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醒之時-下

村民們艷羨地看着亞利修斯幾人。昨天還是一起在田地里勞作的同村，經過聖耀日的洗禮，他們的身份就有了天差地別的提升。

不過其中也不乏嫉妒的眼神盯着亞利修斯，曾經靠着他們救濟才活下來的兩兄弟，要是今天都成了聖耀者甚至主教。

那真的是比自己沒當上聖耀者還難受。

「小朋友，你叫亞歷修斯是吧。血親之間，都能引動聖水的可能很大。你哥哥能引動六滴，你也要加油啊。只要你虔誠祈禱，聖父肯定會注視你的。」鄧恩執事轉頭對他說道。

亞利修斯深吸口氣，連執事都這麼說，看來自己是十拿九穩。還好他之前穩紮穩打按原主軌跡行事談吐，沒有暴露異常。

如今背靠光明神教，不管是提升實力還是查清自己穿越的原因，都簡單許多。更別說還有個感情深厚潛力巨大的盧修斯。

亞歷修斯一邊暗忖著接下來的打算，一邊跪在鄧恩執事面前，像模像樣地比劃了祈禱手勢，低聲說道：

「願聖光照耀我。」

人群中竊竊私語，有了盧修斯的例子，無論是期盼他成功還是失敗的人，所有的目光都密切關注著亞利修斯。

聖水照舊還是從執事指尖滴落，順着亞歷修斯頭頂劃過鼻樑，直到下巴。

突然一切不存在那樣。風聲，樹葉簌簌聲，低語聲，心跳和呼吸聲，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此刻廣場靜地詭異。

下一刻，亞利修斯尖銳的慘叫聲在人群中心驟響，彷彿要穿透耳膜。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痛得想死！

他感覺自己的頭順着聖水的痕迹被劈開，兩瓣大腦被浸在油鍋里猛炸，臉皮像是被撕成了碎片，每一片都有千萬隻螞蟻啃噬！

沒有，沒有！

剛才的畫面，自己的回憶，別人的描述。自己的反應完全不曾出現過，他是唯一在洗禮中如此痛苦的人。

為什麼？！

為什麼和別人不一樣，和盧修斯完全不一樣？他瘋狂地抽搐著承受身體的疼痛，無比想知道原因。

難道？！

電光火石間，他一邊強忍着兩世為人都沒經歷過的極端疼痛，一邊儘力思考。

自己的血親盧修斯完全沒事，說明肉體沒有問題他不會是異端。而他與盧修斯，與村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穿越者靈魂。

他的靈魂和光明神的力量產生了衝突。

聖耀洗禮測試的是人靈魂和光明神的聯繫，所以擁有着不同靈魂的他，被光明神的力量當作異端在消滅！

像被煮熟的大蝦，他完全地把身子蜷曲收縮在一起，用額頭瘋狂地撞擊着地面。他要用新的疼痛壓制洗禮帶來的疼痛，壓制他被痛苦折磨所產生的死意。

他還不能死！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異世界；莫名其妙就換了身份，失去本來的記憶；莫名其妙就在這裏遭受巨大的痛苦。

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沒有人徵得他的同意。

憑什麼？他像個卑微的蟲子，被扔到了這個世界，跪在地上煎熬。可蟲子，也有求生的意志，也有叩問上天的權利！

他要問問這異世界的神明，這他媽的是什麼道理？

亞利修斯心中湧起的憤怒和不甘，一點點順着血液奔流而上，最後直衝頭頂。那股強烈的情緒和頭顱的疼痛卷在一起激烈地互相碰撞，他甚至能聽到腦海中浩蕩的轟鳴！

他的身體越顫越快，

血液奔涌沸騰。就在他腦海中的聲音愈加強烈的時候。，

「薩魯佤」

與轟鳴不同，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在亞利修斯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他失去了意識。

鮮血浸透了亞歷修斯的上衣和身下的土地。毫無生氣的他倒在了一片絳紫中。

隨着亞利修斯撲倒驚醒了眾人，盧修斯像箭一般奔向他，路德、巴克也趕緊一左一右圍了上去。

「都別動！」

鄧恩執事一拍桌子喝住眾人，實木桌子啪地一下碎成數塊。此刻他臉色暗如深潭，全身散發着危險的白光，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目不斜視地看着鄧恩，還有他身後懸空的聖水。

剛才鄧恩拍碎桌子，金杯也隨之落地。可詭異的是，金杯中的聖水卻飄了起來。

全部聖水，沒有一滴灑落。

一大團冒着金光的聖水在半空中劇烈顫抖，不停發出嗤嗤的聲音。此刻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亞歷修斯引動的。

引動一滴即為聖耀者。

聖主的代行者，教皇，引動八滴。

所有聖水全部引動，這算什麼？

沒有人敢接着想下去，因為亞歷修斯接觸聖水的慘狀，是他們從未在聖耀日見過哪怕聽過的詭異。

盧修斯焦急地看着凄慘的弟弟，心中彷彿泣血，他甚至願意是自己承擔這樣的痛苦。

雖然懷中的亞利修斯還保持着呼吸和心跳，可雙眼緊閉始終不見醒來。剛才那樣的慘狀他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怎麼能經得住？

