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邊緣人的童年夢

第一個故事寫的是一個邊緣人的童年，一個衰仔的童年，他有一個很好的爺爺，這才讓他在以後長大的路上沒有那麼迷茫。

一個美好的童年故事，和不盡人意的結尾。

……

那是我第一次前往離家很遠的地方，有天邊那麼遠，遠的我那時無法回去，是我爺爺奶奶的家裡。

那時我很討厭去，因為每一次去的時候都代表我好長時間會看不到爸爸媽媽。

那時我大概……四五歲左右的樣子吧。

我住的不習慣，去的第一天就和爺爺奶奶慪氣，不起床，不吃飯，不睡覺，就是靜靜的窩在被子里玩玩具。

很蠢，很任性，任憑爺爺奶奶說破了嘴皮子我也無動於衷的在床上。

那天早上，爺爺去了趟集市，不知道去買了什麼東西，但是和我無關，只是和我無關的事情而已，我那個時候這樣想著。

不多時，爺爺從集市上回來，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到床前兇巴巴的看著我，然後揚起了右手。

我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嘿！大孫子！見過鯊魚沒有！再不起床就拿鯊魚咬你！」他手上套著鯊魚布偶在我身上撓我胳肢窩，我咯咯的笑了起來。

這是爺爺送我的第一個禮物，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把鯊魚布偶遞給了我，然後把我一把抱了起來，放在了餐桌前面。

爺爺的力氣真的好大哦，那個看起來兇巴巴的老頭子居然那麼厲害。

我當時是那樣想的，手裡一邊玩著鯊魚布偶，一邊吃了爺爺做的麵條，我嫌棄沒有鹹菜，爺爺拿出來了豆瓣醬拌進去給我吃。

「吃完飯我帶你下午去趕集玩，給你買玩具你要不要哇。」他把我攔在懷裡用筷子叨著麵條喂我，我一邊吸著麵條一邊瘋狂的點頭答應的樣子一定很滑稽，更何況那時候我才五歲左右。

家裡人都喜歡捏捏我白胖的臉蛋，每次客人來都會捏我，我基本上都會第一時間鑽進去爺爺的懷裡讓爺爺摟著。

每次都是這個樣子。

奶奶呢，則是每次都想辦法把飯菜做好喂我，把平時捨不得吃的排骨都拿出來做給我吃。

吃完飯的時候就是下午了，爺爺背著我去集市玩，奶奶放心不下一直跟著我們，手裡拿著我的玩具和鞋子，就在後面默默的跟著我們。

爺爺問我要不要吃零食，見我沒回答，他就背著我問零食攤上的老闆秤了一斤的零食給我，有好多好吃的。

甜的，很好吃，這也就是我為什麼現在也喜歡吃甜食的緣故吧，雖然看起來有點牽強的感覺。

我趴在爺爺的背上一隻手攬著爺爺的脖子，一隻手拿著剛才買來的零食放嘴裡含著嘗嘗甜味。

在家裡沒見過這種東西，不知道怎麼吃，就是覺得甜的膩人，只敢細細的品嘗。

「好吃吧，下次來趕集還帶你來買。」爺爺說。

「別買那麼多，那麼小的孩子吃多了甜的對牙不好。」奶奶搶過來袋子說著：一天吃兩三個就夠了。

我掙扎著要下去自己走，爺爺把我放在了地上，但還是拉緊了我的手。

走著走著，我突然看到了地上擺攤賣的玩具，頓時蹲在地上看著走不動路了，心裡想著。

買不到看看也好啊，只要看著，晚上做夢的時候夢到了玩玩就好了。

爺爺見我不動了，就和攤主商量好了價格，然後交完錢后兩步踏了過來，一隻手提著我的脖子把我抱了起來。

爺爺看出來我很喜歡，所以直接買了給我來。

「我就是看看……不用買的……」我支支吾吾的說著這句話，因為那個確實很想要的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哦對了，還有在後面喊著讓爺爺走慢一點怕我跌下來的奶奶。

很大的集市哦，走來走去的好無聊的，買完玩具后我就趴在爺爺的背上睡著了，什麼時候回的家都不知道，只記得那天很累。

對，就是很累，累的我睡了一下午才醒了過來，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晚上一醒過來就聞到了客廳裡面傳出來的肉香氣，很香哦，我擦著口水出去的，尋著肉香味。

嗯……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排骨和……坐在一旁看戴眼鏡看報紙並且文質彬彬的爺爺。

