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間公道有幾回

車裏的殺手估算了一下時間，丁白駒鍛煉回來到市府花園，還需要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很難熬啊，既不能睡覺休息，也不能下車抽根煙。常人最喜歡的刷手機更是大忌，這次出門辦事，手機就沒敢帶。

怎麼熬這段時間呢？殺手最後把手串拿在手裏，開始數數。啥職業都不容易啊，光鮮背後都是眼淚。殺手對自己的職業選擇有了某些感悟。

這活接的匆忙了，上星期的活還沒幹乾淨，本來就不該接這個活。上星期的活多好啊，不擔人命，把一個本來就傻的傢伙徹底打成傻子或者打成殘廢，就是五十萬，還有人給擦屁股。這次這個活，十萬要一條人命，性價比遠不如上一個活。上次出來帶幾根鐵管子就成，這次出門自己身上帶的全是放血的傢伙式兒。自己不是自願的啊！是上次欠人家的人情，逼着接的這個破活啊，十萬哪有那麼好賺啊，要擔人命的啊。殺手現在的心氣和十幾分鐘之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人啊，就怕靜下來想事，越想越覺得自己虧。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殺手都忘記數手串了，時間反倒過的飛快。

看了眼車上的表，驚覺自己掐算的時間已經到了，目標還沒出現。又過了一個小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肯定錯過了什麼。

丁白駒根本就沒有去市府公園的打算，以前去市府公園，是為了看看大狗，順便看一看宋煌，現在宋煌人在醫院，大狗就在丁白駒家裏，哪有來市府公園的道理？而且這幾天丁白駒亂事纏身，也根本不可能有來公園閑坐的心情。

殺手着急了，這次這個活就給了兩天的時間，然後哥幾個就要跑路了，本來想着自己一個人給哥幾個多弄點路上的零花錢，也沒和哥們商量，就把這活接下來了，現在不趕快動手，跑路沒錢不說，背後的買家也不能讓自己就這麼走了。

背後的買家挺大方，要車給車，要錢給錢，先讓哥幾個玩了四五天才幹活，哪知道活沒幹利索，買家有點翻臉了，尾款肯定是不會給了，這些天上醫院看傷的錢都是哥幾個自己掏的。剛從醫院出來，哥幾個就被打發到郊區去了。這次這活要是再干不利索，不知道買家會怎麼處理自己幾個。

殺手發動了汽車，猶豫了一下，向丁白駒家開去，走到一半，有點迷路，想開個導航，發現手機沒帶。這個破車，連個車載導航都沒有。只能挨個路口看路名，一路磕磕絆絆的找到丁家所在的街區。打開車門看到天色發青，已經是凌晨四五點鐘，早市上已經有摸黑起早的攤販開始擺攤了。

丁白駒的家離早市太近，現在明顯不是下手的時候。殺手無奈，也不願意再開這個破車回郊區折騰，乾脆開到小區另一側，然後尷尬的發現，在這個老舊小區外根本找不到停車位，狹窄的馬路旁邊畫的那些停車位，滿員。實在沒招了，只能開着車繞着這片住宅樓轉圈。轉着轉着，發現車到了一棟平房旁邊，這個平房單獨一棟還有個小院，小院外面乾乾淨淨，一輛車都沒有。就停這吧。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車地方，太困了，殺手來到後座，隨手找了一件車裏的破棉襖裹上，躺下就睡著了。

丁白駒清晨就給焦大奈又打了一個電話，再次確認地點時間之後，丁白駒開着小輪椅就上路了，連早飯都沒吃。

焦大奈的公司開的挺大，公司經營範圍也挺廣，從網頁製作到市政工程，反正和電腦挨邊的活就能幹。在市區有倆門市部，郊區還有一個小院當做總部。

公司常駐員工其實就三個，焦大奈自己，焦大奈媳婦，焦大奈的老媽。接到工程活直接去電子市場喊人就是了，這個城市就是不缺幹活的。

丁白駒趕到郊區的時候，已經上午十點，剛好是定好的時間，這個小輪椅實在是太慢了。焦大奈在門口已經等了丁白駒半天，看到丁白駒到了，直接把丁白駒接到了院裏，院裏有個小小的二層樓房，竟然有給殘疾人專用的坡道，焦大奈直接把輪椅推進了一樓的大廳。仰頭沖二樓喊：「小姨，小姨，下來一趟。」

從樓上下來一個姑娘，穿着印花的連衣裙。裙子很寬鬆，看不出身段，臉上架著一副大框的近視鏡，遮住了半張臉，五官很清秀，看不出特點。

丁白駒回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焦大奈一眼，意思是，可以啊老哥，膽子夠大的。焦大奈回以一個白眼，嘴裏介紹著：「這是我的小姨。」

