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龍牙
路西瑞爾走下樓梯，穿過宮殿，直奔聖啟宮門外。
聖啟宮是凱蘭斯忒姆帝國的皇宮，位於首都海姆拉。金碧輝煌的聖啟之宮是海姆拉內最高的建築物，主殿塔頂，銀白色的六翼天使雕塑佇劍屹立，主殿周圍是高聳的尖塔樓宇，四道似布如帛的瀑布從百米高塔的排水口中流出，瀑水氣勢磅礴，飛流直下竄入圍繞皇宮的護城河，濺起的水珠化作薄霧，晨光的映照下亮如銀玉，彷彿無數晶瑩的珍珠在陽光下跳躍。
「不吃早餐？」
就在路西瑞爾前腳剛邁出大殿，少年身後傳來男人沉穩的嗓音。
路西瑞爾愣了下，但很快他就跟個沒事人一樣眉毛一舒，轉身看向那人：「我回來再吃。」
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凱蘭斯忒姆帝國的國王路西法·維耶爾諾。
維耶爾諾走到路西瑞爾面前，國王的身旁還跟着位侍從。
他凝視着路西瑞爾的臉，男人髮鬢雪白，雙眉如漆，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不少痕迹，但他的那雙眼睛竟似乎含着冰鐵，眼神銳利得宛如天上的鷹。擁有獅心盛名的他，即使到了這般年紀，其散發出來的氣魄卻依舊蒼勁，這便是統治一國的王者。
「睡得這麼晚，可不是個好習慣。」維耶爾諾看着路西瑞爾的雙眼緩緩說。
路西瑞爾撓撓頭，目光避開男人轉移到別處：「鬧鐘沒響，不能怪我。」
維耶爾諾沒說什麼，他凝視了會兒少年後，便擺擺手轉身走了。
路西瑞爾撇了眼男人的背影，他心裏知道自己又讓父親失望了。
不知是不是進入了青春期這個「叛逆期」的原因，路西瑞爾給父親的印象總是不好。維耶爾諾對路西瑞爾的嘮叨比其少年小時候要多上許多，路西瑞爾覺得自己在男人的心裏永遠都是個懶散且無為的兒子，他不像自己的大哥維耶薩斯那樣是優秀的海軍上尉，他也沒有二哥格萊在十六歲便成為龍牙最年輕的指揮長。如今已經十八歲的路西瑞爾除了吃飯睡覺、和朋友出去四處遊逛喝酒外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最近身為國王的維耶爾諾實在看不下去他的種種「不務正業」的行徑，私下給路西瑞爾在龍牙報了個面試名額打算讓他去找個正經的活干。
所謂「龍牙」，指的是凱蘭斯忒姆帝國最高級保衛部門的名稱，直接效命於皇家安全的維護機制。龍牙內部無不是經過精挑細選與千錘百鍊的精英，凱蘭斯忒姆帝國里的戰士皆為能夠成為龍牙的一員而感到榮譽。可以說，龍牙是王國所有勇士都心馳神往的職位。
然而今天就是面試的日子，路西瑞爾竟然睡過頭了。
少年想想都覺得剛才老爹沒罵自己就算很不錯了，於是他收拾收拾心態，走下台階。
門口侍衛們見到皇子的出現，也是紛紛頷首行禮：「早安，路西瑞爾殿下。」
路西瑞爾卻絲毫不在意這些，這些皇室的禮節自小他就司空見慣，認為多此一舉。
他徑直地走出大門，接着他便看見一位身穿夾克的中發男生板著一臉的不耐煩站在路邊，男生的身後是銀色的轎跑，優美的弧度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白芒，墨色的擋風玻璃倒映出莊嚴威武的聖啟皇宮，身形碩長的男生站在轎跑的邊緣，手臂支撐著車的引擎蓋，很明顯他是這輛尤物的主人。
「早，克里斯菲特。」路西瑞爾若無其事地朝那人打了聲招呼。
「喲，你可算出來了。」男生望着路西瑞爾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座車門，後者全然沒留意他站在寒風中已經瑟瑟發抖。
「喂，那是我的座位。」菲特看着駕駛座上的路西瑞爾扣好了安全帶，雙手放在方向盤上表情躍躍欲試。菲特無奈地輕嘆口氣，拉開身後副駕的車門鑽了進去。
車門合攏，菲特搓搓手捂暖，嘴裏呼出白霧。
「早說你這車沒有暖氣，我就讓你去我車庫裏挑一台好了。」路西瑞爾用手在控制板上操作了一番后發現沒有找到供暖系統於是淡淡地吐槽道。
「你也知道今天冷啊，要是這車有暖氣，我還特地站出來等你？」菲特沒好氣地回答說，「還不是怕你這傢伙臉盲看不到我。哪知我根本就是自作自受，你這沒良心的竟然窩在房間里睡大覺，全然不顧兄弟在外面的死活，你再出來晚點，估計我就成冰棍了，還是索德港進口原裝的那種。親愛的殿下，你就準備好為我收屍吧。」他寒顫著抱怨道，嘴唇上掛着鼻涕。
