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糟糕的決定

一輪蒼白的滿月行至天空正中，月光箭般四射至大地，黑壓壓的山谷里浮着微弱的光，不安的氣息蔓延開來，白日裏恣意活動的生靈被迫伏在陰影里。

寒風在林中肆意穿梭，發出恐嚇般的嗚嗚聲，怪異的窸窣響動在風聲下蠢蠢涌動着。

光禿禿的雲杉生長在道路兩旁，枝幹上覆蓋了厚厚的白霜，一隻北原夜梟佇立在褐黃的枝椏上一動不動，只發出咕咕的聲音，鼓圓的眼睛在黑暗中散發着瑩瑩幽光，注視着這片孤寂之地。

軲轆滾動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輛馬車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

不平坦的道路使馬車一路顛簸，木板和車軸因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碾過石頭兒發出的怪異聲響驚得夜梟振翅鑽進林間的更深處。

良久，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腳馬們都筋疲力盡，鼻子吭哧地噴氣，任憑坐前座的肖恩怎麼抽打也不挪一步。

抽打無果后肖恩只能稍稍站起，弓著身警惕地打量四周。從遇到狼群的那段下坡路已經有一段距離，狼群似乎也不再追上來。

肖恩把馬匹拴在靠近的樹上，神情凝重，眉頭緊鎖，看上去像在思考着什麼重大的事情。

「馬車怎麼停下來了？」

巴爾掀開帘子，只露出個腦袋，緊張地詢問他。

肖恩在馬夫的箱子裏胡亂地翻找着什麼，無暇回頭只應聲說：「馬兒跑不動了，巴爾，它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行。」

巴爾緊緊扒著門邊，焦急地說着：「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肖恩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手卻不停，箱子被翻了個底朝天。

終於，他停止翻找，幾欲開口卻欲言又止，最後艱難地說了幾個字。

「我想我們應該回去找他……」

說完后感覺全身力氣被抽走了一樣，身形頓了頓，胸口急劇起伏着，肖恩快要哭出來了。

「你瘋了嗎！」

巴爾不可置通道：「狼群一定已經把他吃掉了！他很有可能已經死掉了肖恩！」

「但是，但是那是因為我操作不當才讓他摔下去的…….我當時應該把韁繩給他的。」

肖恩懊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的過錯說不定現在他們就能脫離危險了。

「你那不是故意的！」

巴爾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從後座爬出來，雙手用力地握住肖恩的肩膀，幾乎大喊出來：「要不我們就沿着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好不好！總會找到有人的地方的，那時候我們就得救了！」

他用力地搖晃肖恩，可以的話他真想直接把這個該死的念頭從肖恩腦子裏揪出來。

「怎麼了？」

龍玥還在馬車裏安撫蘇婕的情緒，結果聽到巴爾的動靜越來越大，她放心不下於是出來問:「出什麼事了？」

巴爾指著肖恩激動地說：「你敢相信嗎！他說要回去找那個大叔！」

龍玥聽到后整個人呆住了，她沒想過肖恩會有這個打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肖恩嘆了口氣，疲累地說：「巴爾你冷靜點，聲音太大了。」

他把在箱子裏找到的東西裝到褲袋裏，繼續說：「光靠我們幾個不行，太難了。」

「可現在回去就是送死啊你知不知道！」

巴爾揪住肖恩的領口低吼道。這種情況回去搜尋一個生死未卜的人無疑是冒險，更何況還要在深夜走不清楚狀況的小路。

馬夫或許早就摔死，

也可能已經被狼啃的只剩下白骨。肖恩知道回去的話很大幾率還會碰到狼群，到時候自己也會丟了性命。

「我覺得還是要回去確認一下，因為我們不認得路，只有他知道該怎麼走。而且這裏也不是大道....萬一路上遇到劫匪或者更加可怕的東西我們早晚沒命。」

巴爾聽到肖恩的話想起從小父親就會告誡他的話，無論在哪裏都要走人們常走的大道，遠離人跡罕見的小路，還給他講了在小路發生的各種怪物傳說。

想到這巴爾就渾身發顫，恨不得立刻鑽回後座。

肖恩看出了巴爾的擔憂，安慰道：「至少我們現在是安全的，雖然只是暫時的。」

「我……」

肖恩突然一陣鼻酸，極力忍住想哭的衝動，艱難地忍聲大口呼吸著，好一會才緩過來，繼續說：「我一個人去，你們留在這。」

蘇婕在裏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結果剛出來就聽到肖恩說的話。

她剛脫離險境，狼群可怖兇殘的身影還在腦海里向她撲來，肖恩的話直接擊潰她的心理防線，頓時淚如雨下，龍玥見狀急忙安慰她。

「我們還要回去嗎？」

蘇婕以為他們全部人都要回去，說話一抽一抽的。

「不，我一個人去，你們留在這。」

肖恩將另外在箱子裏找到的能用到的東西都扔進一個帆布小包里，救助用的創傷藥膏、包紮傷口的繃帶還有一小袋植物香油，還將一顆用於照明的亮石裝在口袋裏隨時都能拿出來。

用小刀在獸皮毛毯上劃開口子穿在身上，希望這樣可以抵禦寒冷。

隨後他跳下馬車，說：「你們一定一定要小心。」

頓了頓，再說：「龍玥，你，你是不是接受過訓練？」

龍玥毫不含糊地答道：「是，我們現在就是同伴，我們會互相照應的，你一定要小心，千萬要保住性命。」

剛剛逃離狼群的時候肖恩分明看見了龍玥一掌將灰狼擊落馬車。

龍玥雖然纖瘦，但是從小就一直訓練，身體靈活敏捷，在他們之中絕對是能力最強的一個。

只是沒想到除此之外龍玥竟然這麼成熟，從她的話語完全想不到她居然還是個孩子，彷彿能看透別人的心思。

「嗯...還有，箱子裏還有一些乾糧和用得上的東西，巴爾，如果天亮之前我還沒回來你們就走吧...離開這裏。」

肖恩此時情緒簡直低落到極致，腳像灌了鉛一樣。

早知道今天就不跟伊文出去了，那就不會去偷東西，不會被那個貴族扔到下水道，不會碰到噁心的笑臉鼠，不會遇上兇殘狼群，現在也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險去找馬夫，他只想回家。

「肖恩！」

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巴爾突然叫住了他，「肖恩，我……對不起…..」

巴爾羞愧不已，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只雙眼發酸，淚水順頰流下。

肖恩並沒有回頭理會巴爾，眼裏的恐懼和後悔快要溢出來，他頭也不回地走向黑暗，漸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