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規則00：無論發生什麼，請一定記住，這只是一個遊戲。】

楚酒一邁進遊戲繭藍色的光牆，眼前就冒出這樣一句話。

字很小，出現在視野的下方，並不起眼，特別的是，句尾跟着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

它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遊戲繭里，規則至關重要，楚酒默默地記在心裏。

「嘎——」

一聲烏鴉叫，伴隨着翅膀拍打的聲響，楚酒抬起頭。

面前是一幢灰白色的大樓，大概十幾層，半新不舊，樓門的雨檐上停著一隻烏鴉，正偏頭上下打量她。

整幢大樓，包括大樓外楚酒站着的地方，都包裹在一層藍光里，藍光的穹頂幻化成天空，陰沉沉的，像是憋著場大雨，要下不下的樣子。

這裏是一個遊戲繭。

它像個被藍光裹着的大蠶繭，在繭內，人們只要戴着一枚細細的手環，就可以用肉身玩增強現實遊戲，也就是AR遊戲。

手環會把信號傳給大腦，視覺、聽覺、嗅覺，全都可以偽造，周圍的一切亦真亦幻，眼見不一定為實。

楚酒周圍噗地一下，冒出一排又一排鼻子、眼睛、耳朵等等，漂浮在大半人高的空中，像個販賣人體器官的黑超市。

這是捏臉界面。遊戲繭里，玩家的臉上也可以加一層幻象。

捏臉是個費時細緻的手藝活，楚酒沒時間做，點了跳過。

器官超市沒了，換成了服裝店，按增強現實的法規，繭內不能改變身材，不過有虛擬的衣服隨便挑。

楚酒伸出手，選了「一鍵隨機」。

好像隨機出了什麼紅彤彤的怪東西。楚酒根本沒看，隨手點下「確定」。

穿哪件都行，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早打早完，下午說不定還來得及接下一單。

楚酒進遊戲繭，並不是為了玩，是為了賺錢。

遊戲繭有自己的積分升級體系，升級后能解鎖隱藏玩法，進入更強副本，所以大家都在拚命升級中，可是它剛興起不久，多數人都不太熟悉，遊戲代練就特別吃香。

楚酒一發現這個賺錢的大好機會，立刻花血本投資了一條手環。

然後用假身份在代練平台註冊，在簡介里寫：

【擅長即時戰略類、射擊格鬥類、解密類遊戲，日常休閑經營養成也可。注意，不接恐怖驚悚遊戲！！！】

一連三個感嘆號。

三個感嘆號，都沒能擋住有人發來一個辦公室逃生的驚悚遊戲的報價，錢給得非常足，是普通遊戲的五倍。

肉身玩恐怖遊戲，心臟受不了，玩一次能減壽十年，可這是個L14級驚悚遊戲，十四歲以上就可以進，所有血腥恐怖畫面全部打碼，應該是不會太嚇人。

楚酒糾結了一晚上，還是接了。

「嘎——」

頭頂上的烏鴉不甘寂寞，又不祥地嚎了一嗓子。

楚酒給自己打了打氣，走進大樓。

大樓里的冷氣開得很足，有點過足，楚酒打了個寒顫。

進門是不大的前廳，擺着幾張半舊的皮沙發，沙發旁站着幾個玩家，正在忙着捏臉。

他們的五官像半融化的橡皮泥般扭來扭去，眼睛忽大忽小，眉毛忽高忽低，看起來十分妖異。

沒一會兒，就都換成了雙眼皮大眼睛，高鼻樑長睫毛的誇張五官。

質感倒是無比逼真，連毛孔都活靈活現。

楚酒一走過來，捏臉的幾個人都停了，目光齊刷刷落在楚酒的腦袋上。

楚酒估計，剛才一鍵隨機出來的髮型，可能是有點搶眼。

其中一個悄悄問同伴：「她怎麼弄了那麼奇怪的頭髮？」

他同伴正在調整腦袋上的髮型，頭髮一叢叢豎着，油亮油亮，像一把生機蓬勃的小草。

他隨口答：「因為這種AR遊戲繭和普通遊戲不太一樣，我們以前進過遊戲繭，知道怎麼弄，新手都是『一鍵隨機』。」

他瞥了楚酒一眼，壓低聲音，「這種頭髮就是隨機出來的，所以只要看誰頂着這個，一定是個第一次進遊戲繭。」

語氣中多少帶着點優越感。

楚酒只當沒聽見。

他們幾個聊了一會兒，楚酒聽出來了，這是同寢室的四個人，拉幫結夥一起過來的。

楚酒眼前冒出一行提示：

【請各位新入職的員工在右邊桌子上領取新員工入職手冊。】

遊戲開始了。

大家都收到提示，一起走到旁邊的桌子前。

桌上放着一小沓紙，簡單地裝訂過，旁邊還有幾支黑色水筆。

楚酒伸手摸了一下。

桌子是真的，能摸到桌面，紙和筆卻都是虛擬物品。

虛擬物品就像影子，沒有觸感，不習慣的人，互動起來會有點費勁。

頭頂長草的男生眼尖，一眼看到楚酒在用指尖試探著摸桌子，隨口指點菜鳥：「虛擬物品是手環欺騙大腦的幻象而已，其實沒東西。」

楚酒沒說什麼，點了點頭，拿起入職手冊。

手冊只有兩頁紙。一頁是「新員工入職須知」，後面一頁是「員工登記表」。

入職須知上寫着：

【歡迎加入本公司，為了能使您擁有健康愉快的工作環境，請仔細閱讀本公司的有關規定。

