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計劃（3）

未免節外生枝，柴慧來不及向眾人解釋就把李承睿拖到了隱藏劉老道的地方。看著一動不動的劉老道，李承睿有點懵。

「你殺人了？」

「少胡說兩句行嗎？他叫劉明昆，據說是華陽先生劉混康的弟子，早些年深受哲宗皇帝信任。今上繼位后，我父親四處搜羅這老道的罪證，終於將他定了死罪。」柴慧戳著自己的心口說，「我親眼看著他人頭落地的，現在人卻在慕容府中□□玩兒，難道正常嗎？」

李承睿端詳著老道的臉，又去摸摸他的頭頂，並沒有覺得哪裡與常人有異。

「是凡人。也許碰到過隱元，也許碰到過其他邪魔，咱們無從知曉。不如叫他起來，問問便知。」

「你當真覺得他會如實交代？我長這麼大，除了自己扯謊就是聽別人扯謊，可見人說出來的東西都不可信。」

李承睿笑道：「那你想怎麼著？」

「我不知道啊。他說官家不許他在人前露面，他的存在必定是個秘密。放他回去我便吉凶難料，不放他回去又難保沒人看到我們。唉，情急之下一出手，沒想到接了個燙手的山芋。」

「燙手就扔給我？」李承睿說著就要去扒他衣服。

「你幹什麼？」

「看看身上有沒有跟你類似的符咒，隱元好這口兒。」

柴慧聽了只得背過身去，邊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邊說：「我突然有種感覺，他當年那麼受哲宗皇帝信賴，沒準兒我的悲慘命運就跟他有關。對，父親肯定也知道內情，不然怎麼揪著一化外人不放，非置他於死地呢？」

「關於過去的事，我們可以有一萬種設想。」

「沒人跟我說實話，我還不能設想了？」

「哎呀！」

李承睿突然大叫一聲，柴慧回頭看時，他正左手捧右手疼得直咧嘴。天色太暗，他手心彷彿有團黑漆漆的玩意兒在移動。冷風一吹，濃重的血腥味兒襲來，柴慧才意識到那團「黑漆漆」是李承睿的血。

「怎麼回事，老道扎你手了？流這麼多血，快動仙躬讓它癒合啊！」

李承睿疼得臉都皺成一團，一邊跟看不見的力量抗衡一邊說：「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正吸我的血呢。大意了大意了，可別讓我死都不知道誰是冤家！」

「吸血？我來看看。」

柴慧剛要上前，李承睿呵斥道：「沒看見有危險么，往後退！」

「退到一旁看你被吸成乾屍嗎？」柴慧拔出匕首把老道的衣衫劃破，「不行，天太黑了我什麼都看不見。你等著，我去大哥屋裡拿些照明之物。」

她已知道趙佶不在孝騫院里，情急之下乾脆門都不走，直接從西牆翻了進去。

實際上在青州的每一天，趙孝騫的門口都由皇帝和貴妃最心腹之人把守著，一般不允許他隨便走動。今日允許他出門，只不過是在柴慧面前做做樣子。

幸虧柴慧因著急並沒走大門，若是遇到守門的，得到的仍然是官家在裡面，郡主請移步他處的敷衍說法。趙佶吩咐過，只要能攔住柴慧，瞎掰什麼都可以。

孝騫的院子不大，也沒人伺候。柴慧直奔唯一亮燈的屋裡去，房門敞開著，孝騫正在裡頭看書。

「大哥。」

「慧兒，你怎麼進來的？」

震驚之餘，孝騫一把將她拉進去，輕輕合上房門：「門口沒有官家的人嗎？他們允許你進來？」

「我是□□進來的。」柴慧急得攥住孝騫的胳膊央求道，「大哥你幫幫我，李承睿在外面不知被什麼咬住了，我需要燈籠火把之類的東西。」

孝騫不解：「你需要什麼自己拿，慌慌張張的這是怎麼了？」

「我打暈了從你這跳牆出去的老道，李承睿去查看時被他身上不知什麼給傷了。我不敢驚動旁人，又急於查看他的傷勢，不得已才來求大哥幫忙的。」

「你……你……你能有一天消停時候嗎？」孝騫指了柴慧半天，打下不去手，罵又張不開口，回身取了盞燈說道，「救人要緊，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跟我去牆根底下，我把燈遞給你。要是連累李先生有個三長兩短，你後悔去吧！」