「醒了？醒了就過來洗手吃飯啊，嘿嘿，看看我和你奶奶專門為你燉的排骨，怎麼樣？香不香？」他見我醒來，笑著招呼我過去吃飯。

可能是家族遺傳吧，我也很喜歡這種說話方式，我父親也是這個樣子，小時候不喜歡說話，長大了就很開朗的樣子。

看著前面的排骨我洗完手就拿了一塊出來打算開啃，就算是被燙的呲牙咧嘴，手裡也還是沒有放開那塊排骨。

爺爺拿了碗出來往裡面倒醋和醬油，然後放了兩滴香油進去，把碗放到了我的前面，讓我蘸著吃。

我終於能把那塊燙手的排骨放了進去，那時候手已經被燙的通紅了。

「嘿，你這娃兒燙就放回去么，拿在手裡不怕燙出泡來。」爺爺拽著我的手放在跟前仔細的看著，生怕我燙壞了。

我那時候還是膽怯的樣子么，見人不管是生人熟人都不怎麼說話的那種。

爺爺以為我是被燙的說不出來，急得趕忙翻箱倒櫃的找清涼油來給我抹上。

清清涼涼的感覺，奇特的香味，我頓時就覺得手變涼了，所以拿著碗里的骨頭啃了起來。

我吃的滿臉都是醬油的顏色，完全就像是把臉埋進去了一樣，看的我爺爺是哈哈大笑，隨即拿出手機來給我父親撥了個電話。

「喂？喂！我家大孫子你怎麼給餓成這個樣子了？你們在家裡都不管肉吃么？哈哈哈，吃肉吃的可歡了，實在不行你接回去的時候我給你兩斤排骨你帶回家么……」他笑著給我父親打電話，然後用那笑眯眯的眼神看著正在埋頭啃排骨的我……

emmm……怎麼說呢就是……很不舒服的樣子么，那會我不太習慣被人看著吃飯么。

吃著吃著我覺得噎著了就喝口肉湯然後繼續吃，爺爺也很懵圈的看著我吃了那麼多排骨。

我吃的那些排骨……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確實吃的有點多了，吃撐了的感覺確實也挺難受的……

然後……因為吃撐了，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絲毫睡不著。

睡不著了就喜歡瞎折騰，趴在床上動來動去的很不舒服，然後爺爺也喜歡半夜來看看我睡著了沒有。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爺爺突然悄無聲息的拉開了燈，嚇了我一跳。

爺爺坐在了我的床邊，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就問我。

「爺爺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我使勁的點了點頭，然後在床上乖乖的坐著等爺爺講故事。

爺爺總是能從各種的事情裡面發展出來故事講給我聽，我也總是好奇各種各樣的故事。

慢慢的……熬不住了，就漸漸的睡了過去。

從那天後，爺爺每天都會想著辦法和我玩，就連去地里種田也要帶上我，而我就在大樹的陰涼里玩著泥巴，看著帶著草帽種地的爺爺。

上午種完地，下午就去旁邊的小溪里摸魚沖腳，爺爺每次都會跟著，那時的小溪對我來講很深，沒過了我的小腿。

晚上則是和爺爺坐在門口的小山坡上聽著爺爺講故事然後睡在爺爺的懷裡，每天都乖乖的吃完飯然後跟著爺爺。

直到……直到我回家的時候……

父母來接我回去上學了，我也到了回去上學的年紀，但是我不想回去上學，不想回去那個冷冰冰的家裡……我只希望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哪怕……哪怕就一分鐘也好。

我坐在床上哭啊哭的，死活不肯上車回家裡，就是死皮賴臉的賴著，鼻涕和眼淚嘩嘩的流……

爺爺把門打開了，和往常一樣坐在了床邊，只不過這次他抱住了我的肩膀，說。

「咱們老孫家的男人從來不流淚的，你要勇敢，你要是想爺爺了，就打電話，爺爺就坐車去城裡看你去，還給你帶你想吃的，還給你買玩具好不好？」

和我父母的生拉硬拽不一樣，爺爺總是對我很溫和，不管怎麼過分他都不會和我生氣。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的脾氣很兇的，比我和我的父親還偏執，也曾經是一個兇巴巴的老頭子。

但是我出生了后，他就再也沒有和別人吵過一次架，每天都是和我呆在一塊陪著我玩。

哭也沒用啊，再怎麼哭，也不能改變我要回去的事實。

「回家吧」爺爺說。

我擦了擦鼻涕和眼淚，最後還是坐上了回家的車。

回去以後，我上了小學。

小學生么，過著過著就忘了自己的爺爺，因為一玩起來老是忘了事情，直到暑假爺爺滿頭大汗的來敲門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

好長時間沒見到爺爺了。

我飛撲過去抱住大包小包來看我的爺爺，把爺爺往家裡拉進來，高興的和他說著最近的趣事。

「我的大孫子長大了。」他笑眯眯的說。

而我只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想起來了自己好久沒見爺爺，愧疚的感覺在心裡油然而生。

爺爺走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回老家玩了，他還擔心我鄉下沒有空調會不會把我熱壞了。

剛回去后，前腳放下我，後腳就出門買東西去了，我還打算和爺爺聊聊天的。

然後就見爺爺拿著兩袋子雪糕來放進冰櫃里……綠豆味的。

我在家裡很少吃雪糕，只有媽媽不忙的時候我才敢要錢去買雪糕吃，到了爺爺家裡，爺爺則是直接買回來了兩袋子給我。

整個暑假，我都和爺爺在一起玩，很開心很快樂，爺爺吃飯的時候都會想起我來，帶好吃的給我。

後來我才發現，我需要的不是什麼玩具和零食，我需要的是親人的愛，和親人的陪伴，這些爺爺給了我，讓我內心不再孤獨。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