路西瑞爾瞥了他一眼，「都凍成這樣了話還那麼多？」
「還不是因為你？」菲特不甘心地頂嘴道。
路西瑞爾笑了笑，他拉動手剎，腳踩油門使車起步。
白色的轎跑在護城河的橋面上駛過，青色的游魚從水裏躍起。
「知道路咋走不？」菲特看了眼操控方向盤的路西瑞爾。
路西瑞爾回答說：「不就是在南城牆嘛。」
菲特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歪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路西瑞爾看了看後視鏡，旋轉方向盤拐入街頭。
——
練武場外，身穿銀黑色制服的士兵步伐整齊劃一地在路口巡邏著。
他們的肩上佩戴着金色的鱗甲，腰間掛着長劍，制服上印有龍牙的紋章。
高達百米的黑色城牆雄立於這座皇族建築的背後，古老的城牆沿着弧線構建起凱蘭斯忒姆帝國的防禦線。時間磨礪出它的滄桑，但它仍日夜地屹立於此，猶如不動明王，王國依靠着長達數萬公里的古城牆使得被庇佑的城市固若金湯。
這裏是龍牙面試的招待處，鐵柵欄內，人群排成蜿蜒的長隊，這些人都是趕來參與龍牙選拔的，其中既有皇家人員也有平明百姓，他們妝容各異，但來此皆是為了同樣目標。
就在最後一位報名者走入門后，侍衛準備要關閉鐵柵欄時……
由遠到近的低鳴的引擎聲使他停下了放柵欄的動作，他定睛去看，一輛白色的高級轎跑正沿着街道突破了士兵們的封鎖，朝招待處的方向奔來。
「等等別關門！這還有兩個人呢！」菲特搖下車窗，探頭揮手高呼。
路西瑞爾目光犀利，他猛打方向盤，踩住剎車，利用車子的重心使車身劃出一個漂亮的半圓，他拉起手剎，車輛穩穩地停在柵欄前方。轎跑泛起的煙塵撲在侍衛的臉上，男人的鼻腔滿滿地大吸了口，接着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路西瑞爾下車與菲特一同遞上了選拔許可證，被灰塵淹沒的侍衛憋了一肚子火原本打算在咳嗽止住后便對眼前這兩個蠢貨傾瀉而出，然而當他看到路西瑞爾的證件時，臉上憤怒的表情瞬間平靜了，他甚至還揉了揉眼睛確保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
「殿、殿下？」侍衛用手臂上的衣服擦了擦臉上的灰塵，雙眼盯着手裏的證件。
他抬起頭打量着眼前這位高挑的男子，對比證件上的照片，確認無誤。
面對眼前這位面容有些冷淡的黑髮少年，侍衛驚訝道：「路西瑞爾殿下！」
路西瑞爾從侍衛手裏奪回證件，並將食指抵在嘴唇，示意對方音量小點。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我身份，那就讓我們進去吧。」路西瑞爾長話短說。
然而侍衛收斂起驚訝的表情，嚴肅地搖了搖頭，回答說：「不行。」
「為什麼？」菲特疑惑問。
侍衛將手上的腕錶亮給二人看，並用指尖點了點腕錶的透明蓋：「你們已經遲到了，即使您是殿下也得服從龍牙的面試規定，超時五分鐘者一律取消選拔資格。」
菲特還想辯駁，他給侍衛看他手上的表，說：「兄弟你的鐘不準時，你看，現在才剛好超時五分鐘，讓我們進去吧。」
侍衛輕輕地推開菲特伸來的手臂，並將證件還給少年，「克里斯菲特先生是嗎，不好意思，超時就是超時了，這是規定。如果真的這麼想加入我們的話，等下次再來吧。」
「別呀，我為了這次機會好久了！」菲特苦着臉乞求說，「通融通融吧大哥。」
侍衛厭煩地撥開他手臂上菲特扒上來的雙手，並警告道：「無關人士請迅速離場，否則我們將採取不那麼友好的行動。」
菲特無助地看向身旁的路西瑞爾，眼神像是在乞求後者為他們說些什麼。
不料路西瑞爾天生就是塊擺爛的料，他直接回答：「不給就不給，我才不稀罕。」
菲特眼睛都大了，他趕緊拉住轉身就要上車離開的路西瑞爾：「喂喂喂，你說什麼呢。」
路西瑞爾無所謂地看了眼菲特，回答他說：「反正又不是我自己想來的，是老爹讓我來的，是他幫我報的名。等我回去他看見我問我為什麼沒有參加面試，我就說遲到了，門衛不給進。隨便他怎麼生氣，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已經來過了。」
侍衛一聽，額頭沁出幾滴冷汗。
關於眼前這位王國的三皇子是國王替他報名這件事，侍衛還真不清楚。
他咳嗽幾聲，表情有些尷尬：「嗯咳咳，那個哈，也許是我的表時間快了，這次就讓你們就進去吧，下不為例。」
