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025

就沖著這句垃圾話，白鴉登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抬起拳頭又把他揍了一頓，後來幾乎是把大天狗按在地上騎著背打，樹叢後邊留下來收屍的天狗族人躲在那一邊看一邊稀里嘩啦的流眼淚，生怕這一代天狗族首領因為中二病殞命異世界。

本土妖怪之間的鬥毆非常原始，十分暴力，更別說白鴉這個向來遵循著武力值改變一切的貨，他才不在乎異世界這一幫打架還得裝個逼、衣服都不能亂的主心裡好受不好受，到最後倆人身上打的全是草屑，周圍方圓十里跟被海嘯突突過似的，出言不遜的狗子更是出氣多進氣兒少，被白鴉一甩領子扔給眼淚汪汪的天狗族人帶回族地了。

沒打爽，但再打就該打死了。

白鴉心裡也憋著口氣呢。

難道京都方圓八百里不是他最好看嗎？！

晴明和妖狐還在隔壁山頭等著鴉得勝歸來，等的月亮都升起了一大塊，才看見大管家懨懨的飛回來，漂亮的橄欖石也沒了光彩，那表情，看著都要哭出來了。這又怎麼了？

晴明心裡納悶，還以為是打輸了，但是話帶到了人也安全回來了，輸贏反倒無所謂了。等到眾人連夜回了庭院，他有心要問，而鴉很明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草草做了晚飯就借口處理傷口離開了，留下一眾成員大眼瞪小眼。

「他怎麼了？」妖狐是這群人里閱歷最多的，這個時候連它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真是打輸了？不大可能啊。

就那刀法，嗖嗖嗖的，就算是他們那邊出來的老鄉，大狗子也沒那麼牛逼吧？

倆小鳥就沒跟著去，此時彼此對視了一眼，手裡捧著飯碗也不知道是去是留，兄妹倆的窩就在白鴉隔壁，平時也總磨他，這個時候就很想做點什麼。

「我吃好了，我過去看看他，你們早點睡。」其實晴明也困得夠嗆，但有些事隔了夜再提效果不好，現在已經快到子時，再拖明天別想起了。

一眾式神點點頭，加快了吃飯的進度，爭取早點刷碗睡覺。

此時的白鴉正在給自己的傷口做最後清理，晴明的宅院在最早是一處神社，因為一點都不靈驗的原因荒廢了幾十年，又在一次地震里直接毀掉了，後來直到安倍益材大人買下了這塊地，重新蓋了庭院給自己鬧著要獨立生活的兒子住，這才漸漸有了些許人氣兒。

不對，明明是妖怪比人多。

除了住宅，這一片的林子到外面的紅木鳥居也都在「院子」的範圍內，白鴉坐在鳥居上邊，空氣里滿滿都是青草的味道，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昆蟲，濕潤的泥土……

這些東西每天都在變化，不像在第六維度，一個地方的感受永遠都是固定的，一陣帶著花香的清風有固定的元素配比，一種野草多個建模，看起來是很多，但終究是有數量的。

倒也不是說不好，就是……跟現實比起來，肯定有所差距，這種感覺在他的雙腳踏上真實的土地時，就有所感悟了。

白鴉本來不是多喜歡自然的傢伙，但這種飛翔在風中，結識不同的空氣，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就像是現在，只要被這種「有著真實重量的風」包圍著，就算心裡多不開心，也可以平靜下來了。

「karau？」晴明從石子路的另一頭走過來，手裡端著油燈，腳上踏的還是屐鞋，場面把白鴉嚇了一跳。

於是還在清理傷處的白鳥一翻身就下來了，伸手接過陰陽師手裡的油燈，堅決不讓他再碰一下。

「這樣很容易摔倒。」鴉解釋道。

晴明乾笑了兩聲，心想我才不是你，明明是鴉不會穿木屐。

只是離得近了，陰陽師才發現式神身上味道還挺重，「你喝酒了？」

「……只是消毒。」白鴉頗為無奈的掩了掩領口，然而手背上那條剛綁上沒多久的繃帶還是暴露了受傷的事實。

「很嚴重嗎？給我看看。」晴明把那隻手拽過來，雪白的繃帶上有一條明顯的血印，陰陽師熟練的把綁好的結解開，觀察道：「這是被妖氣傷到了，用酒沒有用。」

還沒等鴉說些什麼，無形的靈力就已經附上傷口，驅散了盤踞其上的妖氣，只是看上去還很猙獰，需要自然恢復幾天。

「您……非常厲害。」白鴉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也只說了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

