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胡鬧

「誒，誒，誒，都讓一讓，好狗不擋道！」

新靜花園59號樓棟前人潮洶湧。

陳扶生邊擠邊罵，「都特么不上班嗎？下班不回家做飯嗎？」

「還有你，小兔崽子作業寫完了嗎？」陳扶生一把揪住鄰居家的幼童衣領惡狠狠道。

一位大媽挎著菜籃擋在中間被推搡了個趔趄，怒聲轉過身，「哎呦，儂不長眼睛的喲，曉不曉得尊老愛幼。」

陳扶生反唇相譏，張口便來，「知道什麼叫扶弱助殘嗎？我年紀小就算了，你一把老骨頭，怎麼也不懂事？」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大媽，認出了坐在輪椅上的是本小區伶牙俐齒臭名昭著的陳扶生，不由氣勢弱了幾分，「不跟你一般計較。」

如此，在一片叫罵聲中，陳扶生殺出重圍到了被警戒線與隔離帶封控的59號樓門前。

「站住！」一位制服巡檢擋在陳扶生的輪椅前，「你是幹什麼的？」

沒料到那殘疾人反而對他上下打量了起來，言辭頗為跋扈：「新來的？不認識我不是你的錯，我現在要回家，不犯法的話就請讓開。」

四級巡檢張樺眉頭微蹙，想了想解釋道：「樓頂有人輕生，為了減少變故增發，請你配合在警戒線外等待。」

陳扶生聞言抬頭望去，之前只顧著跟人對噴往前擠，全然忘記了事發必有因。

層高二十七樓的頂層，一個紅衣人影坐在天台邊上，雙腿懸空垂落，扭頭似乎在與人對峙。

「卧槽，你不早說！」陳扶生臉色大變，推著輪椅轉身就跑。

張樺見陳扶生放棄了強行闖入的打算，暗暗鬆了口氣，硬攔著居民不讓人回家也不是回事。

天台頂層。

日薄西山，金燦燦的夕陽映照在女孩一襲紅裙上熠熠生輝，似乎也預示著生命的璀璨即將落幕。

「別過來！」

紅裙女孩盯着身後數十米外的幾名巡檢警惕道。

「好好好，有話好好說，請你先冷靜冷靜！」幾名巡檢試圖勸阻，微微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誠意。

雙方已經僵持不下快十分鐘。

「你們說為什麼，書上的道理，與我自小接受的教育總是說要以誠待人，以心換心，可為什麼往往換來的總是背叛和謊言？」女孩眼中滿是迷惘。

二級巡檢李民神色微動，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什麼。

「那書上有沒有告訴你，你年紀還小，你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可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要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

女孩從迷惘中回過神，憎惡道：「不僅是人，這個世界同樣也糟糕透了！」

她身體向前微傾。

「不要！」李民驚呼，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試圖講道理反倒適得其反，「別跳！你有什麼心愿都可以講，能做到的我們都可以幫助你，但是如果你跳下去了，一切就都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近百米地面，人群紛沓而至，消防警燈霓虹閃爍。

或許是留戀再也看不到的落日餘暉，女孩止住了前傾的身體，眼神痴痴望向天邊大片火燒雲，如夢似幻。

「你真的可以幫我嗎？」紅裙女孩低聲喃喃。

李民跟在場的其餘兩位巡檢喉結滾動，緊張到了極點。

「雖然你用的方式不對，但只要我能做到，我還是願意幫你。」李民深吸了口氣，真誠的與女孩四目相對。

「謝謝，我想…見我男朋友韓閔最後一面，不，

現在是前男友了。」女孩平靜道。

「電話！」

李民掏出手機一句廢話都沒有。

片刻后，李民按照女孩報出的號碼撥了過去。

萬幸，電話很快被接通。

李民沉穩威嚴道：「你好請問是韓閔嗎？」

待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李民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韓閔，我是市巡檢隊第七大隊副隊長李民，現有一樁案子需要你立即過來配合調查，身為我國公民，你有這個義務！」

電話那邊異常嘈雜，一個不耐的聲音響起：「是不是孫鳶又要自尋短見？三番五次沒完沒了，她要想死早死了，你們就應該以擾亂秩序關她幾年，我還有事，沒空去。」

話音落下，電話隨之掛斷。

「人命關天...喂，喂，喂？」

李民驚怒不可遏制，又連續撥號幾次，對方卻直接關機了。

空氣瞬間彷彿凝固了，李民甚至不敢去看紅裙女孩。

被稱作孫鳶的女孩表面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她笑容略有些凄涼，儘管血色夕陽此刻也無法掩蓋她蒼白的臉色。

孫鳶緩緩站起身，面朝西方閉上眼。

她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很熱的三伏盛夏。

韓閔拉住她在她耳畔輕聲說的那句：「謝謝你，讓我在這個世界的角落找到了你。」

自此，本就是福利院長大的孫鳶，她世界裏只剩下了韓閔一個人，如今，該與過去做個了斷了，像她這樣的普通人何其多，而她只不過是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幹嘛，哎呦~」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場上的壓抑氛圍。

在眾人疑惑或詫異的目光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灰頭土臉闖入。

「哪個王八蛋設計的電梯，不為殘疾人考慮一下嗎？」陳扶生悲憤咒罵。

他繞到地下車庫乘電梯徑直上了二十七樓。

最後一層通往天台的樓梯，陳扶生只能一隻手抓住護欄借力，一隻手抓住輪椅慢慢往上爬，期間多次臂力不支連人帶椅一起滾落，其中艱辛不足與外人道也，好半天才爬上天台。

此時，留守在一層的張樺也姍姍來遲，「誰允許你上來的？」

張樺負責把守一樓電梯，不讓人進入，怎料陳扶生虛晃一槍繞到了地下一層溜進電梯。

「小陳？你過來幹什麼？快下去！」

二級巡檢李民一眼變認出了片區刺頭陳扶生，皺眉嚴厲道。

「都別過來，不然我也要從這跳下去！」陳扶生推著輪椅一個急轉，甩開了想過來抓他的張樺，徑直到了天台邊緣。

「胡鬧！」

李民頭大如斗，本來就夠麻煩的，現在又來了一個大麻煩。

陳扶生毫不在意，沖着滿臉絕望的孫鳶吹了個口哨，笑問道：「妹妹，有什麼事想不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那不多的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