走的時候，爺爺拉著我的手，往我手裡塞著零錢，叮囑我說。

「想吃什麼就買，沒錢和爺爺說。」

我沒要錢，我抱了一下爺爺，然後上了回家的車。

過年的時候我回老家陪著爺爺吃了火鍋，走之前他偷偷的往我兜里塞了好多錢。

年後，他依舊是經常來看我，有時候給我帶酸奶喝，有時候接我出去玩，我們就像是經常在一起一樣。

最後一次見面……是那年夏天。

我和同學扎在一起畫畫玩，她用我的彩筆我用他的蠟筆，然後就突然被衝進學校的媽媽拽走了。

我問她什麼事情要那麼急著回家。

沒人理我。

那個時候我在想著爺爺在就好了，他會給我講故事和一起玩。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回老家的路，不禁高興的手舞足蹈，以為又能和爺爺一起玩了。

是啊，是回家見爺爺，只不過見到他的時候，他不能動不能笑也不能說話，就像個……木頭一樣。

爺爺中風了，成了植物人。

我那時還不知道這個詞語的含義，只是以為爺爺睡著了，待會還能坐起來陪我玩。

在老家的那幾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但是年幼的我還覺得，那個和藹可親的爺爺下一秒就能醒過來陪我玩。

一天晚上，我叫他爺爺的時候，他突然看向了我，嘴巴微張的樣子，我高興的看著他，自顧自的和他聊了起來。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還是覺得爺爺明天能醒過來和我玩。

對呀，爺爺那天晚上咽氣了。

我醒過來只記得一群人在哪裡哭著，不知道哭什麼，我沒見到爺爺，只見到了客廳門口的長方形木盒子，很大。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棺材。

我不知道爺爺去哪了，我覺得他應該藏起來了，就像以前我們玩捉迷藏一樣，只不過現在輪到我來找他了。

……

我找遍了羊圈，茅坑，卧室……

都沒有找到爺爺。

爺爺下葬的時候，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爸爸哭成那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家裡來了那麼多人。

那天晚上，爸爸和我說。

「我沒有爸爸了……」

我腦子裡一時沒有明白，只是好奇為什麼見不到爺爺了。

最後我才明白，爺爺死了，但是我沒有流一滴眼淚。

只是在回家的那天，我獨自一人跑到了我們以前經常玩的地方。

哭了好久。

什麼老孫家的男人從來不哭……真是扯蛋。

我想……替爺爺去死。

但是生命很殘忍，不能頂替，不能冒充，該來的就是要來，誰也……躲不掉。

死亡，是每個人的宿命。

我的童年也在八歲戛然而止。

那一年，爺爺去世，弟弟出生，我被整個家給拋棄了似的，弟弟整夜的哭著，爸爸媽媽沒時間管我，把我送去了小舅家裡。

我學習不好，狗看了我的成績單都搖頭的地步。

每年爺爺的忌日，過年，生日，我都會回去上墳，八歲后的每年，皆是如此。

別的我可以讓步，這個不行。

上高中時候，我去上墳我會在心裡說。

您現在還在多好，爺爺，我想你了。

上大學的那年我心裡說。

嘿，孬好的是上了個大學哦。

正是爺爺三年的陪伴，才讓我在以後面對黑暗的時候也能微笑面對著。

災厄是什麼？微笑就可以了。

有本事就殺了老子看看，我就是不服。

我們老孫家的脾氣很怪，這種怪好像還是代代遺傳的。

溫柔和死犟。

以至於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會溫柔善良的幫助他人。

就算會被人誤解，會被人拋棄，會被人侮辱也一樣。

我是個【邊緣人】啊。

原來是這個樣子么。

至此以後，我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我都會想起爺爺在天上看著我。

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到。

我寫這篇文章，一來是怕忘了爺爺，二來是想著。

如果不是爺爺，我可能現在就是個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廢物。

因為爺爺的陪伴，才讓我面對壓力和偏見時能扛住。

我不知道壓死我還要多少稻草，我只知道我還不能死，要是能一命換一命的話，我第一時間會換回來我爺爺的命。

用我這個毫無意義的人生。

原來找不到爺爺的時候，爺爺都會笑著出來裝作被我抓到的樣子。

「哎呀，我被你抓到了。」

現在我找到爺爺了，可是……爺爺不能陪我玩捉迷藏了。

我們最後一次玩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海報上的遊戲機，他買來放在柜子上還沒來得及送給我，想給我一個驚喜的哦。

我後來才知道。

我不要什麼遊戲機，什麼玩具什麼零食，讓那些愚蠢的東西統統見鬼去吧……我只想讓爺爺回來陪我。

得到的時候抓住的越緊，放手的時候就越痛苦。

我希望來世，他依舊能當我的爺爺，我們依舊能像這輩子一樣，聽爺爺講故事，陪爺爺趕集，和爺爺一起吃飯。

不管怎樣也好，我真的想爺爺哦。

我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爺爺的臉在我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了，為此我寫下來這篇文章。

我怕我忘了。

我怕我忘了爺爺。

下輩子，我依舊希望他做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