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拜見公子

第九章:拜見公子

此時京都城,正是春風得意拂綠柳,漫山鮮花百媚嬌。

玉龍河在京城中繞了六道彎,時寬時窄,時急時緩,將一襲暖意揉進滿城春息。

秦萬與章琅穿上了昨夜從裁縫店新扒來的衣服。好在二人身材標準勻稱,穿上竟無半點不適。收拾打扮停妥,也就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昨天來過的雲桐便引著一駕馬車停在了新宅大門外。

秦萬與章琅此時已經迎在門外,三人簡單打了招呼,便分別進到車內,一路向八王府駛去。

八王府坐落於西一南一處,玉龍河從府衙后側繞過,府中引一支流入到後花園,獨闊出一番田園詩畫的風景。府園正南是與太虛街平行的南一主街,街名為少沖巷,向東拐出巷子就是南北主路太虛街。

秦萬隻覺得少沖巷這名字甚是奇怪,讓他想起前世金庸武俠劇里六脈神劍里的少沖劍,人體脈絡之說在這個朝代貌似還沒有個準確的名字定義,但這少沖二字卻以街名出現,且在這京城主路之上,又頗有些犯沖的嫌疑。

此時正是晌午,春意暖暖催人醉,熬過了一個冬天的寒意,人們的身體還不極其適應這讓人睏倦的氣息。因此這街頭巷尾,此時趕路的行人寥寥,一行車馬在寬闊的太虛街上竟多少顯得有些落寞與突兀。

又說這京城中的富家商貴,豈能不知這春宵比金貴,近日氣候宜人,可謂良辰美景,無數王公弟子自然夜夜徘徊於玉龍河畔的那些煙柳樓台,盡享這盛世繁華,金迷紙醉。此間正是難忘春宵后,難得的午間小睡。一番春夢回味,美夢中既有昨夜玉龍河畔的賣醉,也少不了輕歌曼舞下的美人香味。

馬車在石板路上壓出清脆的聲響,車內三人卻都不言語,只是有些尷尬的面面相望,似乎都在陶醉於車輪與路面合奏起的進行曲。

雲桐不喜昨日歲佟恩人那誇張的馬屁,所以今日上車后便自顧自地看向窗外。秦萬才穿越這個朝代不足半月,心裏自然覺得少說多看才為上策。只是今天的章琅,出乎意料的沉默讓人有些意外,只見他眉頭緊鎖,似乎在尋思着什麼。

其實在章琅心裏,此次赴宴是他實現人生抱負中太過重要的一次機會。八王府雖然在如今幾個王爺之中被認為勢力最弱,但卻是他最佩服的一位王爺,作為一位辰國落難之人,本未想到可以得到與公子赴宴的機會,此刻好運忽然降臨,一時間他不能不說有些慌亂。

王府賜宴,意義深遠。秦萬自然不懂,但是身在這個朝代的章琅卻心知肚明,這是一次證實自我的絕佳機會。

馬車停到府門外的一對兒石獅子前,那獅子雕得精緻秀美,卻隱隱給人外秀無害,霸氣於內的神秘感。

車馬剛停,早有僕役搬來下車的腳凳,此次前來,秦萬想起上次要給他彈琵琶的看門大漢,不由得向雲桐身後湊了湊。倒是那章琅此刻已經恢復往日自信的表情,拱手向前來迎接的雲溪深施一禮,惹得雲溪惶恐還禮,二人好似熟絡好友,有說有笑向府內走去。

那看門大漢依然巍然立於門前,只是這次沒了上次的滿臉厭煩,他對王府忠心不二,聽說上次來的二人救了王府的小主人,自然也心生好感,只是有了上次的不快之緣,他也覺得甚是尷尬於此次見面。

入門瞬間,秦萬與壯漢互相對視一眼,彼此淡淡一笑也算解了上次的誤會。

入府之後,依然是在東側廂房品茶稍後,下人們去傳話給小主人,不到半盞茶功夫,李總管親自笑盈盈的前來請兩人到後花園。

二人由李總管引路,穿過二道門,轉過一道屏風,才算進了王府正院。正院也是面闊五間,算上兩側肩房,一眼竟然難以盡收,頗為大氣莊嚴。此處院內不似正門處遍佈水榭樓台,開得百花嬌艷,卻只有幾顆蒼天古樹立於院落周邊。院中一片開闊,足可容納幾百人於期間。秦萬曾讀得些過去的建築書籍,也去過前世的故宮博物院,心想起自己前世里的古代建築佈局頗為講究前庭後院,看似這個朝代也有類似的風俗習慣。

