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異種會憐惜人類幼崽嗎？

事實上，沒有人知道。

如果說，超級英雄是因為進化出了能力逆天的第二形態，才失去了一部分情感，變得奇奇怪怪，情商低下，那麼，異種作為超級人種捨棄了一切、盲目追求力量才意外誕生的可怕新物種，他們……自然就沒有人類的溫情可言。

一直以來，絕大多數異種都是主動遠離其他星際生物的。

他們太過強大，彷彿萬物於宇宙而言不過是渺小塵埃，盛怒之下摧毀一顆星球也是輕而易舉，除了同類能與之匹敵之外，沒有天敵。

有些異種甚至長期盤踞著一整個星系，幾千萬年都不曾跨越星海，來訪太陽系。

這樣的物種是神秘的，不可捉摸，星際聯邦始終無法對他們的習性做出準確的判斷和定義。

但是，就如同人類裡面總有一些人特立獨行、不走尋常路一樣，異種也不例外。

像科西漠、現任帝國皇太子和季望。就是異種里的特立獨行三巨頭。

他們不僅不遠離星際物種，還專門生活在最為熱鬧的太陽系。

帝國皇太子性情是公認的溫和紳士，從始至終和超級英雄們相處良好，甚至沒幾年就成功擔任了他們的領袖，帶領著他們一路走來，幾千萬年如一日，為人民鞠躬盡瘁，深受愛戴。

科西漠則截然相反，不僅把繁榮的厄爾比斯毀了個徹底，還叛逃去蟲族當了首領，領著寥寥無幾零星的幾個蟲族小部落，佔領了八千多顆行星，最後還把蟲族發展成宇宙第二大物種，堪稱星際頭號殖民暴君，走哪都不受待見。

而季望，目前星際聯邦保留的關於他的資料，只有短短的一頁介紹:「鑄造了第一艘可協助人類移民太空的飛船，曾經是人類最可靠的英雄和信仰……季元宵法律名義上的父親，星際聯邦唯一一任帝國元帥，至今下落不明。」

由此可見，像這樣完全不受外物影響、只目標明確、日復一日遵循著自我信念前行的異種，哪怕距離再近，接觸再如何頻繁，也沒人知道他們真正想的是什麼。

無法界定和預測。

所以，當滿懷依戀的人類幼崽，伸出軟乎乎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了科西漠的手指，喚他「爸爸」的時候，誰也不清楚科西漠是什麼樣的心情。

超級英雄來自地球，有美好的過去，有溫馨的回憶，有即使分離、無法靠近、也互相惦念著的家人。

或許他們因為進化變得不討喜，變得只靠基本的理智維持生活，但愛是理智唯一不可控制的存在，只要它存在，曾經的人類就永遠不會消失。

異種卻不一樣，異種一無所有。

他們大都不屬於地球，沒有懷念的過去，也沒有割捨不下的社會關係。

科西漠毀滅厄爾比斯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你們稱厄爾比斯為第二個地球，故鄉。】

【我覺得它和其他行星沒有區別。】

【沒有用處的星球只存在一個就夠了。】

放著被永遠冰封起來的地球當擺設，反而在和地球一模一樣的厄爾比斯上醉生夢死。

厄爾比斯再怎麼像地球，超級英雄也變不回地球人。

科西漠厭惡這看似溫情的一切。

他一拳錘爆了厄爾比斯的防禦磁場，震碎了超級英雄的美夢。

還沒長蟲甲的拳頭上鮮血淋漓，青筋爆起，充斥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星際物種大都覺得科西漠厭惡人類，厭惡地球的一切。

像他說的這幾句話，就是證明。

但這會兒，被毛團團軟巴巴抱住了手指，還用肉乎乎的小臉蛋蹭了好幾下……

「爸爸沒有丟團團。」

科西漠眯了眯深棕色的雙眼，眼神晦暗又沉寂，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無視了附近那些超級人種的質疑，只一動不動地垂著手，任由小小軟軟的幼崽趴在掌心裡，黏糊糊地撒嬌，等著幼崽回應他的問題。