柴慧還不知事情有多嚴重，只得默默無語依孝騫之言行事。二人一切行動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門口的守衛。

等柴慧一番忙活回到藏老道的地方時，李承睿已經虛弱得喊不得疼了。柴慧一邊舉著燈往前湊，一邊輕生喚他：「四哥？」

「活著呢。」李承睿說話雖然有氣無力，但語調還是不怎麼正經，「沒死也半殘，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手了。快過來瞧瞧，要我半條命的究竟是什麼？」

借著燈光兩人終於看清，隔空「咬」住李承睿的居然是一塊石頭！

無形的力量禁錮著他的手，鮮紅的血液正流向劉老道的心口，流向心臟的位置上那拳頭大小的石塊。柴慧沒見過用石頭害人的，正打算問問李承睿，結果那位跟她一樣，臉上愁雲密布。

「別發獃啊文曲星君，你學問那麼大就沒聽過這種邪術嗎？」柴慧問道。

「我何止學問大，歲數還大呢！可這邪術……沒見過啊。」

這樣緊張的時候他還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氣得柴慧口不擇言地回敬道：「沒見過就等死唄。」

「有良心嗎？我這都是為了……」李承睿想說「為了你」，又猛地想起崔氏的話，連忙改口道，「我都是為了查明並剷除私闖渡劫世界的傢伙！」

「愛誰誰，啰嗦。」嘴上雖然不在意，可看一眼汩汩流出的血液柴慧仍覺得心驚肉跳，再這樣下去神仙也得送命，「要殺要剮讓趙佶沖我來，顧不上許多了。」

李承睿正不知她胡說些什麼，只見寒光一閃，她已經用自己送的那把匕首扎進了劉老道的身體。

「開陽！」

再想阻攔已來不及，柴慧幾下就把石頭從肉身上剝離，血淋淋地捧到他眼前。

「既裝在心口便是當做心來使的，我不信它離開血肉之軀還能存活！」

果不其然，剛取下來時還冒著熱氣的石頭沒一會兒就涼了，束縛李承睿的力量也瞬間小了很多。

劉老道萬萬沒想到，上次他絞盡腦汁也沒逃過趙顥的法網，這次又稀里糊塗地死在他家郡主手裡。

徹底恢復自由的李承睿還瞠目結舌地坐在原地，獃獃地望著擦刀的柴慧。夜深人靜之時，一妙齡女子借著微弱的燈光擦拭滿是污血的匕首，多少有點瘮人。

「看什麼看，活幾千年了沒見過殺老道啊。」

她轉過來說話時更可怕，那娃娃臉兒上還濺上去不少血跡，加上在燈光下陰晴不定的面容，去泰山當鬼差再合適不過。

在這種氣氛下，李承睿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開陽啊，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才二十歲左右，下手如此老練應該不是頭一回吧？」

「那有什麼辦法。」柴慧雲淡風輕地說，「他們教我對其他人的『命"心存敬畏，離開滄州之前我也確實不曾下重手。可是後來，追殺的人越來越多，我不殺人，人就要殺我。」

她用擦好的刀割了老道的袍子，將布片蓋在他臉上：「天宮事事講究禮法，那是諸神的造化。石頭咱們揣回去，人就放著吧，明早上天一亮自然有人會發現他。」

「他的性命因我而喪，泰山府君處怕不好解釋。」

「你敢跟陶縉雲謀划著闖進來，怎麼也怕泰山？」柴慧調笑一句，站起來朝李承睿伸出一隻手，「腐儒，你自己走還是我來背你？」

「笑話，誰用你背。」

李承睿下意識地用手去撐地，誰知剛使上力就覺得右眼一陣模糊，右側手腳也不自覺地輕微抽搐起來。他心裡明鏡兒似的，准知道此劫沒這麼容易度過，卻又怕柴慧看出異樣，於是強裝鎮定艱難地站了起來。