李總管並未引兩人走肩房側的拱門,而是在左側迴廊處的一處門廳處穿出了庭院,二人跟隨着穿過幾個道門,幾個小院,便見眼前突現一座假山屏障,這山石雖不算多大,但勝在構思巧妙,移步異景,頗耐觀玩。轉過這假山石景,向北一條甬長石道,盡頭似乎有一小橋,映着綠樹花草,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邊際。

秦萬心裏不禁感慨這個朝代的王府竟然不比自己見過的紫禁城遜色多少,而此王府大小也不過才佔了一處的六分之一。如果按照這個比例推算,實在不敢想像當今帝國的中樞,太玄街北那座佔了兩個處的皇城大院內是何等宏偉壯觀。

一行三人走過拱橋,忽見眼前又是一片碧水樓台,百花爭放的畫面。微風清徐,花中淡香款款而來,樹影婆娑,葉間殘陽斑駁陸離,好一番春景愜意。

不遠處一紫衣少年,正於一亭中撫琴,琴聲蕭瑟,悲歡婉轉,恰似這春花浪漫,又似那清風尤寒,這一美景彷彿人間仙處,一時讓秦萬勾起感慨萬千,竟不經意隨着這曲調,緩緩吟唱起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秦萬隻是有感而發,此情景讓他想起曾經李煜的一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不想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章琅的故國辰國已經被薩拉國吞併,秦萬的詩句配上公子的琴聲,一時間讓他彷彿回到母國,遙想曾經歲月,不免心頭痛楚,眼眶竟然有些濕潤。

奏琴的公子聞得秦萬吟唱出如此美妙詩句,心生佩服。他豈知這是婉約派扛把子李煜的代表作,自然集合催情手法於大成,哪裏是秦萬這路貨色能做得出來的。

公子不知秦萬身世,但卻在初次見面時知道章琅是辰國人士,料想他的書童也是辰國人。如今辰國被滅天下皆知,忽然想到自己所奏曲調未免有些傷感,定是勾起來者的苦楚回憶,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絲歉意。隨即指風一轉,琴聲瞬時慷慨磅礴,鎩羽了剛剛的柔情苦憶。

秦萬此刻也察覺剛才有些魯猛,但卻見公子殿下並未有收手之意,且曲風大變,料想也是想緩解剛剛一絲悲涼之意。那曲風抑揚頓挫,讓他想起前世頗為喜歡的一首經典曲目,便也和著曲子又吟唱了一首道: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此曲唱罷,四周皆靜。眾人似乎都在回味着這詞曲曼妙,悄然間枝頭一兩聲鶯啼鵲叫,才忽然攪動開這幾乎凝固的畫面。

公子爽朗的拍手笑到:「好詞,好詞,未曾想恩人不但彈無虛發,又是此等文人雅士,真令在下好生佩服。」

此時已站立於公子身後的雲溪也笑著稱道:「在下雖然才疏學淺,卻也聽得出這詞曲句句入神,扣人心弦,這等好詞屬下是一輩子做不出來的,幸得今日一飽耳福了。」

站在他身旁的雲桐也不住讚許道:「甚是,甚是,我家公子可極少讚譽他人,恩人這詞果然妙哉,妙哉!」

秦萬一時間被誇讚得有些害羞,一溜兒的緋紅從腦瓜頂直到大腿根,這詩詞無一是他所作,此刻越是被讚揚越覺得自己倒是像極了一個竊書的毛賊。

倒是章琅此刻已然熬過了剛剛的思鄉情切,笑吟吟的上前向公子三人微微抱拳,厚顏無恥地接話道:「我辰國雖弱,但一直以來,武不休,文不怠,我與我家書童更是時時以睿國為典範,對貴國之文韜武略一直如高山仰止,常常模仿。今日書童小抒情懷也是聊表我們的一番崇拜……不過公子殿下可萬萬不要再叫我們恩人了,這可是折煞我們了。稱呼在下歲佟就好,至於我的書童,我常喚做小七,公子也可這樣喚來。」

章琅的一席話非常及時地緩解了秦萬的尷尬,因為當你很囧的時候如果突然發現還有比自己不要臉的人站在身邊,窘迫感就會少些;而如果當你發現這種厚顏無恥之人還大言不慚誇誇其談的時候,那身上僅有的一絲負罪感也就煙消雲散了。

公子早從雲桐雲溪那裏聽到過這位大嘴巴章琅的言談風格,所以此刻也不覺得他的臉皮有多麼厚,馬屁有多麼肉麻,便笑道:「也好,也好,那便也稱呼二位歲佟,小七吧。」

章琅與秦萬分別又站起拱手回禮。

公子想了想歲佟剛剛說的話,突然想到既然他的書童都有如此文才,那他本人豈不是應該更加厲害,於是瞬間興趣盎然地對歲佟出起了難題:「既然歲佟兄的書童都有如此才學,想必歲佟兄的文采更是了得。不如也吟上幾首,讓我們開開眼界如何。」

