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宮

第3章 離宮

在雪地里玩了個把時辰的貞兒又病倒了。尹昭儀又匆匆忙忙地投身到照顧七公主上。德妃自責不已,囑咐了太醫好生照顧,還日日遣人過去問公主安。

這天,德妃遣來的姑姑探望過貞兒后,貞兒吃了葯靠在榻上,母親過來給她牽了牽被子,說:「你這身子,天冷了還是盡量少出去些。」

貞兒生怕母親怪德妃娘娘,趕緊拉着母親的手說:「貞兒不打緊,母親可別怪罪德妃娘娘,是我要去玩的。」

「怎麼會呢,德妃娘娘待你好,我感激都來不及,怎會怪罪於她。」雖然心疼女兒,但是尹欣欣真的沒有責怪德妃的意思,畢竟自己如履薄冰的這些年,除了例行問安赴宴,幾乎都是足不出戶,幸有德妃常帶貞兒玩耍,不至於讓貞兒和她一樣閉門在承棲宮,埋沒了天性。

「母親你放心,我會好好吃藥好好養,過幾天就好了。」貞兒安慰母親道。

然而畢竟冬深天寒,貞兒的病拖拖拉拉治了大半個月才好轉,但還是吭咳不止。

太后信佛,自沈易安登基后就一直半隱在宮中,吃齋念佛,每年年底她都會請慈雲寺的尼姑們進宮祈福,多年來,這也成了宮中慣例。今年,慈雲寺的師父們照例進了宮,臨了,尹昭儀私下去請慈雲寺的主持仁心大師,想單獨為七公主看看。仁心大師簡單地了解了七公主的情況后,說:「公主體弱,乃因先天不足,又緊閉於深宮。生扶之力不及克耗之力,難有好轉。」

尹欣欣心一下子慌了,只抓着大師的手腕問:「可有解?」

「遠離相剋之地,清凈之處靜養,或可解。」

尹昭儀聽了這話,更是作難,自己謹小慎微這些年,明裏暗裏受了張貴妃不少坑害,但都忍下了,縱使當初下藥這麼大的事,皇上都未曾追究一二,貞兒長這麼大,也鮮有父皇關愛,如今一個主持姑子的話,皇上又怎會在意?這偌大的皇宮哪裏才算清凈?

仁心大師不便久留,尹欣欣為公主添了好些香油錢便親自送主持出了門。

思來想去一夜,翌日清晨,尹昭儀一個人去了謹蘭宮拜訪德妃,連穗禾都沒帶。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畢竟德妃一直對貞兒很好。不過德妃向來都是差人來承棲宮探貞兒,帶出去玩也都是她的貼身姑姑來接送,本人幾乎不和承棲宮來往,尹昭儀知道,德妃並不想和這後宮的任何嬪妃有過多牽扯,但是這一次她需要試一試。

德妃沒有和尹昭儀過多的寒暄,直接示意宮裏的人都退下,閉了宮門,開門見山地問:「是為貞兒吧?」

尹欣欣立刻跪地把仁心大師的話複述了一遍,半晌,又憋出一句:「這些年嬪妾自己咽下了那麼多委屈,還要不斷教育貞兒深居簡出,為人處世小心謹慎,這麼懂事的孩子,還要讓她受這般罪,嬪妾真是痛心,還請德妃娘娘指點。」

德妃自是懂得尹昭儀所難,思量片刻,扶起尹昭儀說:「尹昭儀可捨得七公主?」

尹欣欣一聽,一下就崩潰了,這是沒得救了嗎?「德妃娘娘,請您想想辦法啊,貞兒這些年病痛不斷,嬪妾又愚笨,不得聖寵,在胎里就護不得貞兒安泰,如今好不容易將養到這麼大,難不成要看着她……」說着,尹昭儀竟抽噎起來。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按仁心大師說的,給她尋個靜養之地便可。」德妃解釋說。

「這宮裏哪有什麼清凈地啊?難不成離了宮去?」尹欣欣擦着眼淚說。

「對。這事我去和皇上說。」德妃安慰道,「仁心大師每年進宮祈福,與我還算熟悉,慈雲寺就在永樂西郊,既然大師說或可解,不如就請她帶了七公主去寺里養著吧。就在眼皮子低下,佛祖總要憐惜的。」

