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翼

一十九 翼

他跟隨着那個和自己披着同樣皮囊,卻比自己年輕了少說有十歲的人的腳步,穿過了走廊。

走廊並不是很寬敞,不過裝潢還算是氣派的,整個走廊里用的是精美的歐式風格,幾幅名貴的油畫就那麼被掛在了牆上,倒也是有中世紀歐洲建築那味道了。

當然,這是這裏之前的模樣。

再看看眼前的景象,實在聯繫不到一起去。

白瓷一般的牆壁濺落點點紅花,緊接着就是一片一片的了,如果不是有股血腥味,真會讓人誤認為是施工現場失誤導致大片灑落的紅色牆漆。

復古風的地板磚滿是裂痕,地面上已經有了很多破碎的東西,看不出來是什麼,但也被鮮血染紅,也就叫人猜出了個大概。

這些東西已經堆滿了地面,無處下腳。

血是熱的,空氣是臭的,場面是血腥到少兒不宜的。

白色的石膏像也有一半變成了紅色,眼睛裏只有那些應該被打上馬賽克的畫面。

沒辦法,那人還在前進,不受一點兒阻礙,像是飄過去的。強忍着腳下傳來的柔軟的異樣感,墨鏡男踩着這些碎塊跟着那年輕人往前走,打算尋找他的目的地。

他告訴自己不要往地上看,卻還是沒能夠做到。

可就是這麼一看,地上一頂白色的頭紗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不顧噁心,蹲下撿起了它,一瞬間眼眶就紅了,鼻子酸得不行,腦子嗡嗡響,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像個傻子一樣蹲在那兒,愣愣盯着手中的物體——

眼熟啊,這頭紗??實在是太眼熟了!

這不就是和自己結婚當天妻子頭上戴的定製款頭紗嗎?還有這個石膏像,和頭紗一樣,都是定製的,這個是兩人的側臉,記得結婚前一天這東西才到,丈母娘還說它好看呢。

還有那些賓客好友,這是自己婚禮現場吧??

怎麼會呢?這怎麼會啊!

一瞬間,他的腦子裏閃過了最壞的想法,他憤怒了、抓狂了、驚恐了,他開始不顧一切地在那些支離破碎的東西之間尋找妻子的屍體,可看遍了翻遍了,卻再沒找到任何屬於妻子的東西,更別提屍體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血泊中,眼睛裏出現了明顯的紅血絲,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心還是憤怒。

他不理解,這一切好端端地怎麼就成了這樣,不該是幸福的么?不該是快樂的么?

怎麼就成了這樣啊!

手中的頭紗滑落,濺起兩滴血,卻近乎模糊了墨鏡男的世界。

世界變得比鮮血還要鮮艷了,是毒蘋果,是妖冶的玫瑰,致命的紅。

命運的鐘和巫婆的手一起向他捲來,要把他的幸福帶走,可??怎麼可能呢?

他剛剛伸出去撿頭紗的手頓住了,空氣凝固了,比漿糊還稠,漫長,似乎過了半個世紀。

但時間確確實實只過去了半秒不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墨鏡男整個人卻直接變了。

他一把將頭紗扯成了兩半,任其滑落,頭紗打碎命運的鐘也斬斷巫婆的手。

眼神堅定,周身散發着殺戮的紅光,他明明是顫顫巍巍站起來的,卻像是鎖定了目標一般,眼中只有漸漸變小的年輕的自己的人影了。

身形是搖晃的,步履卻是堅定的,不知從何時起,他手中已經出現了那一把殺掉桃花的黑色匕首,跟了上去。

最開始,他的視線還略微有些模糊,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一直到走近了,他才驚詫地勉強相信:不知為何,

走廊盡頭那扇巨大的常年緊閉的門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大敞四開了,就連那把金色的鎖頭也變形了。

它們在陳述著一個屬於災難來臨的事實。

男人的手將匕首握緊了一些,跟隨着年輕人的腳步,他發現這幢宅子所有的門都敞開着,讓這座豪宅像極了一座鳥籠!

大廳中間,是自己妻子的床。

墨鏡男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着的,看過了剛才修羅場般的血腥場面,看見妻子的床莫名其妙被搬下來的事情已經算不得奇葩了。

他看見紗帳之間隱隱有一個身材較好的女子的身影,那便是他的妻子了。

還好……她還活着,頭紗大概只是逃離時候掉落的吧,萬幸萬幸!

