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光光心慌慌

第1章 月光光心慌慌

早春的冷風吹呀吹,慌慌的月光照呀照。

剛剛跨過寒冬,空氣中的冷意還未退去,靜謐的山谷中唯一稱得上是溫暖的,只有點點的火光、流動的溪水,還有人體內的液體了。

站在樹前的人提上褲子,看了看腳下流淌的冒着熱氣的液體,踢了一下腳邊的土,試圖將其掩蓋住,但很明顯是徒勞。液體還是流下來黏在他的鞋子上。

他是一名山賊,看得出來他今晚負責守夜。

山賊嘆了口氣,最近他們的日子不好過,應該說整個行業都不怎麼景氣

當地的領主老爺明明對剿匪不怎麼上心,只要沒有妨礙到他收稅賺錢,匪徒們想幹什麼都行,頂多是抽出一點資金,象徵性地貼出個雇傭公告而已。

畢竟平民再怎麼死傷,該交的稅還是分文不少。

但是,不知道那傢伙走了什麼狗屎運,僱到了幾個不知道從哪來的混蛋。對於這幫自稱是冒險者的傢伙,周圍的賊徒們自然是沒放到心上的。

真真是個不幸的錯誤。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同行慘遭毒手。前些天才剛打過招呼的塞肯德·多格,今天就已經成了城牆上的掛件了。

要說這幫冒險者可真邪門,你說吧如果是哪位來鄉下閑逛的騎士老爺,渾身銀光閃閃的,帶着他那同樣銀閃閃——可能沒老爺那麼閃的小弟,那他們就算來多少個也沒用,這個是前人總結的寶貴經驗。

但這幫傢伙,看着平平無奇,也沒什麼亮晶晶的大寶劍,嘿,偏偏就接連端掉了好幾個同行的窩點,一時間大夥都給整蒙了,這算偷襲,偷襲嘛,大傢伙一時吃虧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在他們的老大現在已經在和人商量著怎麼對付這幫狗王八蛋了,很快啊——

咔擦

山賊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一隻大手,以及閃爍著寒芒的匕首。

在被捂住嘴的時候,匕首的刀鋒就已經刺入了他的脖子中。他驚恐地瞪大眼睛,開始掙紮起來,雙腿撲騰著,把腳邊潮濕的泥土都給蹬向四周。

唰垃

匕首猛地拔出,緊接着黑紅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山賊的腮幫子脹得鼓鼓地,忍不住咳嗽了幾下,便吐出一口鮮血,從捂住他嘴巴的那隻手的指縫中漏了出來。隨後他抽搐了幾下,便不在動彈。

山賊的身體被輕輕放在了地上,這時他才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他身後這人的長相。

他的黑髮就像街邊告示牌上那些塗寫在紙張上的筆墨一般,不,是要更勝一籌,因為這漆黑比那發黃紙張上的墨跡更加典雅。這臉蛋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村口殺的母豬,又白又凈,秀氣的臉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會舞刀弄槍的人。還有那雙棕色的眼睛,又有點綠,像……像什麼呢?他不大想得出來了

腦袋昏沉昏沉的,渾身好像睡在吊床上搖晃一樣,眼皮越來越重,好像睡覺,好累哦……

他死了。

黑髮男子在山賊的衣服上擦了擦染血的匕首,正準備站起來,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原來是和山賊一起守夜的同伴,不過他一直睡在一個簡陋帳篷下,看起來是被忽略了。剛才山賊發出的聲響驚醒了他,正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嗖——嚓!