「如此便是最好了。只要貞兒安康,去寺里總好過在這裏一直病著。嬪妾捨得。」尹昭儀止了哭,跪謝過德妃就回了承棲宮。

德妃也不耽擱,送走了尹昭儀就差人去請皇上正午到謹蘭宮用膳,說親自下廚做皇上愛吃的菜。德妃是從不與人爭寵的,所以也從來都不會主動邀約皇上到宮裏食宿,今日突然相邀,沈易安自是又驚又喜,處理完政務,早早就準備過去。

到了謹蘭宮,沈易安見到德妃笑盈盈地問:「蘭溪啊,今日怎麼想起邀朕來用膳了?」

德妃欠身行了個禮道:「嬪妾新學了幾道菜式,請皇上嘗嘗,只是沒料到皇上來的如此早,都還沒做好呢。皇上稍等片刻,嬪妾這就去備。」

沈易安拉着德妃的手,坐下說:「不必了,你有這份心就行,陪朕聊聊天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膳食都上了桌,兩人才到膳桌旁落了座。此時兩人的話題正好聊到了皇子,沈易安問:「昱兒最近課業如何?」

「每日都有按時去南書房,下了學也還算用功,嬪妾學問淺薄,不常過問昱兒這些。」德妃回答,「倒是貞兒,最近又乖巧了許多,還跟着師父識了不少字,都會念好多詩了,只是身子還是不大好。」

沈易安吃了一口菜,抬頭問:「哦?先前你就說貞兒病了,怎得又病了?」

「不是又病了,貞兒體弱,先前因為玩雪著了涼,到現在都沒好利索,嬪妾愧疚得緊啊。這孩子打小就病多,哎。」說着,德妃給沈易安盛了一碗羹,「最近慈雲寺的法師們正好在宮裏,嬪妾想讓主持大師把貞兒帶到慈雲寺住一陣,吃吃齋念念佛什麼的,興許能對她身體有利。」

沈易安接過羹湯,嘗了一口:「嗯,味道不錯。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沈易安原就對這些佛啊道啊不大在乎,德妃覺得養在佛門能愈病,那就隨她安排,他沒什麼意見,「這孩子朕照管的少,這些年有勞德妃記掛了。只是這天冷,等開春兒暖和了再去吧。」

用過膳,沈易安在謹蘭宮歇了個午覺,起床就又回勤政殿去了,臨走時,他說:「德妃呀,還是要多盯着些昱兒的學業,督促他上進才好。」

「是,嬪妾記住了。」德妃屈膝行禮道。

德妃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一邊差了下人去承棲宮送了信兒,一邊親自去見了仁心大師,轉達了皇上的意思,開了春送七公主過去,煩請大師多多照應。聽聞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仁心大師自然是不敢怠慢,趕緊答應着讓皇上和德妃娘娘放心。

晚上天黑前,尹昭儀還是親自來了趟謹蘭宮,一進宮門就向德妃跪下謝恩:「多謝德妃娘娘恩典,尹欣欣來世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

德妃一把扶起她,「說什麼來世,多不吉利,這一生好好過着就好,我也是看着貞兒長大的,怎忍心她受病痛折磨。你也不必如此。」

德妃又將後續的一些事宜給尹昭儀做了安排,就差人送尹昭儀回了承棲宮。

過完年,天漸漸暖了起來,迎春花都開了。德妃請示了皇后,備好了東西,就安排人送七公主去慈雲寺了。去寺里住,一切從簡,只帶了些必要的東西,尹昭儀宮裏人少,德妃從自己宮裏挑了兩個得力的丫頭跟了去。尹昭儀雖然心有不舍,但是想到貞兒能遠離是非,身體康健,內心又充滿了期待,只是這一走,本就清冷的承棲宮更顯孤寂了。

慈雲寺在永樂西郊慈雲山,車馬過去一個時辰即達。到了寺門口,仁心大師早已在門外候着了,貞兒向大師行了禮,大師便安排弟子帶公主去安置。公主需要靜養,為了避免香客打擾,大師安排的房間在慈雲寺最深處,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小院,還有後門可以通向後山,僻靜得很。

貞兒跟着小師父往小院去的路上,忽的聽見有人叫了一聲「貞兒」,原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不想竟是四哥從身後趕了過來。貞兒見了四哥又驚又喜,「四哥怎麼來了?」

