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破繭
醍醐灌頂，本就是風家秘法。風靈曦五心向天，五道如若有質的真氣便好似五條白練，衝天而起，合為一道，后變為一束，最終卻是成為一線白色光芒射向了秦缺的眉心。
秦缺只覺那一線光亮一觸到額頭，便是一陣冰涼，他仿若置身於幻境，周身似乎是一座池塘，池塘中的水，好比層層薄絲，將他纏繞了起來，如同一個蠶繭。秦缺曾也聽聞過西方不可知之地有宗派——西密，其中秘法極多，亦有類似的傳功之法。再就是道家奇術，亦有如此神奇之能。須知自東宋儒家一脈獨大，即便是號稱江南道教祖庭的龍虎一脈亦是抬不起頭。葉巨野緹騎出東南，江湖皆平。終南山天師府在龍虎一脈衰落後，便是天下道門正宗。終南山法門萬千，自也有傳功的法門。這些功法秦缺都曾在李賢的手札上見過。觀其描述，卻是無一種有如此奇妙境地。
不過幾個吐納，秦缺只覺得周身有一股綿長真氣進入自己的五臟六腑，說不出的通泰。時間慢慢推移，秦缺只覺得那股真氣越積越厚，慢慢地似乎便要充滿自己的丹田。
秦缺但覺自己的真氣內力從未有過的雄厚。自那日陣前破境以來，秦缺的真氣便處在巔峰之態。如今有風靈曦真氣相加，更是生機勃勃，似乎有一股力量要蓬勃而起。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秦缺彷佛便站在崑崙之巔，只是一眼，便能看到那九天之上的天門。
武道修行，有周身三千六百竅，血脈相連，關竅相關，與陰陽五行相合，自成八門，為「生、死、休、傷、金、景、杜、開」。貫通八門，便可入崑崙。一登崑崙，便為一品。一品修到了絕頂處，可探天門而入，臨於門前為大宗師，跨門而入為天人。如今秦缺破境本來便才幾日光景，其境界正是玄妙之時，無論感悟還是靈識，都是一等一的敏銳。如今有風靈曦真氣入其筋脈，便好似一股極大的力量，將其推到了崑崙之上。
昆崙山，本是天下第一山。將整個世界分成了東西兩處，西方為不可知之地，東方為神州與草原。崑崙向東北延伸，有餘脈為「天極山脈」，為神州草原之脊樑。武道中人以崑崙為真氣運轉巔峰，亦為常理。
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後便是一步一重天，這是秦缺現在的感覺。秦缺現在的感知很敏銳，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玄奇境界。神識所及，一草一木，自在掌握中。所以，在那五道極凌厲冰寒的真氣進入到了秦缺周身二十丈之內的時候，秦缺便睜開了眼。
睜眼便是拔劍！三尺紫色劍芒迎風而漲，通天劍意氣貫山河！李家的通天劍意，本有七重天修為，以秦缺之前二品的實力，所能驅動的不過三重天的功力。劍芒雖也有三尺，形狀亦能變化，但因功力境界不夠，多有招數無法施展，這便是瓶頸。如今秦缺功力大增，內力到了一品下境，境界亦有所精進，此時的通天劍意，竟瞬間圓潤貫通了不止一倍，到了四重天境地。
那五名黑衣刀客終於到了石陣之中，秦缺亦斬出了他的通天劍。以一敵五，這本身便是斗的狠勇。自此次上青龍山，秦缺第一次見識到了沙場征伐，亦曾第一次衝鋒陷陣。通峽澗一役，秦缺又明白了世間的悍勇和果毅。搏殺是武道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只論對決，搏殺卻是全部。
如今的秦缺，便是和那五名刀客搏殺於天地間。他們出招快、准、狠，只餘下陣陣殘影。
秦缺氣貫長虹，自有精妙。鬥了數十合，秦缺縱身一躍，便好似一隻大鳥撲到了一塊巨石之上。隨著秦缺人到石上，卻是周身景物一變，竟然有些模糊起來。秦缺授業於李半山，所學本就龐雜。李半山是當年與「陣宗」葉巨野斗陣的高手，其陣術修為本高。秦缺得其真傳，自也有保命的本事。這石陣，便是當初李半山教與他的絕技，喚作「迷蹤」。秦缺布此陣抵擋那五名殺手，雖只阻了一陣，然如今入了陣中，秦缺身為陣主，卻也能將陣法威力發揮到極大處。
秦缺操作石陣，周圍景物便好似「旋燈」一般轉動起來，那五名殺手身處陣中，一時身形竟也鈍了下來，本配合無間形影不離的五人慢慢的竟分了開來，人與人之間有了幾丈距離。