陰陽師知道這又到了他們之間熟悉的你說我猜環節，經過了長久的鍛煉，晴明早已練就了強力技能「鴉語十級」，式神這點別彆扭扭的小情緒他還是能翻譯出來的。

「雖說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是我覺得鴉一定會緊緊跟上來的，就算到了八十歲還要給你治傷我也沒意見，」畢竟陰陽師就是要養式神的嘛，「我家的軟飯你想吃多久都可以。」

對於造物而言，被飼養或供奉這種吃白飯行為本就理所應當，而白鴉本身對自己的實力很不自信，誇他實力強就是在羞辱他曾經的失敗，這個雷點絕對不能碰，故而晴明這番話可以說是十分優秀的順著毛捋，堪稱教科書級別的鴉學範本。

果不其然，這隻白小鳥周圍苦大仇深的氣場緩和多了。

白鴉撲扇著翅膀拿回鳥居頂上的酒壺，這年代浪費可恥，既然用不到消毒就乾脆一口喝了，再放回廚房也是開過一次白白走味兒。

所以說還是喝酒了。

晴明也不知道鳥能不能喝這東西，反正兩隻小的不喝，妖狐喜歡，他自己也就冬天沾一點，等過幾年需要像源博雅那樣應酬交際問題了大概會習慣……

不，他拒絕交際問題，還是自己玩舒坦。

每當這種時候就有種極其羨慕妖怪的衝動。

白鴉沒準備給主家也灌點，事實上他一直把晴明當未成年看，這要是放在一千年後，十六歲的小孩子連遊戲防沉迷都過不了，而周圍的人則是覺得晴明看上去太單薄了，沒同齡人看著健康壯碩，才會下意識把他當做小孩子來照顧。

按道理講這年紀結婚的都有許多了。

這也就是妖怪們不注意，鴉這個一千年以後來的也不懂，所以庭院里這一群還真就默認了戒酒，妖狐也從不當著陰陽師的面提有關於花街的話題，整個晴明宅的生活作風清新的一批。

「今天發生了什麼嗎？」晴明又纏了幾處繃帶，這已經過了有一會兒，也不見白鴉有什麼醉態，他心裡有點小失望，但還是試圖探究式神行為異樣原因。

令人詫異的是，這次白小鳥異常坦誠，他有點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側過臉去，說道：「……其實只是不太高興。」

「欸？」晴明呆了。居然是這種反應，之前到底是誰讓我有話直說，還說自己肯定會聽的啊。

「不，不需要多在意，已經不存在這種情緒了。」

耳羽不自然的抖了抖，俊秀的面龐上迅速升起一抹薄紅，能夠破廉恥的跟主家抱怨已經很失格了，白鴉現在只想把半分鐘以前的那個自己掐死，然後趕緊趕著小主人去睡覺。

「等、等一下，果然還是發生了點什麼吧？稍微有點擔心……」

小陰陽師的臉上的確是真切的擔憂，這反而讓式神不知如何開口，讓主家為造物的私事分心簡直罪大惡極，如果不說出來的話對方很有可能一宿睡不著覺。

沒錯，晴明見鴉似乎打算矇混過關，的確又補充了一句「如果鴉想要一個人糾結的話我可能今夜難以入眠」這樣的話。

白鴉嘆了口氣，認命了。

他忽的背過身去，用雪白的雙翼擋住了晴明的視線，並以一個比蚊子開會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問道——

