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005

沉迷學習狀態下的安倍晴明十分可怕，白鴉絲毫不懷疑睡在隔壁的兩隻小鳥沒有被晴明抓去實驗妖力是因為關係還不夠熟，等混熟之後這件事絕對會被提上日程。

怪嚇人的，好在自己是個文盲。

晴明也發現了，給鴉看捲軸這種行為無異於請瞎子看畫，不識字就是不識字，這是一種從根源上的「無法解讀」，像是直接抹消了一個人對某種事物擁有認知的能力，如果讓鴉拿起筆照著他的字臨摹自然也是可以寫的，但看上去更像是根據筆順畫出來的，被自動歸類於「圖案」這種概念。

就很神奇。

晴明很想搞清楚白鴉的基礎原理和構造到底是什麼，在人看來，妖怪一詞可以統稱任何他們不了解或恐懼的事物，但其實就算是妖怪也可以分為惡靈和精怪、又或是以奇奇怪怪的方式所誕生的特殊存在。而因為這樣的大印象而忽略了其中的不同個體，使得世人對妖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沒有社會性且毫無人性的奇怪生物上。

當然了，妖怪要人性做什麼？一廂情願的認為世界上所有的生靈都應該和自己一樣，這種想法太不合理了。

真正擁有一定社會性並且有著智慧的妖怪才是最可怕的，就例如玉藻前。

晴明一點也不想再見到那個大妖了，他太強了，從力量上的差距就能讓人生出窒息感。

但根據玉藻前的話講，他應該早就離開京都了，那麼童男童女所說的「京都有著大妖怪」一事就很值得斟酌了。

靈力越強的人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越敏感，但如果是那種程度的大妖真心想讓別人找不出來也沒什麼難度，事實上，以玉藻前的實力作為傳說級大妖的評判標準，就算是只有一隻對人類懷有惡意，京都都得玩兒完，再多幾個陰陽寮都不夠它們塞牙縫的。

在妖怪可以做到呼風喚雨、移山填海，擁有著近乎神力的情況下，根本不是擅長測算驅邪的陰陽師們可以面對的。

這不是一個等級的戰鬥。

而玉藻前也沒有說過京都只有他一個傳說級大妖。

晴明只是個十幾歲的陰陽師預備役，就算是他天賦出眾且靈力遠遠高於許多在仕的陰陽師，他也沒有做好自己能對這種可怖局面做出什麼影響的心理準備。

他可能會在風頭不對的時候勸老爹辭職，然後舉族搬到鄉下去住。

聽起來四國就挺不錯的，還隔著海。

整理了一下心情，晴明吃完早飯決定去拜訪賀茂忠行大人，這位時常行走於民間的貴族陰陽師通常擁有著比陰陽寮更為靈通的消息，而其在占卜上的才能也足以傲視現今所有已知的陰陽術大佬。

晴明也正好去交個作業。

京都情勢混亂，大概因為玉藻前的離開，原本潛藏在各處的「奇怪東西」都蠢蠢欲動了起來，童男童女沒有地方可去，就和晴明訂了一年的式神契約給他看家，平時在家務勞動上給白鴉打打下手。

兩分鐘換掉內務服，白鴉確定之前晴明布置的術式沒有損壞后，就把黑切掛回腰側，一副英姿颯爽的護衛模樣隨晴明出了門。

平安京的衣服褲子都很長，穿在身上感覺輕飄飄的，就算已經穿了有一段時間，鴉也不太適應這種寬鬆的感覺，而且感覺袖子也很影響拔刀……

至於原來那身軍服已經破破爛爛沒辦法再穿了，在這個時代尚不能做到完美的修補。:算了，別說衣服了，現在他只希望能把自己修補好。

「此行不需要提前通知賀茂忠行大人嗎？」

空氣中有著翠草和陽光的香氣，暖乎乎的，白鴉不知道安倍晴明心裡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在四國買房置地了，只覺得他今天心情好像意外的不錯。

「嘛，老師他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不會很在意這些事情的，以往也有許多次因為觀星太久而不得不改變第二天行程安排的特例，而且以他的才能，肯定已經在家中等待我們了。」晴明笑道。

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妖怪，倒是城內的行人看著晴明的眼神總有點怪怪的，頗有點避之不及的意思，白鴉心裡無端生出了幾分火氣，側過身子擋住那些扎人的視線，卻被少年人一句輕飄飄的「沒關係，讓他們看吧，又不會發生什麼」給安撫了。