盧修斯迫切的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接下來該怎麼做。

可在場唯一知道些什麼的鄧恩執事，卻如同一尊雕像，眼中只映着半空那團聖水。

「嗤嗤嗤嗤」

那團聖水越變越小，周圍冒出一縷縷白煙，最後眨眼間，竟然消失不見！

突然盧修斯產生了一個想法，心中的不安惶恐急劇放大。他不斷抑制着這個想法可卻愈發確信：

他的弟弟並不是在引動聖水，而是把聖水清除了。

如臨大敵般，鄧恩執事死死地盯着亞利修斯。

他左手掏出一條銀鏈，右手把鏈子栓住的一個小瓶捏碎。瓶子碎片扎破他的手指，血液混合著瓶中的液體滴滴放出光芒。

鄧恩連續低聲念出咒語。

「召喚·光之鎖」「具裝·白銀連枷」「恩典·洞察之眼」

話音剛落，鄧恩手指光芒大作。

數條白光鎖鏈從虛空中突然伸出，隔開盧修斯三人，將亞利修斯緊緊地捆了起來。他此刻身體豎直雙臂展開，倒立着被鎖在空中。

鄧恩雙手橫握一把極其精美的銀色連枷，帶刺的鎚頭被鎖鏈懸掛半空。他的雙眼泛著白光，眼神異常冷漠和殘酷。

聖教的執事，此刻身上卻充滿了肅殺之氣。白袍下剛才還佝僂著的身體完全繃緊。

只要亞利修斯有一點反抗，那危險的銀色鎚頭恐怕會瞬間砸到他的腦袋上。

亞利修斯被倒懸在半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眉頭緊鎖像是陷入了昏迷中。鄧恩警惕地看着他，雙眼中的白光一點點放大，照在亞利修斯身上。這是鄧恩剛才使用的神術，洞察之眼。

全村人都呆若木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這是他們一生中都沒見過的景象。引動六滴聖水的盧修斯已經是聞所未聞，他的弟弟亞利修斯更是恐怖，直接讓聖水消失。

要知道聖耀者一般使用神術，都是通過聖水作為媒介，來使用神的力量。能抵消光明神的力量，恐怕亞利修斯和傳聞中在紅河領南部引發騷動的異端，脫不了干係。

鄧恩執事也是如此想法，所以才會將亞利修斯直接控制住。

「你弟弟剛才引發的反應，很可能是異端造成的。但我用神術洞察之眼檢查他的血脈和身體，都沒有發現異常的跡象，身上也沒有什麼不潔的東西。」

見亞利修斯一直沒有反應，鄧恩看向盧修斯說道。

「你奉聖父的名義告訴我，他和你的關係，他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人。」

鄧恩雙眼還是泛著白光，一臉審視，將一滴聖水撒在他頭頂。

「我，盧修斯，奉聖主的名義發誓。這是我最親愛的弟弟，我沒有見過他與村外的人接觸。如果我說謊，我身上會降臨聖主和衪座下審判天使的所有懲罰」盧修斯雙膝跪地，沉重地說着誓言。

等了片刻，看盧修斯身上毫無反應，鄧恩雙眼一閉，他眼中的冷漠和殺意隨着白光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把銀白的連枷，它的出現和消失都難以讓人察覺。

看到鄧恩卸下武器，盧修斯急忙向他求情。

「大人，救救我弟弟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可是我弟弟真的只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一定是哪裏弄錯了，求您放了他吧。」

「弄錯？這種話我不希望再聽到，聖水中有聖父的力量存在，絕不會弄錯。」鄧恩沒有理會盧修斯的求情，嚴厲的訓斥道。

「是我弄錯了，求求您放開鎖鏈，幫幫亞利修斯，他跟我們一樣都只是普通人啊。」

盧修斯拚命地向鄧恩跪拜著，甚至想親吻他的鞋面。

鄧恩面色不變，後退一步，用手將他扶起后，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是啊大人，我們也可以作證。小亞利天天跟着我們沒接觸過外人，而且打獵的時候他連一隻野兔都不忍心殺死。一定是異端搞的鬼！」

路德和巴克在一旁幫忙說話，不少村民也小聲地應和。小亞利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善良可愛樂於助人，怎麼能是異端呢？

一揮手，鄧恩打斷眾人。

「行了，聖耀日洗禮到此結束。亞利修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把他帶到教堂讓主祭大人親自判斷。等聖教同胞到了，我們就馬上出發。」