「你不對勁……」

任他如何硬撐終是不能和常人相比，柴慧把燈高高舉起，竟見他渾身濕透，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你別動。」柴慧連忙把人攙住，「回去恐怕會遇著人，你搖搖晃晃的幾時能到？我來背你。」

她准知道李承睿會拒絕，所以乾脆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背上他就往孝錫的住處跑。後院假山花架較多，即使撞見什麼人也能輕易躲過。離院門還有幾步遠時，紙魔恰好走了出來。

看清迎面而來的是背著李承睿的柴慧，紙魔不禁稱讚道：「不愧是武曲星君，出門不一會兒又惹禍。你到青州才多久，能坐下來喘口氣嗎？」

背著八尺男兒走了一路，柴慧哪兒還有力氣跟他鬥嘴。紙魔剛把李承睿接過去，她就累得倚著門框癱了下去。

「太沉了，太沉了……看著不重怎麼這麼沉！」

「男子漢都是實心的。來吧文曲，咱們回去嘍，回去看看她把咱們怎麼著了。」

紙魔架著昏昏沉沉的李承睿進了門，柴慧則坐在門口直等到喘勻了氣才跟上去。

四處找不見妹妹的趙孝錫早似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裡嘮嘮叨叨，東走西串，坐立不安。崔氏靜靜坐在一旁，雖然面上不見波瀾，但心中也有點打鼓。

「小王爺，郡主回來了。」

孝錫一聽直奔門口，瞧見李承睿這般模樣趕緊招呼崔氏：「錦華，快帶李先生去裡面躺下。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崔氏也被李承睿已無血色的臉嚇到了：「我的天吶，你們去做什麼了怎麼傷成這樣。」

幾個人正忙活著，柴慧也進來了。

孝錫先上下打量她一番，確定沒什麼損傷后訓斥道：「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白天錦華還說她相信你不會惹禍，天黑你就把李先生半死不活地帶回來了，你出去幹嘛了？」

柴慧白他一眼，徑直去桌邊坐下抱著茶壺喝了一肚子水。

「你說話呀！」

孝錫急得要命，可柴慧就是不理他。崔氏安置好李承睿后，剛回來就看見孝錫圍著妹妹喋喋不休地嘮叨著，柴慧噘著嘴坐在那，任他說什麼也不應一句。

「孝錫，你能停一會兒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她出門到她回來我多著急啊。她倒好，問半天一個字都不說！」

「別吵別鬧，別上去就指責她，她會不說？我還不了解你？」崔氏將他推開，坐到柴慧身邊輕聲說道，「郡主可不要怪你哥哥。傍晚慕容彥達和貴妃的人來了幾次，非得尋見郡主。我們推說你跟李先生上街去了，他們才肯離開。孝錫也是擔心你，他向來不會說句好聽的話，你們是一家人，多擔待些吧。」

柴慧被她一說，眼淚都要下來了：「崔姐姐，我見到了一個因罪被殺多年的老道，四哥想看看他是不是邪物，疏於防備為他所傷。我們同守北天門，又曾結義金蘭，四哥為我而來，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最好也死在這裡面，不必出去了。」

「唉。窮苦的人想變得富有，富有的人想君臨天下，做了天子的想成仙，做神仙的卻也逃不脫苦海無邊。」崔氏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果真只有一死才能解脫嗎？」

「你們兩個瞎說什麼呢，女人就是麻煩，遇到點小事就死啊死的，聽了就生氣。」孝錫說著朝柴慧的腦門兒戳了一指頭，「不論是不是你惹得禍，李先生你得伺候著。他在咱們這兒無親無故，你不能不管。」

「我說不管他嗎？」柴慧瞪著他咬著后槽牙說，「趙孝錫，要不是怕你去大哥那裡告狀，我早揍你了。」

「知道害怕就行，我出去找個看病的。」

「等會兒！」柴慧一把將他按住，「他的病不是普通人能看的，且聽聽紙魔怎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