惑和不滿。

「小淵就是嫌你太煩了，打起電話來就停不下來。他說有時間再給你打。」徐潛被妻子看得有些發慌，想給兒子找理由一時也編不出來好的。

「就你豁達，就你心寬。你也不想想再這麼下去小淵怎麼結婚？」安薇薇耍起脾氣來。

放棄天道身份之後的徐潛，帶着妻兒來到了一個同樣叫做地球的星球上，只是這個地球是個凡人星球。他之所以選擇這顆星球作為一家人的長期居住地，首先就是因為這裏沒有成體系的修仙文明，完全是一個以凡人為主導的社會體系。其次這裏的文化與他以前生活過的地球比較相近，有種親切感。第三呢，他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千多年，當時這個地球正好存在一個大唐帝國。

徐潛在完全放棄身份之前清空了這一顆地球所在位面宇宙的所有修仙文明以及高階科技文明星球，將這些星球轉移到了別的位面，如此一來此後也不會有什麼外來力量能夠威脅與騷擾這顆行星的安危，當然，這顆行星也會顯得孤獨，上邊的人們在科技發達之後也很難找到鄰居。

離開原地球之前，他沒有再向那些舊友熟人一一道別，用他的話來說，再也不見也就無需再見了，默默的離開才是最好的想念。甚至於安薇薇暗示他可以去見一見千樹、韓芊芊、史點點等人，徐潛也沒有絲毫意動。

至於像曦帝說的那樣從另一個時空將那些死去的好友帶回這一時空，也就類似將那些人復活，徐潛絲毫沒有想法。人家在原本時空活得好好的，這麼做那些人其實也並非這個時空原來的一批人了。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結婚也是可以結的，只是讓那姑娘看着自己老去，你不覺得太殘忍么？」徐潛實在不想與安薇薇討論這個話題，因為這常常會作為他們進入吵嘴模式的前奏。

徐潛他們這一家人不是不會老，只是老得很緩慢，至少這一千多年的光陰沒有在安薇薇臉上留下哪怕一條皺紋。他們也不是不會死，只是究竟什麼時候大限將至，徐潛自己也不清楚，因為他也沒有放棄天道身份徹底化身為人的經驗。據他自己推測，生命的最大值應該是這一輪的大千世界坍縮，大毀滅期的來臨任何人都不可阻擋。

於是問題就來了。他們一家幾口不衰老的狀態不允許他們長期生活在一個環境中，否則只會引來麻煩。經常性的變換居住地還不算什麼問題，最令安薇薇無法接受的是兒子小淵無法像正常人那樣戀愛成家。不是擔心自己家的情況被他人所知，而是估計沒有哪個女生能夠忍受嫁入一個家庭之後，自己丈夫、小姑子、公公婆婆的樣貌幾十年如一日，而自己卻慢慢衰老。如果說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與愛人一起慢慢變老，那麼愛人不老自己獨老呢，又算什麼？

所謂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即使是徐潛他們家此等比天子還牛的家庭，依然有解不了化不開的難題。他們並非沒有嘗試過，那個時候女兒還沒有出生，小淵在唐朝的時候就談過三次戀愛，最後全都因女方無法接受他家的詭異情況而終結。到了宋朝也談過兩次，結局沒有絲毫改變。十多年前，小淵又遇到了一個心儀的姑娘，最終人家給報了警。

「我也沒辦法呀！」徐潛雙手一攤，最初在設計人生時他可沒想到這一點。

「誰讓你把這顆星球的天地靈氣全都給弄走的，現在就是想教他們修鍊也做不到了。」安薇薇撅著嘴，心情不好到了極致。

徐潛暗暗一嘆，他的確是無奈啊！他早就已經失去了改換天地的能力，有得必有失，他並不後悔。只是如此一來，他也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無法改變普通人的生命長度以及衰老速度。更無法令其他人接受他們一家的詭異。

徐潛看了看天嘟囔了一句，「凡人，煩人。如果事事順心，哪裏還是凡人。做人的樂趣不只是喜樂歡悅，更有悲愁離苦。」

忽然，身後傳來女兒的驚呼聲：「爸爸快跑！」

徐潛後背一涼，心中頓感不妙。幸得女兒提醒，他得以快了0.01秒發力轉身躲開，最終安薇薇那一腳踹空了，直接落地來了個劈腿。

「你還敢躲？徐潛！你少跟我來什麼體驗人間疾苦，你要是不把問題解決了，以後白菜幫子都沒得你吃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