不過他的腳步可並沒有因為喜悅就突然停下,反倒是加快了腳步,手裏匕首也不再藏在身後,而是一個箭步衝上去,揮舞起了手中的匕首。

因為他看見那個年輕人拖着手裏還在滴血的長刀往前走着走着加快了速度,他的目標正是自己的妻子!

「王曉,你……你這是做什麼?」女人看着年輕人手上鮮紅的利刃,瞬間大驚失色,身體一直不受控制地哆嗦,一點點往後退著,「我可是你老婆,你別……別過來啊!」

兩人本身位置就接近,這麼一躍,匕首確確實實是抵在了年輕人的脖子上。

墨鏡男大喜,就要加重手中力道。

但是他好像忘記了一個很詭異的問題:為什麼對方能夠讓自己離得這麼近而沒有反應呢?就剛才那個距離,就算是個普通人,也不可能沒有察覺的。

他的動作格外敏捷,年輕人還未開始掙扎,就已經被身後的墨鏡男扼住了脖頸。

年輕人掙扎著,要脫離墨鏡男的掌握。墨鏡男手中的黑色匕首舉起,刺下去。

「你他嗎是瘋了嗎!王曉,你就不是個東西!」墨鏡男的老丈人還沒死,如今直接衝出來怒罵他。

墨鏡男沒理會,他以為老丈人說的是年輕版的自己,手中匕首刺入年輕人後背。

刀刃入肉,發出「嗤拉」一聲響,墨鏡男以為自己救下了妻子和老丈人,狂妄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他就覺得不對勁兒:這未免太安靜了些吧!自己的老婆可是個話嘮啊,咋一句話不說呢?

低頭一看,他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臉上,整個人怔住了。

妻子的瞳孔中流露出了驚訝,一直停留,眼神中的感情不再變化,老丈人的身體扭曲,胸膛有血跡淌下。

鮮血炙熱,從刀尖滑落,不知怎的,有些燙腳。他看見了刀尖,也看見了刀柄——整把屠刀就那麼死死握在了自己的手裏,原來的黑色匕首已經不在了。四處張望,卻不見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又或者說??

哪裏有什麼年輕人啊?

他的刀上沾染的是妻子和老丈人的鮮血,滴答滴答像是催命的鐘擺,一下下敲在他的心裏,恐慌感是強烈的,不斷升騰著。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安與不解交織,手中的刀「啪嗒」一聲落地,在接觸到滿地血水的時候,直接斷成兩截兒,漸漸消融了。

就是那麼一刻,他的餘光掃過大廳里的鏡子,鏡子反射出他的身影,他看見,鏡子裏有一隻巨大的怪物:一對巨大的角,皸裂如同乾涸萬年土地的皮膚,一雙看上去可怖的眼睛。

男人懵了。

這怪物不正是他剛才在那個少年的眼睛裏看到的嗎?怎麼到這裏來了?

男人四下張望,卻並未發現半點來自怪物的身影。

冥冥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想起來了嗎?你曾經做了什麼你應該都已經看見了吧!」

緊接着就是一陣嘲弄般的笑聲。

男人摸不著頭腦,剛想說這不過是個小把戲,別想騙了他,卻在一眨眼的功夫中,場景變了。

這次的他依舊是旁觀者,不過不再是個會動的生命體,而是一個??柱子!

他看見自己由鋼鐵鑄就的軀體,不由得無奈起來,不過還有比他變成柱子這件事兒更可怕的呢!

男人所在的位置更像是一個小型的會議室,只不過很小,燈光也比較暗,整個屋子裏面只有兩個人,而他的視角正好囊括了兩人的全部。

一個人穿着斗篷,看不清樣子,只能聽見他如同小刀划玻璃一樣尖銳刺耳的聲音,大致判斷出那是個男人。

另外一個人倒是穿得很正常,但是一看見臉,墨鏡男瞬間就感覺不正常了。

不是長相也不是聲音,而是身份。

依舊是那個年輕的自己,這次,他看見年輕人的胸口還別着一枚洛薩爾學院初級導師的徽章,徽章上的代號正是屬於自己的。

自己曾經確實是在這個學院任職過,不過後來因為在學院實在是沒什麼作為,也根本沒有發展的機會,不是早就辭職了么?

