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蛇蠍心腸

第117章:蛇蠍心腸

帳內,燭光微弱,一頭戴黃巾男子,將頭深埋,不敢直視,畢恭畢敬遞上一封書信,此信封面寫有「翊棠親啟」字樣。

以具遮面,隱匿身份,怎會被人知曉,翊棠心中帶著諸多疑惑,接過書信,緩緩打開,借著微弱燭光,逐字端看。

「昔日,郊外荒野,吾與風兄相識於危難之間,共存大義,結為兄弟,誓以同死。

然,天妒英才,大志未成,命喪賊手,吾深感痛心,本欲隨之而去,奈何公子年幼,深受風兄託孤之義,不敢違背,苟活至今。

秋某自慚,有失重託,契丹之亂,流離失所,幾經探尋,未有音信,痛心疾首,無顏存世。

當今朝廷,豺狼冠纓,麻不不仁,欺辱百姓,禍害四方,人神共憤。吾受天師重託,庇佑一方,賤命雖不足惜,大義卻不可失,只盼殘軀壯志,可為百姓鳴冤。

風兄之靈,吾罪難恕,有失昔日共誓。

天公垂憐,今日,幸得公子下落,心愿已了,公子可代先父割恩斷義,吾必受之。

唯有一事不知,公子為何與豺狼為伍,屈身朝廷,若欲取功名,圖富貴,吾願獻首級以成全功,書不盡言,死待來命。」

看著落款那熟悉的名字,翊棠早已泣不成聲,痛哭流涕。痛心疾首,高呼:「義父!」有感而發,獨自言語:「義父,如今處境,非我之願,怎奈不知義父所在。」

黃巾男子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鎖,遞上:「少俠,此乃門主特意囑託,您請細看。」

金鎖之上,一個大大的「風」字,格外顯眼。

翊棠一眼便知是家中之物,雙親面容,瞬間浮現,情緒崩潰,跪地痛哭。

「少俠若有意與門主相見,可與我一同歸去!」黃巾男子趁勢說道,「我乃黃土軍,這城外各地,皆有我軍密道,少俠可隨我共往,必不驚擾他人,敬請放心。」

原來,這黃土軍是通過密道穿梭營中,怪不得沒有一點動靜。

翊棠雖然有意,但不辭而別,恐惹趙瓊擔心,一時犯了兩難。一邊是父親生死之交,一邊是朝廷義軍,該如何抉擇?翊棠苦思冥想,突然「開竅」,何不撮合雙方,消除誤會,達成共識,豈不美哉?

「英雄請先回去,我還有事,稍後便到。」翊棠說完,準備離開。

「少俠可是要去揭發?」黃巾謹慎問道。

「非也。」翊棠一驚,為自己考慮不周而引出誤會深感慚愧,解釋說:「只是有來不可無往,我需前去解釋清楚,再行離開。」

「少俠若去說明,他們可還會放你離去?」黃巾擔憂道。

「放心,我定會說服眾人。」翊棠滿是信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稟門主,咱們山上見。」見勸說不得,黃巾只得離去,想到他武藝高超,若真要離開,怕是無人能擋,臨行前又問道,「少俠可有信物交與門主?」

翊棠想了想,說道:「稍等。」隨後,寫了一封回信,交與黃巾。

信中寫道:

