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福兮禍兮

第十六章:福兮禍兮

傍晚,兵變總算平息。參與的千餘亂兵或殺或擒。

坐在徵用的尚書令府書房內,袁沫臉色鐵青。四天時間,他已經把中書省經營成鐵板一塊。本來可以長出口氣。哪知徐簡這個好外甥如此不省事。繼虐殺容朴后,又闖下囚犯越獄甚至部屬兵變的大禍,一天一夜內將京城先後蹂躪了兩遍!

眼看他眉間殺氣漸濃,就要下達命令。高參榮紹庭突然抬手道:「相爺且慢!」

榮紹庭是袁沫親信幕僚。前清知府任上,正是為救此人,才弄到袁沫丟官,忠誠絕無問題。

袁沫詫異道:「榮先生有何高見?難道是要為這小畜生求情?」

榮紹庭拿起一份文件,斟酌語句道:「表少爺闖的這禍,內里或有蹊蹺。明公暫收雷霆之怒,看看這份詳報里門下所圈的一些關鍵!」

袁沫對榮紹庭有救命之恩,所以儘管袁沫客氣,以師禮待之,榮紹庭卻以門人自居。

袁沫驚奇道:「那小混蛋除了欺男霸女在行,難道還懂什麼謀略布局不成?」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接過經榮紹庭塗抹的文書看了起來。袁沫政變能一舉成功,當然不會是臨時起意,實則經營勢力已年深日久。這京兆地盤乃至巡捕房中,到處暗探密布。早在事變剛發,他就已接到急報。事情一了,詳報就從各方匯總而來。通過信鴿飛鳥傳遞,比走正常途徑的公文尚要快捷許多。

袁沫沉住氣,從頭又看了一遍報告。看著看著,他眉心一動,果然現出若有所思的面容。

榮紹庭在旁補充道:「別的不說,咱們單看損益。這兩件事表面上似對明公聲譽有損。實際根本傷不了明公權勢半分。反倒是給明公以絕佳理由全城戒嚴,將對京師的實際控制權交到自己人的手中。順便還可進行全城搜捕。進一步,則以『協同叛亂』罪名致人於死命。退一步,又可將『某些人』的意外死傷歸因於逃犯、叛卒之手。」

袁沫臉色陰晴不定,沉吟道:「你的意思,這兩件事其實是那小畜生暗中推動,為我經營京師、剷除異己提供便利?」他有些難以置信。

榮紹庭點頭道:「我在報告公文上已逐一標出線索。明公不難發現,這兩次事變的破壞其實不大。真正的要害重地可以說無一受損。而被燒殺的官衙民宅,只消稍稍注意下受害何人,相爺您就恍然大悟了!」

袁沫何等人物。起初不過是因先入之見,對這個紈褲外甥觀感不佳,從沒試過換個角度考察。此刻被榮高參一提醒,袁沫頓時明白過來。他倒吸一口冷氣道:「此子居然心機深沉,平日倒是我這個姨父走眼了!」

榮紹庭臉上帶笑,拱手賀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明公一向憂慮夾袋中人才太少。表少爺如此見識手段,堪授大任。門下為明公賀!」

袁沫猶豫道:「會否只是歪打正著?假如真是他的布置,無端損失上千人馬,對他有何益處?」

榮紹庭嘆息道:「門下也剛想透此點,這才對錶少爺之心機魄力讚賞有加!三千巡捕本是秦興晚的屬下。儘管度遼軍成軍不久,軍中也不全是秦興晚的洪門故舊,咱們又將軍中伍長以上全數摒棄。但也難保其中沒有漏網之魚。其士氣及服從性更是難有把握。但經過表少爺這麼一折騰后,門下敢擔保餘下之兩千人馬已徹底姓了徐。徐參將就算率其造反,恐怕他們都只能硬著頭皮衝鋒陷陣!」

袁沫奇道:「何以見得?」

榮紹庭撿起桌上一把摺扇揮了揮,這才從容解說道:「第一,此次平叛,主力乃鯨少所屬之巡防營。鯨少殺伐果決,親率親兵督戰。更手斬五名顧及原度遼軍袍澤之情,下手遲疑之兵丁。致使部下人人奮勇、個個沾血。經此一變,即使有人串聯,原度遼軍也再難抱團生事!此其一。

其二,事變后,徐少立即回營主持,他帶著兩卒火槍兵控住局面,然後勒令未參與叛亂之餘部互相告密檢舉。如無人可告發,自身連坐!惶恐之下余部只能互相亂咬。徐少令其一一簽字畫押。隨後突然翻臉,將檢舉告發最力之小人押上前台,當眾宣讀了其人誣陷袍澤之詞。趁群情激憤,徐少下令被誣之人上前殺死告發者。隨即宣布所有未參與事變之將卒,只消親手砍殺被擒獲之叛軍,便可豁免一切罪名!結果兩千部眾人人爭先,將擒獲的數百叛卒斬成肉醬。此事並已通報全軍!相爺以為,徐少拿捏人心之手段如何?」

此事袁沫早已得知。但起初只以為是徐少暴怒之下的惡少氣發作。經榮紹庭從頭梳理,袁沫才憬悟徐少種種處置分明有「大陰謀家」風範!