還沒等山賊同伴掀開蓋在身上的破布,一支箭便從森林的暗處飛了出來,直接貫穿他的心臟,又給他釘回了自己的床位上。

黑髮男看了看被殺死的山賊,

往黑暗的森林中招了招手。

一個修長的身影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是一個女人,準確來說是一個精靈族女人,她滿不在乎地撩了撩耳邊的黑髮——與男子像暗夜一般的發色不同,女精靈的頭髮就像是在昏暗的地下酒吧倒上一杯紅酒,然後把蠟燭熄滅,杯子裏的酒液逐漸與四周融入黑暗之中,但那妖艷的紅色又無時無刻不在刺激人的視覺。

再加上與精靈給人的纖細的普遍印象不同,這位姐可是該突出的地方突出,該有弧度的地方有弧度,該長肉的地方長肉,哪怕是寬大的衣服也沒辦法遮掩住這特徵,穿着的棉衣直接被頂起來一片丘陵。

如果說金髮碧眼的精靈能夠給人一種注視着自然,彷彿微風吹拂般的清爽感,那麼黑髮精靈便是如同深邃神秘的遺跡一般動人心魄,那紫色的眼眸像毒藥一樣吸引著一個又一個無知的冒險者走向深處,葬身在未知的深淵中。

妖媚,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故意擺弄姿態,只靠着外表便能散發出這樣的氣質。

而她本人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就連面對面的黑髮男子,也似乎沒有認識到一個絕世美人正擺在他面前。

「這條路上的哨兵都清理完了?」

「應該是,反正我沒有看到更多的暗哨了」

「他們那邊呢?」

「在外面等咱們信號呢,只要你說一聲,他們馬上就能趕到」

「嗯,讓他們過來集合吧」

在兩人的對話結束不久之後,又有兩個人影出現了。

一個男性青年跑在前面,像個橫衝直撞的蜜獾,事實上他長得確實像個蜜獾,至少在髮型上是這樣的。他身上除了兩邊腰上的刀外就沒有多餘的東西了,恐怕這也是他能跑那麼快的原因,這樣的人在隊伍里應該是擔任著突襲的任務吧。

另一個是一名身材嬌小的修女……不,修女可不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還是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她是個牧師,一般來說是負責治療戰爭中受傷的人的職位。但和隨軍牧師不一樣的是,這小妮子既沒有拿着釘鎚也沒有套著亮晃晃的板甲,那身端莊整潔的白色修女服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看看她……原本能賣個好價錢的衣服現在沾上了泥水,還被割破了好幾個地方,露出牧師袍下嬌嫩的皮膚。

嬌小玲瓏,可憐楚楚,不敢想像這種城裏人中的城裏人會出現在這裏。真是一個詭異的隊伍。

「準備好了嗎?」黑髮男子對剛到的兩人問道

「還用你說,趕緊做完了走人吧」雙刀男擺了擺手,一臉已經等不及的樣子

「小琳恩,你等會和我一起躲後面就行,別跑得太靠前了」女精靈拉過身高只及她胸口的牧師,露出爽朗的笑容叮囑道,她似乎很樂於保護牧師這樣如同小倉鼠一樣柔弱的孩子。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跑不快啊……」牧師抬起頭,無奈地笑了笑——那座丘陵幾乎把她的視線擋完了,看不見精靈的臉

這支奇怪的隊伍開始向他們的目的地前進——樹林中一個微弱的火光。那是強盜們的營地。

「他們的頭目一定會在那出現的」

「要是不在呢?」

「……不會的」

這個營地倚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樹旁,粗壯的樹榦是天然的隱蔽,只要作為前鋒的兩個男性放輕腳步,繞過佈滿青苔的樹榦,就能看到目標了,他們的營地里一定還留着沒擦乾淨的鐵鍋,帳篷下說不定還會躺着一兩個酣睡的可憐娃……

咔擦

黑髮男子腳下踩到了一根枯樹枝,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聲音並不大,應該不會驚動別人的才對。

讓他沒想到的是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從樹榦后探了出來,和黑髮男四目相對。

頓時兩人虎軀一震,一時間竟然沒有做出驚訝以外的反應。對面這個光頭很明顯也沒有想到聲音的源頭離他這麼近。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後撤半步,黑髮男看見他手上緊握著一把劍,看來是有備而來。

「啊——」

咚!