「孩兒雖幼,粗識禮節,尚知忠義,感念桃源之情,每每想到,無不三嘆而流涕。

昔日之亂,家母為護周全,魂歸蒼天,與父團聚。

孩兒流離失所,無所歸處,幸得青玉二君垂愛,拜入山門。

奈何奸賊當道,容身不得,幾經周轉,生死難測。心無歸處,流落四方,危難之時,碗飯救生,心生感激,留軍報恩。

今至岱山之水,

方知父信,即當面請辭,再行身歸,江湖大義,願結永好。

若有異心,神人共誅。披肝瀝膽,筆楮難窮,瞻拜有期,伏惟招鑒。」

黃巾拿著書信,趁著翊棠轉身功夫,遁地而走,瞬間消失,毫無痕迹,不禁讚歎。

翊棠按難不住,直奔趙瓊大帳,卻見帳內燈火通明,身影晃動。本欲進入,聽到帳內二人攀談,起了興緻,制止門衛報信,豎耳「偷聽」。

這位面具少年,如今是營內紅人,況且平日與御史大人交好,因此守衛並未多想,由他自便,只裝作沒看到。

「大人,你可想好,真要這麼做嗎?」帳內,樓蘭聲音清脆,滿是憂慮。

「雖說無奈,但我已做決定。」趙瓊嘆了口氣,做著決定。

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做了什麼樣的決定?翊棠帶著疑惑,繼續偷聽。

「那,阿寶怎麼辦?」樓蘭提醒道。

「正好近日他在養傷,如此,便是最好時機。」趙瓊語氣中透著慶幸。

與自己有關?翊棠這回更有興緻了,又貼了貼耳,完全不顧形象。

「那我明日就去準備。」樓蘭握拳行禮。

難道要出來了?翊棠嚇得連忙躲開,生怕被撞見。

「慢著。」趙瓊卻突然制止,閉目仰天,問道,「我這麼做,會不會太殘忍。」

「大人心繫天下,實乃蒼生之幸。」樓蘭寬慰道。

「可這樣,對他們終是不太公平。」趙瓊猶豫著。

「如今天下大亂,眾人不想著從軍報國,只為各自利益,相互搏鬥,惹得朝廷內憂外患,實乃可惡,死不足惜。」樓蘭眼中滿是堅定。

與武林各派有關?翊棠聽得更迷糊了。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如今各大門派看似聯手,卻心生各異;五米教高手雲集,眾人卻都不施展真本領,只讓阿寶一人『送死』。」說著,重重鎚了錘扶手,發泄怨氣。

「大人妙計,不僅可破邪教,更可借其手,讓各大門派自相殘殺,消除實力,便於日後肅清。」樓蘭為她倒了杯茶,送到面前。

「是啊,當下並無良策,那普生寺去了許久,仍無進展,必是懈怠。」趙瓊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普生寺?他們不是撤走了,究竟是這麼回事,翊棠滿心疑團。

「如今,命八大門派各自突襲,許之重諾,必然盡心儘力。屆時,城門可破,邪教可剿,各大門派,也必然損失慘重,實力大減。」趙瓊又喝了一口茶。

「大人英明。」樓蘭附和。

「先命三大門派首攻,到時他們爭功心切,必會暗鬥。這北門縱使堅固,怕也難敵人海。待攻得差不多時,再令其他四派出擊,他們為奪軍功,必然會背後捅刀,屆時三大門派腹背受敵,說不定可一舉殲滅。」趙瓊策劃著心中「妙計」。

「是啊,江湖四派為爭正派之名,必然會竭盡全力,到時他們相互攻擊,彼此消耗,即便不成,也會削弱邪教實力,我們再派部隊出擊,三伙勢力,必能一舉殲滅!」樓蘭越說越興奮。

「至於那普生寺,即便他們攻破東門,必然也會損失慘重,我們再趁機收拾殘局,不費吹灰之力。若是攻門不破,也會實力大減,到時我們隨便按個罪名,便可名正言順趁機肅清!」趙瓊眼中透著兇狠,拳頭越握越緊。

「大人忍辱負重多年,終於要實現心中所願!」樓蘭提前向她慶祝。

「兄長一心報國,這幫武林敗類不但不感激,還暗害於他。什麼正派邪教,依我看,都是朝廷蛀蟲!各個心懷鬼胎,還將俠義掛在嘴邊,真是可笑。」趙瓊冷笑一聲,「如今,將他們全都連根拔掉!百姓可安居樂業,朝廷也可一心抗敵,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這回,翊棠可是全聽明白了,原來這趙瓊早有對策,竟策劃出如此周密計劃。自先前,剿滅浪蕩軍后,始終放不下心中仇恨。不禁對她的「狠毒」產生畏懼,瑟瑟發抖。

每日相處,本以為彼此已然知心,不成想,她竟有如此腹黑一面,真是伴君如伴虎,如此蛇蠍,令人不寒而慄。

同時,翊棠對她的價值觀感到崩潰,武林各派雖然各有紛爭,但卻為窮苦百姓提供庇護之所,怎能說他們毫無作為,蛀食朝廷呢?

戰亂之後,朝廷從未關心百姓疾苦,若不是有這些門派庇護,怕是有更多人遭受兵災、劫掠、饑寒之苦。

如今有人將他們組織起來,傳授武藝,懲惡揚善,明明可以幫助更多人,而她卻被仇恨蒙蔽雙眼,再難看清前路。

翊棠本想進屋勸說,但想到相識多月,她竟沒有跟自己述說半點,想來,也是時刻提防自己,再想起之前,總是將自己支開,秘密策劃普生寺攻擊東門之事,更加心灰意冷。

道不同,難共謀,果然朝廷中,都是些陰謀家。翊棠心如死灰,曾經美好,此刻都被趙瓊剛剛「完美」計劃斬斷。不再留戀,就連行李也不想收拾,如此「骯髒之境」,一刻也不想久留。帶著一劍一簫,飛身而去。