「翼,你不是想要自由么?那好,你只需要再幫我做兩件事情,我就還你自由身。」刺耳的聲音聽得人牙酸,「當然了,做到了,你還有一大筆報酬??」

「第一,殺了你的妻子一家,後續的事情不用你來解決,錢會在事成以後馬上打到你的賬戶上;第二,明天早上七點整,一號碼頭,把這個東西交給要和你接頭的人,過了時間誤事,殺無赦。」

年輕人的額頭上冒了冷汗,他嚮往自由,不過聽到任務的時候,他顯然是不想接的。

但很可惜,這兩個任務都是強制他必須完成的,要麼重獲自由,要麼和世界說拜拜,現實而殘酷。

他變成了柱子,但是思想和感知還在,一瞬間,他已經離開了那個房間。

傳送的能量過於強大了,很快,他就被混亂的能量衝撞得頭昏腦漲,記憶也隨之不清楚起來。

他只記得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但是腦海里所能夠記住的也只剩下一些碎片了,這些東西卻不得不說是最重要的了。

他看見自己傳遞了一個裝着綠色液態藥品的瓶子,瓶子外面已經破舊不堪,款式也像極了是很久之前的樣子了。

而接過瓶子的人好像是被一團黑色的迷霧包裹着一樣,嚴嚴實實,沒有模樣和聲音,卻莫名讓人汗毛直豎。

一滴綠色的藥品在傳遞的時候不慎滴在那年輕人的身上,僅僅是那人離開的瞬間,他的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好像痛苦至極。

只是看了一眼,年輕人就繼續拿着刀執行任務去了。

然後??他就又回到了剛才那個豪宅,又看見了滿地的血跡。

這是什麼意思?

墨鏡男不解,他的腦海里可從來沒有這種記憶,所以到現在,他仍然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但是這種疑惑明顯不會持續太久的,經過兩次空間內的傳送以後,墨鏡男體力不支,精神力極其虛弱。

迷迷糊糊之間,他被傳送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好像是??碼頭?

標識牌上寫着「一」,很顯然這是貨物交接的地方,而貨物,墨鏡男也弄明白了,正是那個裝着綠色液體的罐子。

他看見了接頭的人,年輕的他喬裝打扮了,當然不是通知給那人的裝束,而是換了一身,讓他整個人淹沒於人海之中,就算是挨個兒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出來。

接頭的人穿着格紋外套,和那個穿着斗篷的怪人絕對不是同一個。

墨鏡男知道他們看不見自己,所以在年輕的自己直接繞過接頭人,改變路線上了另外一艘航線絕對不同的船時就徑直跟了上去。

或許是偽裝得深了些,接頭人沒有發現翼,還在等待那個本該到來的人過來找他。

上了船,墨鏡男暫時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翼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墨鏡男站在他旁邊,看見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形狀類似於閃電的傷疤,這才確實確定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似的,瞳孔猛的收縮。

貨物??被交易給別人了?

這應該算是拿錢跑路吧!

但是震驚並沒有持續,精神力的減弱導致他對外界的感知也隨之減弱,眩暈了一剎,再低頭的時候,他發現翼竟然不見了!

他直接從人們的身上穿過,悄無聲息在船艙里尋找著,他試圖找到一些關於翼的線索,或者是翼根本就是幻境創造出的人物的蛛絲馬跡。

可惜了,他一點兒也找不到。

尋找著,終於墨鏡男終於在靠近甲板的地方發現了翼。

翼的狀態不是很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掐住了脖子一樣,倒在地上,兩腿在掙扎著,似乎是要蹬什麼東西似的。

他用嘴巴呼吸,卻還是因為缺氧而面色蒼白。墨鏡男剛想要做點什麼,結果眩暈感接着襲來,他口中有了血腥味兒,感覺下巴都是溫熱的。

「我讓你動了么!看着,否則繼續把你變成柱子。」

聲音是在墨鏡男腦子裏炸開的,他當然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如果在外面,尚可以戰一場,但如今自己在這怪物的空間里,不得不遵守着屬於它的世界規則,和它拚命就是自尋死路!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精神一直在往下掉,如果再和這隻怪物作對,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算不死,也會永遠地變成一個瘋子。

關鍵時刻,墨鏡男還是慫了,老老實實地看着翼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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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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