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情字誤人

第233章 情字誤人

芸香遞了一塊葡萄紫綉丁香花手巾過去,孟嫣接過擦了一把指尖的糖漬,又隨手擱在了一旁。

「本宮如今既執掌宮闈,這後宮人事自當瞭若指掌。不然,這日後但有個粗心大意不到之處,以至禍起蕭牆。那本宮,豈不愧為這後宮之主?」

孟嫣淡淡一笑,美眸輕轉,落在了自己心腹愛婢的臉上。

望著皇后清澈的眸光,瑞珠面上微熱,不覺微垂了面龐,輕聲喃喃,「奴婢以為,這等微末小事,不值娘娘掛齒。」

孟嫣朱唇微揚,「你們都是本宮自母家帶來的人,又是打小兒便在本宮身畔服侍的,旁的暫且不提,便是這段主僕情誼,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再者,當年本宮入選東宮,父親與大哥要從府中選幾名侍女作本宮的陪嫁。侯府使女雖眾,但要入宮陪侍,必得兼具聰慧機敏、穩重可靠方可,更要本人心甘情願。如此一番篩選下來,能用者竟不過寥寥。」

二人未料主子娘娘忽提起當年舊事,不覺各自一怔,皆未言語。

原來,當初孟嫣入選東宮側妃,侯府遴選入宮陪侍,闔府選遍了,竟也沒選出幾個合適的人選來。

這差事明面上好聽,隨主子入宮侍奉,能見不小的世面,過上幾年蒙主子給個恩典,挑選個好人家嫁了,那身份比當初為奴為婢自不可同日而語。更有那福氣大的,一朝有幸竟得蒙皇寵,自己為嬪為妃不消說,更攜帶一家子雞犬升天的,亦不是沒有。

然則,皇宮那是個什麼去處?!

素來最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宮裡主子娘娘們為爭皇寵,勾心鬥角,彼此傾軋,論什麼樣的陰毒手段都使的出來。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但有個風吹草動便把手下的奴才拱出去頂包。更有甚者,服侍的主子犯了大罪,為奴為婢的還要受那無窮牽累。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前朝麗妃之禍,饒是這些久居后宅的婢女們亦耳熟能詳。盛寵時如日中天的麗妃,一朝事敗便也成了個冷宮棄婦,那起近身服侍的宮人,皆被冠了個助紂為虐的罪名,斬首棄世。可憐一群奴才罷了,不過聽命行事,平日里挨打受罵也罷了,臨到頭來竟還要陪上一條性命。

即便僥倖不曾遭禍,又保不齊真有什麼大造化,竟得了皇帝的青睞,那這一輩子便都陷在了這深宮大內,再見不得天日。自古及今,能有幾個衛子夫,宮中最常見的景象,不過是白頭宮女在,靜坐說玄宗。宮女出身卑微,沒有顯赫的母家,宮中又是個好花常新的局面,不過得個三夜五夕的恩寵,便被拋至腦後,坐等紅顏老去。

如此種種,自願入宮陪侍的,實則並無幾人。倘若以權壓人,將人強逼入宮,那不情不願的心中必定存恨,近身侍奉日後多半要生出禍端。

當年闔府選遍了,也唯有孟嫣房中自幼服侍的芸香、瑞珠肯跟隨進宮。此外,便是仙去的老夫人生前房中服侍的兩個丫頭毛遂自薦,這方湊足了四人。

那芸香到底是心中有病的,又是浸Yin宮闈已久之人,自是一點即透,略頓了頓便曉得娘娘要說什麼,兀自低了頭不言語。

但聽孟嫣又娓娓說道,「……當初本宮進太子府邸時,統共帶了四個陪嫁,你、瑞珠並蘭心、可人。入府不過兩載功夫,蘭心一病沒了,也不消說了。那可人尤其可惡,本宮不曾虧待過她,她倒生了外心,竟干出吃裡扒外、賣主求榮的事來。所幸先皇后明察秋毫,決斷英明,方才水落石出。雖則可人被亂棍打死,然則干出的事來,真真叫人寒心。這些年來,也唯有你們二人對本宮忠心耿耿。無論本宮榮辱沉浮,你們都儘力扶持。本宮如今能坐上這中宮主位,你二人的功勞苦勞,本宮都是銘記於心的。」