這話可是抓住了章琅的七寸,他並非無才,但是也知剛才秦萬那兩首詞底蘊頗深,絕非他這種俗人所能做的出來,就算自己東拼西湊作出一首,也會在對比之下成為笑談。

這種事,他絕對不幹。

一旁看熱鬧的秦萬想起曾經被章琅坑過的過往,馬上不失時機且推波助瀾地接過話來:「在下的詩詞不過是雕蟲小技,上治不得國家,下管不得百姓,歲佟小主的文韜武略與在下相比就如明月對螢蟲,鳳凰比山雞,豈可同日而語。」

秦萬說完便有些後悔了,雖然逞了口舌之快,但轉念一想章琅與自己此時可是唇亡齒寒的難兄難弟,如果章琅這次出糗了,作為他的書童,又怎能獨善其身呢?秦萬想到此不由得抱怨自己一時心急,口無遮攔了,不過既然話已經說了,也便只能祈禱章琅真的有能力化解這次的尷尬吧。而且依照他的經驗,章琅還有一個必勝絕技是百試百靈的,那便是——死不要臉,愛咋咋地。

果不出所料,秦萬如此一說,大家更加對章琅的表現翹首以待,既然剛剛秦萬的詞句已經讓所有人都覺得驚喜,而這驚喜也就是個山雞,那麼眼前這位鳳凰會有如何才學,一時間便吊足了大家的心氣兒。

短暫一陣寂靜……

風吹草低,浮現幽幽綠意,

玉龍水清,逐波亭下游魚。

一聲爽朗怪笑,驚得燕雀起。

那是章琅發自內心的癲狂:好你個小七,吹牛與坑人這兩門手藝,你已經深得我的真傳了。

然而,章琅畢竟還是牛皮屆的祖師爺般人物,大笑之後已有對策。只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深作一揖道:「我家書童所言極是,大丈夫胸懷天下,上志為黎民百姓,中志為安邦治國,下志為雪月風花。春花秋月何時了又如何?小樓昨夜又東風又怎樣,總歸不還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來貴府,自然不為詞音靡靡,琴聲瑟瑟。而是要為王府出謀劃策。早聞八王爺愛惜人才,不拘一格,想必公子所讓在下展示的才華,也是利民治國之良策吧。只是這治國之策不似春花秋月的曲子一樣適合這滿園美景,現在說來怕是大家都會睡着。但只要王爺有需要,公子想知道,在下也隨時都不怕獻醜。」

章琅一席話說得自己竟然有些陶醉,這便是吹牛的最高境界,入戲!然而,他未曾料到的是,亭中的其餘幾人也聽得如痴如醉。

這些道理並非無人說過,只是沒有人會在公子說讓作詩的時候不但不做還用這種大道理打臉的,更沒有打臉還打得如此自然的。只有多年浸淫此道的章琅才會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來,非但沒有讓自己難堪,也沒有讓公子覺得不快,甚至一時間激起了大家的共鳴。

只見公子面露讚許之色,從古琴旁站起身,微微作揖回禮道:「歲佟兄所說極是,如今天下群雄並立,辰睿兩國居於中原,四周虎狼環伺,兵戈不斷,如若父王能謀得治國安邦之棟樑,普渡天下黎民之能士,實為父王之幸,陛下之幸,睿國之幸,天下之幸。」

公子言及此處,便見臉上盡顯神采奕奕的神情,秦萬不由得感慨這位公子的確是真性情,大家彼此不過見過幾面,就如此推心置腹。

果不出所料,只見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總管輕輕咳嗽了一聲,意在提醒公子還是要沉穩些。

公子不為所動,只是眉眼帶笑地向李總管點點頭,示意自己並非亂了分寸。

李總管便又恢復了安靜。

此時公子從古琴的後面走過來,笑着對大家道:「剛才聽得二位高論,我竟然忘了早已備好酒飯一事,失禮,失禮。」說完回頭有些不快道:「你們兩個,木頭人一樣,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這般怠慢恩人好沒道理。」

那身後兩位少年只是頑皮一笑,雲溪搶先道:「我們何嘗不是被兩位恩人的高見所震驚了,不但忘了餓,連時間都忘了。」

雲桐笑着對秦萬和章琅道:「二位海涵,一會兒定要多喝幾杯,將這怠慢的事兒補回來。」

「哪裏哪裏,能與公子相談甚歡,才是在下修來的福分,別說現在,三日不食飯也不會覺得想。」秦萬此刻深得章琅真傳,馬屁嚴絲合縫的補了上來。

章琅微微一笑道:「書童搶我言語,那他就代我不吃了吧,我來陪公子用餐。」眾人知是說笑,也便跟着打笑,一行人在李總管引路下,直奔湖邊的一處二層的小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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