在光頭張大嘴巴,呼喚同伴之前,一面盾牌就已經砸到了他的面前,一聲悶響傳來,光頭被撞到在地,隨後被黑髮男刺穿了胸膛。

「喂,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來了!!!」

正當後面的雙刀男想要詢問隊友時,樹林里突然傳來一陣喊叫,緊接着在黑暗中,「呼啦呼啦」一個個火把被點燃,照亮了夜晚。

「我們被發現了!」本來在後面掩護的精靈急忙帶着牧師跑了過來,緊張地看着周圍的火光逐漸增多,包圍了背靠着大樹的他們

「這是個陷阱,他們早就知道我們要來!」黑髮男持盾站在最前面,他早該察覺到問題的。

那些明顯又防守薄弱的哨點就像女巫放在地上的糖果一樣引誘他們一步步深入到這裏,他不敢相信強盜們居然會拿自己同伴的性命做誘餌。

他甚至沒能看到頭目在哪。

「咿呀啊啊啊啊啊!」

耳邊傳來的怒吼將黑髮男的思緒拉回現實,一個衣着破爛,手拿短劍的強盜向他撲了過來。

咔咚

他用盾牌接下了這一擊,強盜整個人都撞在上面,看來是想直接把他撲倒。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可不好受。所以他立即把強盜推開,並且一劍砍向了對方的脖頸。

噗呲

鮮血噴涌而出,濺到了黑髮男臉上,強盜捂著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真是奇特的感覺

他明明渾身都在發抖,不停地喘著氣,他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拿穩手上的劍。但是,他並沒有感到任何恐懼的感情,正好相反,他還想再試試,下一個會來什麼樣的敵人,下一擊該用什麼方式殺死他們?

但是沒人想給他思考人生的時間,第一個強盜的進攻成了一個信號,一瞬間四面八方都有人叫嚷着,辱罵着朝他們衝過來。

一個壯碩的大漢掄著大鎚對着雙刀男就是一個橫掃,當然這一下被他輕易躲開了,還順便給大漢大腿上切了一刀,鮮血很快染紅了大漢的褲子。

但正當他想再來一刀解決大漢時,右邊又有人一劍刺過來,他只好一邊擋開一邊後退。

身後傳來拉動弓弦的聲音,一聲輕微的響動過後,一支箭貫穿了受傷大漢的脖子。黑髮精靈拿出新的箭枝搭在弓弦上,任何膽敢上前的人都會被她射殺。

雙刀男和黑髮男子背靠背站在一起護著身後的牧師和精靈,這樣他們才不會被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叮鈴鈴

牧師揮動手中的長杖,上面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陣微光從什麼閃過,伴隨着口中的咒語,兩名前鋒的傷勢很快就被治癒。

他們的配合併不默契,可以明顯看得出來沒有什麼戰鬥經驗和磨合。兩名前鋒根本沒有發揮自己的職能,僅僅只是各自為戰而已,不斷地受傷也加重了牧師的負擔。後方的精靈只是看誰在攻擊隊友就射誰,有好幾次都差點一箭射穿雙刀男。隨着戰鬥越來越激烈,牧師開始慌亂起來,只要有人受傷就好不心疼地釋放治癒法術,後排的兩人時不時還會撞在一起。

但強盜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更菜。幾次殺死牧師和弓箭手的嘗試都被擋下了,而自己這邊居然沒有一個會玩弓的,只能當個待宰的羔羊,面對傷亡逐漸增多,他們也愈發混亂。

這是一場比誰更弱的戰鬥。

很明顯強盜這邊要更勝一籌。沒過多久,場上就只剩下一個戴着半條護臂,看着地位稍微高一點的傢伙,剛才他一直在試圖將強盜們組織起來,但他的聲音甚至沒有兩邊的怒吼聲大。

他最後的攻擊被盾牌擋下——這盾上全是裂痕,再來幾下恐怕就散架了。隨後被刺穿了胸膛,倒在地上。

黑髮男氣喘吁吁地看着周圍的一片狼藉,戰鬥的時間並不長,但他卻感覺每一秒都過得如此艱難,包圍他們的強盜滿打滿算也就十幾個人,但他感覺現在比面對千軍萬馬還要心驚膽戰。