她口中說著二人,目光卻落在了芸香臉上。

芸香本就垂著的頭,被主子娘娘那明亮澄澈的目光一盯,低的越發狠了,耳聞主子那誠摯懇切的話語,想及自己那點子私心,不覺又羞又愧,喃喃道了一聲,「娘娘,奴婢……」

話未完,一旁的瑞珠倒先開口,「為主子盡忠本就是奴婢分內之事,何況娘娘這些年來待奴婢們也是真心實意的好。奴婢們每月來了月紅,娘娘都恩准歇假三日,放眼整個皇宮,有哪宮主子這樣恩寬的?娘娘這些話,當真折煞奴婢們了。」

說著,她還拉了芸香一把,「芸香,你說是么?」

芸香望向孟嫣,卻見自小服侍到大的主子,正雙眸盈盈望著自己,不由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下。

「娘娘,奴婢知錯了,還請娘娘責罰。」

瑞珠微微一驚,望著地下跪著的芸香,不知出了何事,轉而又看向皇后。.

卻見皇后那精巧的下頜微抬,她當即會意,上前扶了芸香起來。

但聽孟嫣言道,「起來罷,你無錯。」

言語著,她秀眉微蹙,輕輕嘆息了一聲,「本宮自入選太子側妃起,至今已七載有餘。如今本宮業已二十有四,你們縱便比本宮小些,也早過了適婚之齡。若還在侯府時,你們怕不是已然嫁做人妻,生兒育女,目下卻孑然一身陪著本宮埋在這深宮裡,說起來都是本宮的過失。」

一席話,說的兩人盡低了頭,那芸香靜默了片刻,竟輕輕抽噎起來。

瑞珠啞著喉嚨道,「娘娘這話,當真令奴婢們無地自容。當初,老侯爺問咱們姐妹願不願陪娘娘進宮,咱們都是心甘情願的。這宮裡是個什麼生涯,咱們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既應承了進宮服侍娘娘,是生是死那都不會反悔的。再者說來,娘娘這些年待奴婢如何,奴婢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想著早兩年,娘娘為著庇護奴婢,甚而還頂撞過皇上。這莫說是主僕,便是親娘老子也未必如此,再要說別的,奴婢們當真不配為人了!」

孟嫣不理她這番言語,一雙美眸只定定的落在芸香臉上。

片刻,朱唇輕啟,「芸香,再一年,待本宮平安誕下腹中孩兒,必定為你選一個極好的人家,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的送你出嫁。往後,弋陽侯府便是你的母家。你在婆家遇上什麼難處,又或受了氣,無人為你撐腰,大可進宮來訴說,本宮為你做主。」

言至此處,她方又望向瑞珠,「不獨芸香,你也是一般。你們只消記得,你們都是本宮的左膀右臂,無論將來走到何處,長春宮的門總是為你們敞著。」

到此動情之處,孟嫣話鋒卻忽的一轉,道了一句,「但只一件,女子終身,莫要輕許他人,終須尋個良配方是一世之靠。若非如此,一朝踏錯,那便是終身之憾。旁的倒也罷了,那人心裡須得有你,方才有些意思。」

芸香身子微晃,一張清秀的臉蛋蠟渣也似的白。

她緊咬下唇,唇畔竟微微滲出了血絲。

那件事,娘娘終究是知道了……

但聽孟嫣又道,「本宮曉得,你適才提那茉莉花膏的意思,無非是叫本宮顧念著些那人的情分,將他留在宮中當差。不是本宮不肯成全你,但一則那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性情陰鷙,並非佳偶;二來,那人家中已為他定下一門親事……」

說著,她向瑞珠看了一眼。

瑞珠會意,轉身走至一旁的獸首鎏金小櫥前,開了櫃門,自裡面端出一方八寶攢心大紅錦盒,送到了皇後跟前。

孟嫣微微頷首,瑞珠便開了盒蓋,盒內赫然現出一方綉著如意同心結的錦帕。

乍見此物,芸香面上微微一紅,但轉瞬又蒼白起來。

孟嫣望著她,語態柔和,「這帕子,你且先收回去,拿好了,莫再亂丟亂擺。你們都是宮中的老人了,曉得那些禁忌避諱。這等隨身的物件兒,落在旁人手裡,保不齊就要起什麼是非。這一番倒是僥倖,被花房的蒔花宮女撿著了,說瞧著緞子針線像長春宮裡的物事,便送了過來,倒是不曾惹出什麼事來。若不然,本宮如今執掌宮闈,縱然你是本宮的心腹愛婢,犯了宮規,那也庇護不得。甚而,為整肅宮闈起見,本宮還要從重處罰,方見公斷。目下沒額外生出什麼是非,倒是僥倖。」