【你剛剛喊我什麼？】

【再說一遍。】

奇異的星際通用語腔調，總是顯得高傲而冷漠，可一旦用這樣的腔調來說地球的語言，感覺就完完全全變了。

甚至，毛團團仰著小腦袋，聽著這道冷淡嚴肅的聲音，黝黑的雙瞳變得更亮晶晶了。

明明眼角還掛著可憐兮兮的淚珠，小孩卻已經開心得像見到媽媽的活潑小象，立刻傻敷敷地湊上去，咧開小嘴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臉上深深的酒窩彷彿盛了蜜，小虎牙也尖尖的，兩顆對稱，顯得格外可愛，整隻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快活的氣息。

他樂顛顛地用額頭蹭了蹭男人的手腕，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整隻崽放鬆地趴在科西漠巨大的掌心裡，乖巧地回答:

「團團叫爸爸。」

「爸爸說，不能叫你老子，不能叫哥哥，叔叔，不能叫名字，要叫爸爸。」

【是嗎？】

科西漠注視著小孩親昵的舉止，掌心軟綿綿的一小團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還在鹹魚兮兮地扭來扭去，動不動就用嫩乎乎的臉頰蹭一下，簡直宇宙撒嬌第一名。

男人沉默了片刻，竟然耐心地接了幼崽的話，反問起來。

【你父親的名字叫什麼？】

嘶啞的嗓音明明離得很遠很遠，卻像是在幼崽耳邊說的似的。

毛團團下意識縮了縮小脖子，往男人手心裡埋了埋胎毛亂糟糟的小腦袋，只露出一邊因為哭泣而紅彤彤的臉頰，小聲地嘟囔……

「團團不記得……」

他雖然本能地膽怯，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表情都是完全理所當然的模樣，顯然已經習慣了。

不過，他很快又伸出小手撓了撓科西漠的掌心，奶聲奶氣地安慰:

「爸爸說沒關係。」

「團團會好的。」

說著，幼崽直接把自己小脖子上戴著的長命鎖拉了出來。

小手輕輕在上面捏了一下，只聽見叮的一聲，一張小小的照片就掉了出來，還伴隨著一道熟悉的青年嗓音，徐徐響起。

【兒子，爸爸的名字是季望，要記住，知道嗎？】

【好吧，老子知道你這小崽子記不住，但是，問題不大，看到照片就等於看到爸爸，爸爸會提醒你。】

【團團，記住照片上這個男人，這是你爹，也就是我，旁邊是你，季元宵，毛團團，千萬不要認錯了。】

【你忘記我沒關係，但是教你的那些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回不了家了，一定要記得。】

青年低沉沙啞的嗓音，乍一聽有些嚴肅。

說實話，還真的和科西漠說地球話的時候……有種令人迷惑的神似。

毛團團聽完語音，就把小照片舉起來，認真地仰頭去瞅科西漠。

「爸爸叫季萬。」

「我叫毛團團。」

還不會說后鼻音的人類幼崽再次叫錯了爹的名字。

但毛團團渾然不覺，又捏著小小的照片認真看了看，說:

「大的是爸爸，小的是團團。」

「爸爸記住了嗎？」

他舉高了照片，試圖讓男人也跟著一起看。

科西漠垂著眼，盯著照片上陌生的異種，臉上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沒有，一言不發。

而四周被迫躺平的超級英雄們，已經徹底沒眼看了。

【這是什麼老父親修羅場，科西漠不會有心理陰影了吧？】

【瞎說，科西漠又不是團團爸爸，他能有什麼陰影？】

【但是，崽崽這麼把科西漠當成季望，還讓看照片，科西漠那麼自我，真沒事嗎？】

【不知道啊，我只希望軍團早點聯繫上太子，過來結束這荒唐的一切。】

【崽啊，雖然睡美人崽你早就當習慣了，但是連季望你都不記得，你是不是又偷偷把藥片藏起來了？】

【別這樣，不怪崽，往大了算，虛歲四歲，實歲三歲，還生病，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就謝天謝地了。何況，季望教他那些逃生技巧，他全都沒忘。】