「我下了學,聽母妃說你今日就去慈雲寺常住了,擔心日後難得見面,就騎着馬一路追了過來。」沈昱喘著氣說,此時在寺外面拴馬的隨行侍衛才匆匆趕進來,可見沈昱跑的有多着急。

貞兒幸福地笑了,「四哥這說的,好像我不回去了似的,你得了空也可以過來看我的呀。」

「帶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也好讓母妃和你母親放心。」

「嗯,一起吧。」貞兒向小師父示意,小師父走上前去繼續帶路。

進了小院,小師父說:「這就是師父為公主準備的宅子,我就送到這裏了,公主請自便。」貞兒道了謝,送小師父出了院門。

沈昱四處看了看,「嗯,還不錯,就是簡陋了些。你還缺什麼,就跟四哥說,下次給你帶。」

「德妃娘娘和母親都給置辦妥當了,娘娘還特別囑咐了在寺里住要素簡,這寺里什麼都有,四哥不需要再給我帶什麼。」

「那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些,靜養要緊,別亂跑。」

「四哥也越發啰嗦了。這不是還有時雲和紅燭嘛。四哥放心,貞兒會注意的。」貞兒笑盈盈地說。沈昱沖着貞兒假意蹙了眉還皺了個鼻子,算是生氣,然後又哈哈笑起來。看着妹妹如此開心,他心裏也是替她高興的。

隨行的丫頭時雲和紅燭里裏外外拾掇了半個時辰,公主的「家」就算是安頓好了,沈昱看一切都安置妥當了,才和貞兒道了別。

貞兒站在小院中央,打量著這小小的宅子,心裏既挂念母親,又有一絲歡喜,畢竟是有一方自由天地了。

沈昱走到慈雲寺門口解了馬,正要走,卻看到兵部尚書李錦玉家的千金李淑晚跟着一位夫人從寺里出來。說起這李淑晚,沈昱見過幾次,回想起來,竟都是些女子不宜的場合,最近的一次是春獵,參加的是皇上、皇子與大臣及他們的兒子,這姑娘穿着男子的長衫與自己的兩個哥哥一起混進了獵場,皇上念其年紀小,也沒出什麼亂子,就沒有怪罪,可把李錦玉嚇得夠嗆,回身還把兩個兒子狠狠地批了一頓。再往前,是永樂貴公子們秋後的馬球比賽,這姑娘也隨着哥哥一起在場邊看的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上場打上兩桿兒。

雖然這李淑晚活潑好動,長得卻十分可人,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忽閃而靈動,安靜的時候看上去溫婉乖巧,這樣如風又如玉的女子,還真是不多見,所以,沈昱對李淑晚的印象很是深刻。

沈昱把馬繩遞到侍衛手裏,自己走過去和李淑晚打招呼,李淑晚在這裏見到四皇子,很是驚奇,連禮都沒行就問:「你怎麼在這兒?」

「哦,我來探望一位朋友。李姑娘這是來上香的吧?」沈昱說。jj.br>

「來寺里不上香難道上墳啊?不過這四皇子還真是遍交好友啊,連寺里都有朋友呢?」李淑晚笑着,言語間儘是故意逗弄的語氣。

聽聞是四皇子,和李淑晚一起的夫人趕緊屈膝行禮,「原是四皇子,臣婦失禮了。今日小女是陪着臣婦一起來上香的。」然後轉向李淑晚,「晚兒不得無禮。」

「哦~,母親。」李淑晚撇撇嘴。

原來這位是李錦玉的夫人,四皇子也趕緊回禮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在這裏遇到夫人和李小姐,還真是巧。」

幾位又寒暄了幾句,李夫人說:「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四皇子也早點回吧,免得皇上、娘娘擔心。」

「夫人說的是。那告辭。」沈昱看看天色,回道。

「既然都是回永樂,那就一起吧。」李淑晚說。

「李姑娘不介意的話,我都可以。」

「我不介意啊。」李淑晚一臉無所謂。

「晚兒!」李夫人瞪了一眼李淑晚,又看看沈昱,尷尬的笑了一下。

李淑晚不再說話,隨母親登上了馬車,沈昱和侍衛騎着馬走在旁邊。一路上,李淑晚還時不時掀開車簾和沈昱說話,氣氛倒是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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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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