同伴們仍然驚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精靈弓箭手幾乎要把她的弓都給拉斷了,生怕哪個角落裏再鑽出人來,牧師由於消耗太大,腦袋暈乎乎的,靠在樹上才能站穩。

「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

「贊成……」雙刀男都不怎麼想說話了,他的刀上甚至還掛着半截腸子。

嗖!

黑髮男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剛剛有什麼東西與他擦肩而過,將他俊秀的臉龐劃出一道血痕。

然後靠在樹上喘氣的牧師突然就沒了聲,緩緩地,一點一點,血紅色浸染了她聖潔的長袍,沒有餘力去反應,沒有力氣去掙扎,一支利箭刺穿她的脖子,釘在了樹榦上。

撲通

隨着牧師倒下的聲音響起,一旁的精靈才終於反應過來。迅速轉向弓箭射來的方向……她的動作很快。

是的,很快。

但還差點

幾乎就在她轉過身的同時,下一支箭就貫穿了她潔白的脖頸,卡在呼吸道中,讓她只能發出窒息的嗚咽聲。

「這……這……」

「快躲起來!」

黑髮男想要跑過去護住精靈,但已經晚了,又是一支箭穿透了她的胸口,精靈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黑髮男慌了,他拉着雙刀男躲到了樹榦後面,急促地喘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怕死

但是這種伸手不見五指,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連敵人在哪都找不到,憋屈的死去怎能讓他甘心?

烏雲遮擋住了微弱的月光

現在地面上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

本該是這樣才對。

但是在他們的眼前,光出現了。

不是柔和的太陽光,也不是清冷的月光,這是一道人造光,而且比起他們所熟知的任何人造光都要刺眼。但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待二人的眼睛終於適應刺眼的光芒后,才發現這是一個憑空漂浮在空中的光球所製造出來的亮光,而在光球下面,是一個穿着長袍,戴着眼鏡,頭髮呈酒紅色的青年。他看起來是一個法師,因為他拿着一根做工精美的長杖,頂端還鑲嵌著一顆閃耀的紅色寶石。

黑髮男終於鬆了一口氣,正想開口說話,又有兩個人從法師身後走了出來。

是一個頭頂鍋盔,身着鏈甲的中年男人,嘴裏有一顆突出在外的齙牙,身上的罩袍早已褪色並沾滿泥土,臉上也佈滿胡茬,手上拿着的長戟映射出寒光。

另一個則是身材魁梧,拿着一面箏形盾,右手上是釘頭錘,平頂盔和鏈甲頭巾完全遮住了面部的戰士。

他們看起來可沒有法師這麼文縐縐的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他們雖然看起來十分邋遢,但是裝備齊全,儘管身上的鏈甲和部分鐵板看起來已經有些破舊,甚至出現了缺損,但挺拔的身姿說明他們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戰士。

黑髮男數了數,加上法師,前後出來了起碼有十多個人。

最後法師往旁邊一站,讓出了一條道路。

咔擦,咔擦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最後到來的人讓黑髮男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身高超過兩米,背後背着快有一個人那麼高的雙手大劍,保護著全身上下每個角落的板甲反射著一絲暗淡的光芒,哪怕是被鏈甲與內襯包裹着,也無法忽視那隆起的肌肉,遮住面部的武裝盔下,凌冽的眼神讓兩人不寒而慄。

這群面相不善的人團團圍住了背靠大樹的兩個人,就連法師的眼神也變得詭異起來,就像是同情又無奈……?

我似乎搞錯了什麼,或許這些人不是來幫忙的……

這是大鎚砸向黑髮男英俊的面龐之前,他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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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當在今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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