【我懷疑這語音是季望騙他兒子的，睡美人病，k博士都說治不了。】

【救命，科西漠會不會惱羞成怒傷害崽崽】

……

知情者都不錯眼地盯著毛團團，就怕科西漠一個發怒，把崽捏死了。

可當事崽完全沒有這種危機感。

他揮了揮小照片，沒聽到科西漠說話，又收回來捂在肚子上，小小聲問:

「爸爸做什麼？」

科西漠氣息深沉，定定凝視了幼崽一會兒后，忽然玩味地勾了下嘴角，扯出一抹惡劣的笑容。

他抬手，隨意取下了軍帽，在指尖轉了一圈，便甩了出去，正好穿過空間裂縫，停在毛團團面前。

果不其然，人類幼崽被唬了一跳，立刻蜷縮到了男人掌心裡求助。

「爸爸有帽子妖怪。」

【不要緊。】

科西漠低聲回應，漫不經心地看著底下……毛團團在聽到他的安慰之後，試探地伸出小手，在軍帽上摸索，還拽了拽上面代表帝王的軍徽。

他指示道:

【把照片放進去，我給你保管。】

小幼崽聞言，頓時蹙著小眉毛，仰頭說:

「不好。」

「我的。」

【不是給我看？】

毛團團捏著小照片看了看，說:

「給爸爸，我看不到。」

「就忘記了。」

還挺聰明。

科西漠卻平靜地開口:

【這次不也是我提起，你才想起來？】

【放在我這，我不會忘記，就不會弄丟。】

冷靜嚴肅的聲音和季望說話的語氣很像，總是給幼崽安全感。

毛團團聽了，迷迷糊糊地坐在男人掌心裡，自己想了好久，才勉強點點小腦袋。

他把照片放進了軍帽里，認認真真地說:

「照片給爸爸。」

「鎖鎖給團團。」

科西漠盯著那隻長命鎖，沉默片刻，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

軍帽被收回，男人捏著保存完好的照片，看了幾秒上面肉嘟嘟的幼崽。

似乎是剛出生沒多久拍的，看起來還不會說話，被裹在襁褓里，閉著眼睛，很乖地咬著奶瓶。

胎毛大概是還沒長起來，一點也不像現在那麼蓬鬆，軟趴趴的，一卷一卷，看著奇奇怪怪。

只瞥了三四秒，有力的雙指便輕輕一夾，奇異的力量包裹住它，照片直接被分割成了不規則的兩半。

一半是毛團團，一半是異種。

屬於幼崽的那一邊被放進了軍服外套的內兜里。

從頭到尾，冷漠的異種都沒有看過照片上另一個異種，哪怕一眼。

剩下一半被同樣奇異的黑色磁場裹住，就要消失不見……

可就在這時候，幼崽充滿期待的小奶音又突然響了起來。

「爸爸要幫團團藏好哦！」

【……】

消失到一半的照片，居然再次被黑色磁場力量凝聚了起來。

隨即，科西漠垂眼，看著已經軟綿綿坐在他手心裡、累得小腦袋一點一點還不忘照片的毛團團……

抬手取出兜里屬於幼崽的那一半照片，看了一眼，直接和另一半相融……

黑色的磁場散去之後，照片恢復了原樣，再次回到了口袋裡。

不同的是，之前是放進去，這次是隨便一揣。

……

外頭提心弔膽的雲養崽老父親老母親們，齊齊喘了一大口氣，險些沒被嚇死。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科西漠居然沒毀了照片！】

【科西漠又不是不認識季望，異種對自己的同類清楚得很，只是厭惡彼此。誰不討厭天敵？】

【我崽太牛了！這都能讓科西漠忍了，強無敵！上回見了太子，科西漠都把皇宮掀了，簡直兩敗俱傷。我可憐的太子老公血流成河嗚嗚嗚】

【雖然但是，科西漠也血流成河，你以為他的手怎麼變成這樣的？】

【但他看起來還挺喜歡這手……】

【嗯，我怎麼覺得，科西漠不會就這麼算了……上回厄爾比斯被錘爆，他也是不打招呼直接來的，在風和日麗的一天……】

【聽我說謝謝你！已經開始噩夢了！順便太子是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