黑夜下,琴簫聲起,由上至下,籠罩全營。曲中滿是悲涼,令人心寒。

趙瓊與樓蘭連忙衝出,見左右無人,向守衛問道:「剛才可有什麼人來過?」

見樓蘭問的急切,守衛慌了神,顫顫巍巍回道:「方,方才,阿寶大人在這兒。」

「來了多久?」趙瓊一下就慌了神,皺眉問道。

「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守衛自知犯錯,說完紛紛跪地求饒。

他都聽到了?趙瓊心想,心中萬分痛苦,如同萬箭穿心,他定是對自己失望透頂。如今,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武功了得,如何追得上,這天下之大,又該去哪尋找。

想到這兒,趙瓊反而釋懷了,既然改變不了,不如坦然接受。她一反常態,異常冷靜,並未發火。

隨著簫聲淡去,一支琴簫從天空墜落,正巧落在趙瓊腳下。她躬身拾起,心中酸楚。隨後命士兵起身,獨自轉身回帳,隔著帳門沖樓蘭囑咐道:「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是,大人。」樓蘭躬身行禮,見趙瓊這般模樣,很是擔心,但此刻,還是讓她獨自一人,靜靜思考,最為合適。

……

翊棠滿心悲切,離開軍營,直奔北門而去。

水面上,冷麵男子帶著隨從二人,早已等候多時。

一葉扁舟,三人成行。

方才趙瓊帳內對話,始終圍繞翊棠腦海之間,揮之不去。讓他有些慌神,既悲切,又絕望。她早已不是原來那個溫柔善良的「趙師師」,歲月早已將她磨鍊成犀利決絕,做事不講情面的「趙瓊」。

一時間,不知是該責怪這個「無情」的「趙瓊」,還是當年「不辭而別」的自己,亦或是這個連年戰亂,烽火連天的動蕩朝廷。

正悲切著,猛然抬頭,看到河中三人,愣了愣神,眉頭舒展,漏出久違的興奮笑容。

不由得,加快腳步,沖著三人揮手,興奮的叫道:「義父!」

「哎!」冷麵男子喜笑顏開,沒錯,此人正是當年救風家於危難之際的「秋水」!

秋水踏河而出,翊棠飛步上前,二人迎面相擁,這是久違的擁抱和熟悉的溫度,激動得讓人不禁煽人淚下。

「義父,我好想你。」翊棠不似兒時,如今已高出秋水半個腦袋。他雙腿跪地,將頭深深埋在懷裡,抹著淚水,更像個孩子。

「好孩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秋水緊緊摟著面前這位少年,撫摸著他的頭髮,就像十年前,將他抱在懷裡一樣。

時間彷彿一下穿越回從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讓人羨慕。久別重逢,卻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秋水蒼老了許多,翊棠也已成年。

金身少年和瘦臉男子也湊了過來,看著二人喜極而泣的樣子,不忍打擾,站在一旁默默擦淚。

痛哭之後,翊棠心中寬慰許多,既有對家人的懷念,也有親人重聚的喜悅,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對趙瓊的悲情。

他微微整理情緒,緩緩抽身,看著身後熟悉又陌生的二人,問道:「義父,這二位是……?」

「哦,翊棠,來,我為你介紹。」秋水也悄悄整理情緒,擠擠眼,將眼中含淚咽了回去,轉身為翊棠引薦。

「這位,你們應當見過。」看著翊棠一臉疑惑,並未直接回答。

瘦臉男子上前恭敬行禮,打趣道:「當年一別,已有數載,今日,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說著,遞上一支琴簫。

翊棠看著他手中那熟悉物件,回憶湧上心頭,這通體行書,古銅色澤,正是當年遺失的「九霄」!

他難以置信的接過九霄,認真觀摩,確認無誤,隨後怔怔看了看面前男子,吃驚道:「您是……侯大人?」

「正是!」侯萬金喜笑顏開,沖身旁兩人「炫耀」道,「哈哈哈,難得小兄弟還記得我!」

秋水也是一臉喜悅:「侯大人是我黑水軍領隊,平日以商家身份隱匿,負責搜集各處情報。」

想不到,今日竟遇到兩位故人!翊棠更加欣喜。

「小子,你可還認得我?!」金身少年與他人不同,臉上透著一絲不悅,上前一把拽過翊棠,面向自己。

「你是……」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明月夜光記之斷劍江湖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明月夜光記之斷劍江湖
上一章下一章

第117章:蛇蠍心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