他背心透出一層細汗,沉吟道:「有才!但行事忒過陰狠!我怕他短期或能得勢,但長遠看更能壞事!」

要做大政治家,歷來陰謀不如陽謀。耍陰謀只能讓人怕,用陽謀才能讓人敬。徐簡的手法夠陰夠毒,短期見效明顯,長遠看禍福難說。

「如此不是正好!」榮紹庭摺扇輕擺,「此刻我不讓相爺動他,正是想借用此子陰毒之才。上午接到軍報,許太尉已攻下廣州,西江出海口徹底貫通。咱們正該爭分奪秒將購自洋夷之軍資器械趕運回京。趁此刻局勢未明,天王虎威仍在,前方諸軍必然不敢截留。運回這批器械,相爺便有立身之本!只消此子能給相爺爭取三到五個月,則鯨少所部便可整練成清一色洋槍洋炮之雄軍。若是諸事順利,或許屆時工匠們已能熟練操持西洋機床造槍造炮。只消煤鐵硝石之類存量足夠,便是前方諸侯一起回師討伐,相爺也可立於不敗之地!」

這番話頗有些振聾發聵。其中見識更是令人吃驚。袁沫深思良久,輕輕點了點頭。徐簡做事風格陰毒殘酷,反倒讓他更能放心。歷來這種嚴酷之吏、貪殘之將只能依託明主而存,自立是絕無可能的。到了必要的時候,自己更可借他的人頭來安定軍民之心。這樣一來,兩面的隱患一舉消除。歷來所謂明君聖主,又有幾個不用這種「讓別人幹壞事,自己充聖人」的套路呢?

袁沫臉上漸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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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衙門內,忙了大半天的徐簡抹了把汗,揮退眾將,獨留偏將錢科說話。

錢科面露憂色道:「徐少是否玩得過了?您的手段讓我這老江湖都心中發毛!」

徐簡似笑非笑道:「怎麼,後悔追隨我了?我可以寫封薦書,推薦你到袁鯨軍中效力。跟袁少干,肯定比跟我這表少爺有前途,錢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錢科心中正轉此念。但稍一抬頭,與這殺神眼光一觸,錢科立覺心底生寒。想及此子不惜犧牲上千人來打造部下忠誠度,錢科立時一身大汗。他慨然道:「徐少大才,跟您干不會有錯。錢某絕非朝三暮四之輩,既然跟了徐少,此生再不改換門庭!」

徐簡臉色陡然陰沉,哼了一聲道:「你的手下被誤殺了兩個,你痛不痛心?」

所謂的兵變,不能說完全虛假。但事情之所以能鬧大,根本就是徐少暗令部屬有計劃引導的。亂軍之中難免誤傷,執行密令的兩個錢科舊部就被平叛軍殺死。

錢科心中戰慄,知道一句答錯都是後果莫測。這殺神剛殺得順手,絕不在乎多殺幾個!他當即道:「既然從了軍,刀槍無眼,總有冤枉丟命的時候。怪只怪他們運氣不好。對屬下而言,只消緊跟徐少,失了兩個手下,早晚會有兩百個,兩千個補充!」

徐簡瞪著此人看了半天,見他確實已被馴服,這才微一點頭道:「本少對聽命的部下絕不吝惜獎賞!你給我打聽到他們家人下落。能找到就帶到麗京城來,老的我養,少的我教,成年的在軍中衙內補上優缺。要是身在清國地盤,不肯前來大楚,每戶都送上兩千兩撫恤銀。銀票我回頭給你!」

錢科吃了一驚,心知如今楚國實行配給制,徐少有權都貪不到錢。這撫恤銀不消說是徐少自掏腰包。他當即跪下替部屬拜謝。

徐少施展完「王霸術」的最後一招「千金買馬骨」,又對錢科細細叮囑一番,便迅速離衙來到碼頭,乘最後一班渡船趕回王城。

一口氣跑回衙署,徐簡這才完全放鬆。亂世之中,兵權第一。徐少行此險計也屬逼不得已。不想稱王稱霸,那也得有自保之力吧!

但是事情弄這麼大,上頭會怎麼處置卻是難料。好在經過昨夜窺聽,他對內侍令心月大感放心,知道此女野心不小,手段也不缺。她若要維護自身權威,就絕不會輕易讓袁沫的手伸到王城裡來。自己只消躲在王城不出,想來姨父就算大發雷霆,一時半會的也奈何不得自己。要是姨父不能感念自己一片孝心,大不了離開楚國逃回清境。徐少從來就不是那種會一顆樹上弔死的人。這年頭,東西方都是一片混亂。就算偷渡到美國,袁少也不信自己混不出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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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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