他一邊收拾聖杯和其他東西，一邊安撫盧修斯。

「等到了紅河領教堂，主祭大人可以使用高階探查神術，再加上每座教堂都有神術加持的特殊物品，能夠和首都教廷高層聯繫，我們一定能知道你弟弟身上發生了什麼。」

收拾完東西，他又轉向路德，巴克。

「至於你們兩個，我的承諾還是有效。但現在情況有變，你們過幾天再來找我。」

聞言巴克連忙說道。

「鄧恩大人，帶上我們吧，我們不怕危險。」

「大人，我們村子到紅河鎮有段距離，不僅經過樹林還要跨過紅河。亞利修斯現在昏迷不醒，我們也很擔心路上萬一發生什麼。大人路上有我們指引方向，可以抄近路，我家也可以提供馬匹馱著亞利修斯。」

路德的話顯然打動了鄧恩，他默許的點了點頭。隨後站在一側，繼續戒備着亞利修斯，等待同伴的到來。

盧修斯此刻看着倒懸的弟弟，焦急卻又沒有辦法。只能用手擦着他臉上倒流下來的汗水，小心護著前方，以免他額頭的傷口再被傷到。

亞利修斯始終還是雙眼緊閉，眉頭鎖在一起。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夢魘般，所以才無法醒來。

「薩魯佤，夢醒之時已至」

亞利修斯漸漸睜開了眼睛，儘管經歷過醒來后就場景大變，但此時刻印在他眸中的事物還是如此的驚人。

兩尊無比龐大的暗影，一左一右佔據了他的視野。

好冷！目光觸及暗影的一瞬間，他感覺到極度刺骨的寒冷從眼球上傳來，直衝大腦。

再看就危險了！

心中警鈴大作，亞利修斯毫不猶豫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藉著巴掌的力道，他眼睛暫時閉了起來。刺痛消失，一陣頭暈的他癱倒在地。

這兩尊由濃鬱黑色構成的暗影怎麼回事？

明明只看了一眼，他卻如此慘狀，甚至剛才感覺整個人都要被吸到黑影中去，只不過兩尊黑影同時都在吸收他，反而抵消了大多引力。

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懼，亞利修斯盡量避開黑影，觀察著四周。

他現在莫名處在偶現星芒的無盡深空之中，腳下是一個不大的三角平台，上面刻印着某種暗紅色紋路。平台兩邊連着綿長的鎖鏈，一直伸到兩尊暗影身下。

他不敢多看，但還是在一瞥中發現，兩尊暗影下都有一根極長的石柱，向下直插深不見底的虛空。

心中一動，他小心地挪到了自己所在平台的邊緣往下一探。

他所在的平台，正是一根石柱的頂端。

他和兩尊暗影，此刻呈一個三角對立着。

不敢直視，亞利修斯小心地用着餘光掃過對面的暗影，他發現連接石柱的鎖鏈也拴在他們身上。自己身上倒是沒有鎖鏈，不過皮膚下明顯有被勒緊后出現的淤血。

亞利修斯心想。

自己是和兩個恐怖存在一起被教會關住了？真是大手筆啊。

不過自己每次醒來時，耳邊都會隱約出現呢喃，帶着夢和醒之類的字眼，這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腹誹著光明神教的大手筆，但他處境確實很差，有兩個定時炸彈在眼前，隨時會不小心看到。這平台上又沒有食物，他遲早會餓死。可他也不想嘗試從平台上跳進深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隱隱地，他覺察到一絲不對。

他不過就是一個聖耀日出現異常的農戶孩子，怎麼會一醒來就和兩個明顯強大無比的存在關在一起，他配么？

而且這虛空也是一望無際，-光明神教得有多強才能把他們弄到這種地方。

看着四周的點點星光，結合那些呢喃。亞利修斯產生了一個念頭。這該不會，是他自身精神或者靈魂產生的意像把？雖然他是不知道那兩尊暗影是怎麼出現在他的意像里的，不過他已經發現了這個地方不合理的地方。

他頭頂的一顆星星格外閃亮。

沒錯，星星是閃爍的。

可亞利修斯的藍星知識清楚表明，星星本身是恆星，光度不會發生變化。之所以閃爍是因為藍星的大氣層影響。

他現在處在虛空之中，根本沒有大氣層這種東西，星星怎麼可能會閃。

所以這些虛空的星象，都是根據自己的記憶想像出來的！

想通這點，亞利修斯喜上心頭，愈發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接下來就是最後的驗證了，他慢慢將雙手舉起，豎起兩根食指，成一個水平垂直的交叉形狀。

果然！

他只能看出來這個數字的形狀卻看不懂自己比劃的這個數字是幾。

因為他現在是在夢境中，而做夢的人，大腦韋尼克氏區處於休眠，沒有辦法在夢中閱讀！

幸好穿越之後的人體跟前世沒什麼區別，這個夢，他該醒過來了。

大樹下的斜影漸漸拉長，太陽逐漸偏離廣場上眾人的頭頂。誰都沒有注意到，亞歷克斯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儘管此刻他雙眼緊閉眉頭緊縮。但，他已經醒來了。

被縛的亞利修斯蟄伏着，等待接下來的每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