「……」真的沒關係么。

風姿俊朗的少年似乎是看不到周圍的惡意，臉上仍帶著閑逸的微笑。看不出是偽裝還是真的不在意，白鴉只能儘可能的配合他的步調，不去主動窺探主人的隱私。

好在這是有目的性的拜訪，不需要在那些人多的地方轉來轉去。

白鴉明面上的身份是侍從，所以無緣得見賀茂忠行大人的授課，晴明囑咐了他一個時間，讓白鴉到時再來此地接他便好，然後就跟著府邸內一位被喚作「保憲」的少年一同進去拜謁了。

而這段時間……

白鴉可以在附近探查一下有關於京都城內的妖怪動向。

總不能每次出門買菜都要提防著突然「撞大運」。

頂著可以遮掩氣息和身份的奇怪頭簾緩緩漫步於城下，鴉搞不清楚這種隱蔽的能力原理是什麼，但想來不管是街上的行人還是貴族所見到的他應該就是一個面貌平凡的流浪武士的樣子。

而浪人是後世才會出現的辭彙，現在的武家多是過去恆武天皇的募兵演變而來，在政治上也沒有那麼強的影響力和明確的階級，現在在政的乃是朱雀天皇，可以說此時代正處於一個奇妙的交點，神秘側的妖魔與人道糾纏不斷，而人類自己內部的政體情況也不容樂觀。

以至於這些民眾看上去並不幸福。

白鴉沒有主人安倍晴明那天生的靈力和天賦，看不到籠罩在京都上空的陰霾，但現在尚是白天，空氣就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在煽動著什麼，每個人的腳步都是急匆匆的，尤其是婦人和孩子，簡直像是被趕著回家一樣。

他在茶屋坐了一會兒，期間聽到了不下三次爭吵聲，每次還都是不同的人。

鴉也說不出這是什麼原因，只能歸結於京都妖怪增多，使得本來精神就很緊繃的京都民眾都變得暴躁了。

怪不得晴明大人不喜歡城裡，反而要住到近郊。

茶屋裡的茶只能說是一般，鴉以前是喝紅茶的，忽然改改口味倒也不排斥，倒是點心很好吃，來之前晴明給他懷裡裝了一大把零花錢，沉甸甸的，讓他看上什麼直接買，白鴉心想這還是第一回有人為自己氪金，把他感動的一塌糊塗。

於是就有了白鴉坐在這個最靠近京都驛站的茶屋裡聽別人叭叭八卦的場面。

不敢去一些大人物家裡偷聽，他的隱蔽性只能騙騙普通人，如果大搖大擺的就這麼出現，很容易被家裡蹲法師們逮住做成京都烤鴉。

「吉平，我還以為你這次趕不上了，哈哈哈。」

「這一路上實在很累啊，但一想到能把家鄉的好東西推薦給那樣的大人，我這才給挑夫多加了賞錢，連夜趕路。」

茶屋靠近角落的位置坐著兩個衣著考究的行商人，從一進來開始就沒停止過小聲說話，拜鴉的小動物聽力所賜，倒也能聽的很清楚。

看上去更為年長的商人大概四十多歲，正語重心長的拍著那位吉平的肩膀，「趁著年輕多走一走，如果能把外地的特產引到京都來，被貴族老爺們看中，鄉里人也會很高興的！」

一聽這話，吉平也很興奮，「川太郎大哥，那麼之前傳言的那位大人是不是——」

「噓，你小聲一點！」川太郎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圍的人，這才說道：「就算是京都本地的行商人也很少知道這件事情，我的侄女在皇宮裡給大人物做侍女，這才聽到了一點風聲。」

「聽說啊，那位遠道而來的大人自稱是來自唐國的使者，一出手就是賞賜的黃金呢！」

「喔喔——！」吉平不禁瞪大了雙眼。

川太郎也很滿意他這個態度，這才繼續講下去，「現在京都有很多大人物都想借著開宴會的機會來結交這位『唐國使者"，希望能從他的手中換購到來自海對岸的珍寶。」

「那我們？」吉平疑惑道。

「那位大人並沒有表現出對京都物產有什麼特別的喜好來，只是說想要見識到與眾不同的東西，所以，這也是我們這些行商人的一個機會，只要在宴會獻上足夠新奇的貨品，就算無法讓那位大人滿意，也能趁機給京都的老爺們留下好印象。」

兩個行商人頗有談興的在角落裡交流著，全然不知刻意壓低了聲音說的話也被某隻鴉收入耳中。

貴族圈子的宴會？

雖然這個比較可信，但所謂的唐國使者就太扯了吧……白鴉喝了口茶，調動了一下自己來自華國的資料記憶，然後發現現在的對岸正十國時期，所謂的唐國……

e，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果然是江湖騙子吧。

有錢的江湖騙子想要通過騙術獲得社會地位，嗯，大概率是這樣，誰信誰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