1.新員工必須完整填寫員工登記表，前往七樓人事部報到，憑填好的表格領取試用期工牌。

2.本批新員工報到的截止時間為上午9：30。

3.工牌是員工的身份證明，在辦公大樓範圍內，所有員工務必佩戴工牌。

4.試用期新員工的工牌為黃色，正式員工的工牌為藍色，管理層工牌為金色，為共建和諧美好的工作氛圍，試用期員工的視線與正式員工及管理層員工接觸時，請自覺保持笑容。

5.大廈一至七層為員工辦公區，八至十層為管理區，試用期員工未經允許，不得進入管理區。

6.大廈負一和負二層，除值班保安外，任何人絕對禁止入內。

7.任何時候，請勿單獨乘坐電梯。電梯故障時有發生，如因電梯故障，員工誤入負一和負二層禁區，請不要離開電梯，立即按下綠色的緊急通話按鈕，呼叫保安。

8.工作時間內，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公司大樓，或蓄意協助他人離開大樓。

9.洗手間不是工作場所！切勿獨自在洗手間內逗留三分鐘以上，一旦發現超時，且洗手間內只有你自己，儘可能不要看鏡子，立刻離開。

以上規定，請務必牢記於心。】

一共九條。

楚酒迅速讀完，其他人也看完了，有人嘀咕：「這規定奇奇怪怪的。」

話音未落，紙上的字竟然全部消失了。從拿起來到消失，也就一兩分鐘，將將夠看完。

規則閱后即焚。大家面面相覷。

「遊戲設計得不太合理吧？規則露了個小臉就沒了，一條又一條的，誰能記得住？」

楚酒已經拿起筆，開始一項項填入職表格。

表格只有基本信息，大家胡亂填完。

一個身材瘦長的男生問：「入職須知里說，人事部發放工牌的截止時間是九點半？」

「是，」頭頂草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九點十七，還有十三分鐘。應該來得及。」

所有人一起去乘電梯。

「叮——」

電梯到了。

似乎有個奇怪的空拍，電梯門略頓半秒，才緩緩打開。

幾個人拎着填好的表格走進去。

楚酒落在最後。

進電梯前，她的腳步稍微頓了一下。

不知為什麼，今天總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這個遊戲繭和以往的遊戲繭不一樣，不太對勁。

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電梯里的幾個人都在等着她，瘦長條好心地伸手幫她擋着電梯的門，楚酒也跟着邁進電梯里。

電梯廂里燈光冷白，多少有點陰間，一陣幽幽的音樂聲不知從哪傳來，有一聲沒一聲的，一聽就知道是恐怖片的經典配樂。

就是瘋了才進驚悚遊戲。楚酒默默地往牆角里退了退。

「哪來的音樂？」

「這是驚悚遊戲，肯定有背景音樂啊。遊戲繭里的聲音也是通過手環在大腦里生成的，感覺就像真用耳朵聽到的一樣。」頭頂草經驗老道地說，「沒配樂，嚇人效果起碼少了一半。」

一個鼻樑捏得像把刀的男生倒是不怕，嗤之以鼻，「呵。」

另一個選了紅棕色瞳仁，像只小兔子似的男生怯生生說：「真有鬼來了怎麼辦，我們連武器都沒有。」

楚酒：不怕，你旁邊那位的鼻子就能當刀使。

只有瘦長條的心思還在任務上，嘀咕：「人事部在幾樓來着？七樓？」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電梯按鈕上。

有人低低地罵了一聲。

電梯按鈕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七樓。

不止是七樓，幾樓都沒有。

也不知道這電梯是誰設計的，一大堆按鈕湊在一起，密密匝匝地擠在控制面板上，不成行也不成列。

按鈕老舊得像是出土文物，表面早就被磨花了，看不出上面的數字。

只有兩個按鈕與眾不同，擠在開會的按鈕群正中，一個紅，一個綠，可也沒有數字。

「這個鈕上是『7』嗎？」

瘦長條彎著腰，趴在控制面板上，仔細研究按鈕上隱約的痕迹。

看了半天，自己又否定，「不像，7沒這個彎彎的弧度。那這個呢？」

刀刃鼻沒什麼耐性，伸出手，「這不是耽誤時間嘛。咱們乾脆全都按一遍，總得有一個是七樓。」

瘦長條提醒他：「你別忘了，規則里寫了，不許隨便去八到十層的管理區，也不能去負一和負二層。不能瞎按。」

彷彿在回應他的話，電梯門忽然無聲無息地自動合上了。

電梯輕輕一晃，啟動了。

按鈕群上方是個小小的顯示屏，屏幕上亮起一個粗大的向下的箭頭。

電梯打算自動向下。

這裏是一樓，再往下，就是不能去的禁區——負一層和負二層。

進去就是違反規則，這奇葩的電梯自動把人往陰溝裏帶。

每個人都在想：不會才進遊戲繭一分鐘，就要淘汰出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