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不過是妾室

卻說薛蟠這邊，薛姨媽同著幾個丫頭婆子，連日打點行裝車馬，又安排薛蟠的乳父和兩個做事老成的舊仆跟著，外加上薛蟠的長隨小廝，又另請了薛家京中當鋪里一位年高持重的老買辦，名叫張德輝的跟著。

薛姨媽特命在書房中擺酒款待那張德輝，自己則在廊下隔著帘子向那張德輝千叮嚀萬囑咐一番，托他務必照顧好薛蟠，張德輝滿口應承。

一時定下了出發的日子，薛蟠又往賈家這裡辭行了一圈，賈珍、賈珠自少不了擺酒給他踐行，賈珠也希望這呆霸王能就此長進一些，倒是好好的囑咐了一番，待到出發那日，薛姨媽方一泡眼淚的看著兒子去了。

王夫人怕妹妹一個人悶壞了，便時常叫薛姨媽來自己這邊幫著給探春備嫁，姊妹兩個談談笑笑的倒也消去很多時光。

寶釵也從元春的口中知道了哥哥出遊學做生意的事情，心中倒甚覺安慰，只盼著哥哥真的能洗心革面，將家裡的生意支撐起來。

如今她在宮中還算一切安穩，皇上對她不算多寵，可是也從沒冷落過，自己被召幸的日子也與同期進宮的其他人差不多。

可是，人家劉才人早已經生下了一個小皇子，自己的肚子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得不說是自己命小福薄，聽說迎春妹妹一成親就有了，可自己卻……

想著便放下手中的綉綳，揉了揉一直拿針的手指，錦兒看見了，便也放下手裡理著的絲線，過去從旁邊塌子上蓋著的錦褥里拿出一個精巧的手爐來，送到寶釵手上，笑道：「才人捂一捂吧，現在天兒冷了，捏著針時間長了，指頭尖兒涼。」

寶釵接過手爐，將雙手覆在上面，鼻子里聞到幽幽的香氣，位份提高了，連手爐里香餅子的氣味都格外好聞起來。

「才人可要喝茶？」錦兒又道。

「不用。」寶釵搖頭道：「那會子喝過了，現在還不渴，綾兒去取衣裳了，怎麼還沒回來？」

「估計是去的人多，得等一會子，今兒發新衣裳，大夥都高興著呢。」錦兒笑道。

見錦兒又坐下弄那些絲線，寶釵笑道：「這回要打個什麼絡子？」

「想打個攢心梅花的把幔子上的換下來，幔子上的那個有些舊了，皇上來了看見了多不好呀。」

「還是你心細，我一向不大留心這些。」寶釵笑道。

「才人哪裡用操心這個，若是才人都操心了，還要我們做什麼？」錦兒笑道。

正說著，只見綾兒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先給寶釵行了禮，才對錦兒笑道：「衣裳取來了，都已經放在咱們屋子裡了。」

錦兒笑著點頭，寶釵道：「走了半日路，也累了，過來坐著吧。」

綾兒便拿過一個小杌子挨著錦兒坐了，看著錦兒手指靈活的捻著絲線。

錦兒將一綹絲線遞給綾兒道：「來，你也別閑著，也打一個。」

「誒呀，好姐姐，人家才剛回來，就讓人家歇一會嗎，再說我哪有你手巧，打得也不好看，還是姐姐能者多勞吧。」

錦兒便拿眼睛去瞪綾兒，綾兒便只管嘻嘻笑著。

寶釵看著她們，便想起自己從前的丫頭鶯兒，也是手巧，不僅會打絡子，還會編各種小東西，平日里也是這麼笑嘻嘻的，最愛說話。

又想起在賈府時，與黛玉、探春等姊妹們在一處，說說笑笑的，在一處看書、作詩，格外自在熱鬧。

這宮中什麼都好，就是少了些熱鬧隨意，處處都要守著規矩，平日里與其他的嬪妃們見面多是在請安或是家宴的時候，只偶爾才到相熟的妃子宮中走走，更別說大家在一處作詩聯句了。

長時間與自己相伴的倒是這兩個丫頭，錦兒與綾兒都是好的，做事勤謹，人也機靈，自己升了位份之後，她們便服侍得更加盡心了，也是，奴才們跟著主子有了盼頭，也才能更加忠心侍上。

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升到嬪位，那樣就能見到母親了，哥哥出門去了，也不知母親會不會覺得孤單，還好是住在賈家，還有姨媽能去開解勸慰。

自從那回皇上贊了自己的那句詩后，不知怎麼的宮裡好多嬪妃都打扮的素凈起來，寶釵又是驚訝，又是覺得好笑，這些人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的很，不過這樣也太刻意了些，便是要爭寵，心思也太明顯了些。

她這個作詩的人反而一切如常，對鏡梳妝的時候，她並沒有著意淡妝素裹，反而時常穿些柔和暖意顏色的衣裳，首飾雖不繁複，也定會在鬢髮間的某處插上一點暖色的珠寶點綴。這樣既家常又不失一點華麗，才是剛剛好。

只在皇上來自己宮中安寢的時候，寶釵才會換上淡雅顏色的寢衣，一頭烏黑的秀髮只鬆鬆的挽個髻，別上一支珊瑚簪子，散落的秀髮則隨意披在肩上。

柔和溫暖的燭光下，這樣的她看起來隨性、自然，端莊穩重的氣質被減去不少，多了幾分柔媚和嬌怯。

她知道，這樣的自己皇上是喜歡的，雖沒有明說，可眼神里的情愫是騙不了人。

她一直都記得顧嬤嬤曾說過的一句話，她們這些被選入宮中的女子，只要不是皇后，位份再怎麼尊貴，說到底，也不過是妾室。

是啊，她不過是個妾室，那些最美好的德行應該只屬於皇后，一個妾室要那麼賢惠做什麼？自上次撲蝶偶遇皇上之後，她更加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

昔年班婕妤不僅美貌，還具備了最美好的德行，可是飛燕合德姐妹進宮，班婕妤立時便失去了寵愛。

皇上去後宮是為了讓自己放鬆愜意的，不是要去聽什麼大道理的，更不是為了感受什麼了不起的德行的，德行固然重要，可老是一副大義自持的樣子未免失去了情趣，讓人覺得寡淡。

人前她自然還是端莊賢惠的，可是與皇上單獨在一起時，卻應該多一些嬌俏嫵媚，甚至是任性狡黠，那樣才會更得皇上的喜歡。

可這不僅僅是她的心機，她發現，自己也越來越希望能陪在皇上身邊了，兩個人一起下下棋，喝喝茶，甚至只是散步時隨意說些什麼，都讓她覺得格外高興。

她不知道皇上在前朝是什麼樣子，可是她喜歡她所認識的皇上，皇上是那樣溫和儒雅，又是那麼學識廣博，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懂得很多東西，可是在皇上面前卻常常覺得自己淺薄。

她不知道別的嬪妃與皇上在一起時是什麼樣子，可是皇上與她在一起時，她只覺得親切，不知不覺也會放鬆了自己，露出些小女兒的真情。

可這又讓她有些害怕，她只是一個后妃，一個妾，這樣與君王相處，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