秦缺掌中劍氣大盛，以自身為中心擊向了那五人。所謂「迷蹤」，便是以外物迷惑身心，使其身法不暢。秦缺在那五人入陣后與其纏鬥，中間調動陣法，便是為了讓那五人入陣後身形不暢。只要不暢，便無法配合無間，多少便會有空隙，秦缺再尋機與那五人分別交手，如此才能試探出這五人的深淺。
秦缺如今有一品高手的心性，方一交手，那五人深淺便在其心中。「五人之中原來竟是那站火形之位者功力最弱。」秦缺心中一動，周身勁氣一張，那「迷蹤」之陣自行轉動，層層迷局中竟然多了幾道殺氣。
秦缺本是陣主，如今正是借了陣法之力，要行那全力一擊，力求斬殺掉那五人之中站在火行之位的殺手。如今秦缺的境界，因風靈曦的內力加持而於真氣一途踏過了一品的門檻，又因之前陣前破境而得的感悟故而其境界在這雄厚真氣的刺激下也隱約摸到了崑崙之上的感覺。只是秦缺自己卻是明白，如今自己的境界雖然看似有一品，但終歸是偽境。想要破掉那五名殺手的「五行」陣法，自己即便藉助了「迷蹤」之力，然其機會只有一次。如果自己這一擊沒有成功，那本被「迷蹤」所誤的五名殺手便會集合在一起，到時候再要破他們，只怕萬難。
陣中殺氣流動越來越快，秦缺只覺手中的那柄氣刃終於要圓滿。
起身，拔劍，斬殺！
我曾憑此劍於青龍山前入雲山軍，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戰陣搏殺！
我曾憑此劍於萬軍之中斬了雲山家左軍軍旗，那是我第一次斬將奪旗！
我曾憑此劍於天下第一名將雲山桐戰車之前斗雲山家第一高手雪源和尚，那是我第一次對陣一品上的大高手！
我曾憑此劍於青龍山之西陣前破境，殺氣千條起天狼，那是我第一次領略到真正的李家通天劍意和大殺拳在陣前的絕世威力！
「殺！」秦缺舌尖炸春雷，藉助「迷蹤」之力，周身真氣聚崑崙，那一劍便好似一條紫色的長鏈，就在那麼一瞬，到了一名黑衣殺手身前。
有四條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向那名黑衣人所在處聚了過去。只見真罡漫天，即便是周圍布置成石陣的巨石，亦慢慢炸了開來。石屑亂飛，碎石穿空，塵土飛揚！待到一切都已平靜，卻不見了那五名黑衣人。
「你到底還是成了！」本在秦缺之後掠陣的風靈曦笑道。
秦缺走出那一片煙塵，嘴角掛血，道：「師父說天下人養天下氣。讀書人養浩然氣，兵家將軍養殺伐氣，武道高手養悍勇氣，道家丹士養離塵氣，佛家大德養慈悲氣。今番我卻是借天時、地利、人和養了一股不平氣。只可惜到底還是只傷了那人，讓其沒了戰力，卻還是未能斬殺！」
風靈曦望著秦缺，道：「破其一環，便等若破其全部，如此便夠了。那五人中有一人被你所傷，沒了戰力，這五行之陣便算破了。沒了這陣法，他們不過是尋常高手，擋不過我們二人聯手，況且你還有精妙陣法可以倚仗。」望著秦缺眉心的那一點紅，風靈曦笑了，「只是今番你看到了崑崙之上的風景，卻也是大有裨益。我傳你的真氣幾日內便要消散，然此次眼界開闊了，卻是不凡。來日再加歷練，只怕便是真一品了。」
秦缺笑道：「我要歸國，這洛都的水渾著呢，若沒有一品境界在身，我卻還真不一定敢回去。」
「所以你要繞道草原歸國，除開天極山上的那個人，一個是為了安全，一個是為了磨礪武道境界。」風靈曦笑道。
「呵呵，當年的秦宮之變，其中的秘辛到底如何，只怕真沒幾個人知道。當年父皇帝王心術，只是其中恐怕還有隱情。須知即便是身為帝王，很多時候只怕也是不得已。關中李氏如日中天，多少人會睡不著。且不說東宋、南楚、西蜀其間是否有出手，就本朝而言，秦國三王，洛水四姓，還有那多年來可擋關中李氏的平原攝關家只怕都有份。終南山上迷霧重重，隴上三族雖為將種，又哪裡乾淨了。我這一歸國，卻是要攪動整個秦朝大局。更何況還有那張椅子的爭奪。像我這樣一個一窮二白的人，沒點武藝，只怕幾條命也要搭進去了。歸國即是一品，這卻是保命的要求。」秦缺苦笑道。
「你說得在理，只是你也莫叫窮。李半山和楊文命，這二人當年逃出生天，給你留了多少後手也未可知。要知道當年只是一個李半山，便差點打散了半個平原攝關家。」風靈曦嘴角含笑，卻是愣愣望著秦缺道：「我也不想你死，如果可以，其實我卻是希望你一直在青龍城。」
秦缺一時無言，只看著風靈曦那傾國傾城的笑！
有時候，很多事情，卻是真真的無可奈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