菲特看着身後侍衛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變，表情狂喜地揉了揉路西瑞爾的腦袋。
背對着菲特的路西瑞爾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菲特一把摟住侍衛的胳膊，將自己的腕錶放在他們面前比劃並說道：「我就說嘛，你的錶快了，我這時間才是準的。都怪你，害得我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侍衛的臉色有些難為情，他推開黏人的菲特，正聲催促說：「你們進去吧。」
路西瑞爾這才轉身走入門后，跟上來的菲特將車鑰匙丟給侍衛，叮囑道：「你先幫我們保管吧！結束后再找你要，可別弄丟了哦！」
雙手接住車鑰匙的侍衛有些不知所措，旋即變得悶悶不樂。
走在連廊上的菲特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路西瑞爾的腰，樂道：「哈哈哈，你剛才的話真是絕了！那傢伙還說什麼『即使您是殿下也要遵守龍牙的規定』，」他模仿起侍衛剛才對他們說話時語氣，捧腹大笑，「到頭來還是被國王給嚇傻了啊哈哈哈哈哈！果然呢，」他拍了拍路西瑞爾的肩膀，並向後者拋了個阿諛的眼色，「關鍵時候還是得靠我們的路西瑞爾殿下。」
路西瑞爾嫌棄地推開靠近的菲特，沉默地走着。
「路西瑞爾，你剛才那句話是出自真心的嗎？」菲特雙手枕在腦後漫不經心地問。
路西瑞爾回答：「嗯，我說的是實話，但他最後放我們進來我其實是沒想到的。」
菲特看了眼身邊的傢伙，伸手彈了彈路西瑞爾的胸脯：「嘿我說，你也該找份正事做了，你是我們的殿下，卻整天和我這種無所事事的人混在一起，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搞得我都覺得是我把你帶成這樣的，要是國王哪天抓我去盤問，我可就要遭罪了。」
路西瑞爾笑了笑，他們經過連廊的拐角。
「這不關你的事，克里斯。」路西瑞爾說，「我只是厭倦了皇族裏的生活，想找點不一樣的活法。」
菲特也笑了，「可你的國王老爹不接受啊，要我說，你現在的樣子也真的太懶散了，哪裏有皇子做得像你這樣的？把你丟在集市裏，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你是個皇子，你從頭到腳趾頭除了這張臉看上去與高尚的皇室貴族沾點邊，其餘的給人的感覺根本就是個痞子嘛，一點皇子的氣息都沒有。」
路西瑞爾伸手輕輕推了推菲特的腦袋，「就算是痞子，也是染上你的。」
「我可沒否認我是個痞子啊。」克里斯菲特笑道。
就在他們有說有笑時，菲特沒留意撞到一人的身上。
「唉喲，誰啊，站在路中間的？」菲特摸摸自己被撞到的鼻子，小聲抱怨說。
當他抬起頭，眼前身穿龍牙制服的男子與他對視，菲特瞬間感受到後者的眼神里散發着不一樣的氣息，那人暗紫色的雙瞳彷彿漆黑的深淵，讓與他對視的人不寒而慄。
「路西瑞爾，克里斯菲特，請跟我前往更衣室更換裝備。」男子對他們說。
菲特望着眼前男子略顯冷峻的臉，尤其是那雙紫瞳，讓他不由地看向身旁的路西瑞爾。
這雙瞳孔的顏色與路西瑞爾很像，傳聞只有國王血脈的人才擁有這樣的瞳色。
此時路西瑞爾的表情也是冰冷無比，似乎是他們眼前的這人令路西瑞爾有些反感。
只見男子嘴唇微張，雙眼凝視着路西瑞爾的眼睛，開口說：「好久不見，弟弟。」
路西瑞爾聽后也淡淡地回答說：「是呢，好久不見，我的哥哥——格萊·哈爾森。」
「格萊·哈爾森？二皇子殿下！？」菲特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這男子，對方就是凱蘭斯忒姆帝國的二皇子，龍牙最年輕的指揮官格萊·哈爾森。
然而不知怎麼，菲特感覺身旁的路西瑞爾像是忽然變了個人，語氣冰冷，面無表情，似乎是眼前的這位孿生兄弟對於路西瑞爾來說有着什麼深仇大恨。不過菲特還是很識趣地打了個圓場，他不怕尷尬地笑着並摟住路西瑞爾的肩膀對哈爾森說：「那好，就聽這位殿下大人的，咱們去換裝備。」
路西瑞爾被克里斯菲特硬生生地從男子面前拽走，按著牆上的指示牌進入更衣室。
格萊·哈爾森看着他們走入房門的身影，面色低沉，目光如霜。
【作者題外話】：「我黑暗中來，要到光明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