一席話,說的芸香一時面紅耳赤,一時面色青白,嚇出了一背的冷汗,心底那點點旖旎情絲霎時煙消雲散。

她只覺既羞又愧,將那帕子接了過去,垂首諾諾道,「娘娘教訓的是……」

孟嫣看她這般模樣,心道這話也差不離說透了,餘下的事倒也不必多提,便淺笑著溫言道,「昨兒就是你上夜,今兒又跟著本宮去了養心殿、御花園,這會子想必乏的狠了,不必再在這裡立規矩啦,今兒就回去寫著吧,明兒一早再來。」

芸香訕訕應了,福了福身子,垂著臉扭身出門而去。

瑞珠望著她的背影,心頭驚詫不已,微微咋舌,「娘娘,芸香這莫不是與什麼人……有了首尾?」

兩日前,皇後娘娘忽將一方錦盒交託她保管,她曾問盒中所藏是何物事,娘娘秀眉輕鎖,淡淡嘆息了一聲,並未答言。她便曉得裡面多半是些不能言說的物件兒了,娘娘既不肯提,她便只當心保管著,從不曾私下打開瞧上一眼,只是沒曾想到,那裡面盛放的竟然是芸香的手帕子!

孟嫣不語,半晌才喟嘆道,「宮女內侍私相授受,按宮規當入慎刑司服勞役。雖如此說,但宮中每每出了這樣的事,無不是各宮的主子們一力遮蓋,撮合成對兒也就是了。然則,非是本宮不解風情,定要秉公處置,只是那人心中當真無她也還是末則,更要緊的是,本宮封后未久,前朝後宮多少雙眼睛盯著這長春宮,豈敢有半分差池!」

瑞珠笑道,「娘娘這話說的,太后、皇上那般疼愛娘娘,還怕那些個閑言狗碎的?」

孟嫣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這話糊塗,往後再莫叫本宮聽見。」

一句話,斥的瑞珠訕訕的閉口不言,她方又輕輕嘆息,「芸香也是宮中老人了,不是不懂這裡面的規矩忌諱,近來言行更見老成持重,熟料她竟然能做下這等事來。可見,情之一字,誤人不淺。」

瑞珠在旁聽著,禁不住輕輕問了一句,「娘娘,恕奴婢多言,那個……人是誰?」

孟嫣倒是未想瞞她,開口道,「是夏侯御醫的親傳弟子,路玄明。」

瑞珠微微吃了一驚,不由脫口道,「若奴婢未記錯,可是那個給錯了葯,累的那林燕容渾身紅腫不已,他自家也被慎刑司打了板子的小醫官?」

孟嫣笑了笑,「你倒記得分明,確實是他。」

口中說著,心底卻思忖起了別的事來。

無論她與夏侯宇先前有過怎樣的淵源糾葛,他二人今世都已註定了無緣。

夏侯宇有一句話說的不錯,空杯方能盛水。

她的心中早已住進了一個陸昊之,又豈能容得下第二個人?

更有,她如今已是大周皇后,是旁人之妻,身份世情都容不得這等事發生。

何況,即便於旁人而言,那前世事,書中事,都是未曾有過之事,但之於她,卻又都發生過了。

那些傷痕痛楚,早已刻入骨髓,她或許可以釋懷,卻無法忘卻。

沒有那些曾經過往,便也沒有今日的孟嫣。

若非探查陳年舊事,她竟不知,夏侯宇竟然對她抱持著那般複雜深邃的思緒。

孟嫣隱約明白了,前世夏侯宇對己那份莫名的恨意到底來自何處。

他執念之深,當真令人戰慄。

與其讓夏侯宇留在這宮廷之中,抱著些虛無縹緲的企盼,作繭自縛,畫地為牢,還不如將他放逐江湖。

多見一面,便多一分思念,多一分磨折。

此生不見,才是上上之選。

斬斷過往,方有新生。

自從收得母家書信,她便存此念,芸香一事只是加速了她的抉擇。

若再拖泥帶水下去,二人之間的牽扯怕是越發多了,自是要快刀斬亂麻。

路玄明家中親事,並非她虛言誑語,乃是實情。

除卻以上種種避忌,她也屬實不願從小便服侍自己的愛婢也嘗一遭錯愛之苦。

正當主僕兩個各懷心思,默默無言之時,卻聽廊下傳來一聲,「什麼情之一字,誤人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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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女配重生后躺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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