姑娘走到丁白駒的輪椅，很大方的伸出手，和丁白駒握了一下手之後，自我介紹：「我叫林怡研，焦大奈的媽媽是我表姐。」

差輩了啊，自己要是算作和焦大奈同輩，也得喊人家小姨。丁白駒立即有點局促起來。其實丁白駒見到年輕姑娘就局促不安，殘疾之前還沒學會和姑娘們打交道，殘疾之後覺得沒資格打交道，所以這輩子丁白駒就沒有和年齡相近的姑娘打交道的經驗，高中那會凈學習了，沒有時間也沒有想法，大學還沒來得及學習這個技能，就殘疾了。

姑娘倒是挺大方，說「焦大奈把你的事說了，我給你預備了一些資料，就在一樓看吧。」推著丁白駒的輪椅進了旁邊的一個門，焦大奈直接上了二樓，不知道去忙什麼活了，把丁白駒扔給了他小姨。裏面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一台電腦配了四個顯示器，顯示器上正在放映的就是那晚的監控畫面，四個顯示器放映的明顯是不同的攝像頭拍攝的，看來姑娘前期做的工作挺充分。

林怡研指著屏幕說：「我們一共找到了一百二十七個能拍到市府花園的攝像頭，有四十九個攝像頭和那晚的事情有關，按時間先後，我用九個攝像頭的視頻數據做了一個剪輯。請看這個。」

林怡研把主畫面放大，一段長達十七分鐘的視頻文件開始播放。從流氓們開車到市府花園開始，怎麼等待，怎麼埋伏，怎麼襲擊，一直到最後丁白駒出現報警。

「太好了，這個算是鐵證了吧」丁白駒看着畫面，覺得世界的正義時刻就要到來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個證據的獲得程序是違法的，我們屬於盜用了客戶的資料。而且這種剪輯的畫面拿到法院也不會被承認。」林怡研不緊不慢的回答給了丁白駒兜頭一盆涼水。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怕但是這倆字。林怡研接着不緊不慢的說「這段視頻如果傳到網上，有了熱度，就沒人在乎它是怎麼來的了。」利用媒體繞過法律的事，很多啊。

丁白駒這時候想起來雲昂的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比的就是錢和人，利用網上的流量其實也是爭取更多的人。人多了，你才能拿到你想要的公道。

「謝謝！」丁白駒想說謝謝小阿姨，覺得不妥，又想說謝謝林小姐，還是覺得不妥，最後只能憋出乾巴巴的謝謝倆字。

「謝謝您的熱心，我替世上所有的好人謝謝你。」丁白駒還是憋出了一句自認為熱血的話。

「你代替不了世上所有的好人啊。」林怡研還是不緊不慢的語氣，直接把丁白駒下面的話懟回了肚子裏。

「而且我幫你，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和齊雅君有仇。」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語氣。

「齊雅君是誰？」丁白駒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挨打的這個宋老大的前妻。」林怡研指著畫面上被打的慘不忍睹的宋煌說。

然後點開另一個視頻，視頻里有兩輛轎車一前一後在市府花園停下，一個女人從車上走下來，和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男人說了好一會話。看倆人的肢體語言，男人明顯是在聽這個女人的命令。

「這是事發日前一天下午的視頻。」林怡研指著視頻文件里的日期時間條。然後指著畫面里的女人說，「這個就是齊雅君，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那張臉。」

這時候，焦大奈走了進來，大咧咧的說：「啥忘不了，要是讓你自己查，你一百年也查不到啊」側頭對丁白駒笑了笑「用軟件搜出來的，我小姨盯着這個女人，盯了一年多了，我弄的這個伺服器，就是給小姨建的。」

「多行不義必自斃!」林怡研終於不再是那種不緊不慢的語調，這句話是咬着后槽牙說的。

「就不給你拷貝這個文件了，原始文件我給你下載了五個G，足夠你回去慢慢看，這個剪輯的精華版，我一小時之後就放在網上。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你倆就別參與了。」焦大奈拿出一個U盤遞給丁白駒。一邊還感嘆：「交朋友不一定碰到，找仇人肯定能遇到同行，我老爸說的這話真准。」

「這個齊雅君就是幕後黑手？」丁白駒想不明白這裏面的聯繫。

「證據不足，我小姨倒是希望能把齊雅君帶進這個事裏，但是這次不行。」焦大奈手腳很麻利，已經坐在電腦前打開了一個網頁，正在進行操作。

「你想看這個精華版的，等到中午直接上網搜就行了，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人不如狗。肯定大火啊。你倆要是自己發，不用五分鐘就得讓人追到你家，我來發的話，他們只能追到洪都拉斯。」焦大奈一邊幹活，一邊對丁白駒解釋。

丁白駒也着急回去找雲昂商量一下，還要去醫院看一眼宋煌。直接就告辭出門了。焦大奈干著活，林怡研把他送了出來。臨別時很鄭重的告訴丁白駒，以後肯定要和丁白駒合作。

丁白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迫不及待的手機電腦一起搜「人不如狗」四個字，果然已經進了熱搜。但是裏面沒一點齊雅君的畫面。四個歹徒毆打一個撿破爛的窮人的視頻還是得到了相當大的關注，尤其是最後一分鐘的畫面視角特別好，拍攝距離還近，和動作大片一樣，沒法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