「您覺得我長得怎麼樣？」你認真的嗎。

晴明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直到式神用更加蚊子的聲音又問了一遍。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鴉。

晴明默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年輕導致見識不足，這樣的開場明明……就……不應該啊……

不應該是更嚴肅一點的話題嗎，為什麼最後的結點在臉？

臉和你不開心有什麼直接關係嗎？

「就、還行……？」晴明小心翼翼的在心裡描摹了一下白鴉的相貌，但每當他要ge到這種美貌時，那一頭白長直和妖怪才有的翡翠眼都堅定不移的把他的審美勸退。

「果然……我當時就應該弄死他……」

式神在那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什麼，晴明懵逼極了，恍惚間像是有一條倒霉的生命因為他的回答而被自家式神惦記上了，他晃了晃頭把這道無厘頭的錯覺甩出腦海，看見白鴉整個鳥的背影都充滿了蕭瑟、委屈，以及一種不可言說的悲憤。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但是……karau的白髮翡翠眼的確很奇怪啊。

人類撓頭.jpg

過了半晌，式神似乎是緩過勁兒來了，很意外的，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事兒了，但是就是莫名給人一種他已經哭過了的感覺，可憐極了。

嘶，我果然說錯話了。

「咳咳，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啦，你看，就算像我這種經常被誇讚外貌的人，不是也一直宅在家裡嗎？這樣看的話，臉長得好看不好看也不重要的嘛……」晴明原本是想安慰他的，只是話才說了一半，就看見鴉很是疑惑的盯著他的臉在看，」呃，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真的有人誇過您嗎？」

「……」等等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您高興就好。」

白鴉回憶了一下植入程序里的對人審美，舉例紅髮天女一號、藍發天女二號和黃毛的天女三號，美麗的人類姑娘們總是擁有著天賜一般的靚麗容(e)顏)，晴明大人雖然沒有這些起著決定性作用的排面，底子還是非常好的。

他是真的認為人類的小孩子剛一生下來就得由父母選擇捏臉。

所以這不是晴明大人的錯，是安倍益材大人的審美太直男了。

這還是白鴉頭一次拍拍翅膀直接飛走，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見了，看他最後那個表情明顯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還不得不強行承認一個自己不認同的東西……

你給我停下把話說清楚？？？

晴明滿頭問號得不到解釋，而且他更想不到的是，雄鳥當中慣以顏色鮮艷者為上佳，而白鴉穿越前本身又是個應該靠臉吃飯的設定，今天跟大天狗打那一場，讓他知道京都方圓八百里又出現了第二個絕美大翅膀之後，整個鴉的心都要碎了，生怕自己哪天買菜回家全庭院拉橫幅歡迎大天狗……

當然，這種垃圾原因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想象不到。

所以晴明特別疑惑，疑惑到累了大半宿躺在家裡都睡不著覺。

眼看著丑時都快過了，可憐的陰陽師腦子裡還都是那句「真的有人誇過您嗎」，照理說換成別人這句話絕對是□□裸的嘲諷，但白鴉是真的憨憨，他能問出來就是說明他的的確確是在質疑有沒有人誇過這件事……

他還在這輾轉反側，就聽見廊間傳來羽翅撲扇的聲音，拜家裡這幾隻所賜，現在晴明每天聽到最多的聲音就是這個。

晴明稍微翻了個身弄出了點動靜，示意自己沒睡，對方果不其然從門縫裡跳進來了。

很難得，是鴉的玄鳳鸚鵡體型，這個模樣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就在也沒有碰到過了，陰陽師一開始還以為它是討厭這個體型，後來證實鴉的確討厭鸚鵡體。

「您不用顧忌我，我只是……今天太難過了。」

從那小小一隻的身體里傳達出來的聲音悶悶的，它似乎是想要隨便找個有其他生命的地方湊合一宿，晴明向它招了招手，白色的鸚鵡一跳一跳的蹦過來……

就被晴明一把塞進被窩裡了。

「睡覺。」

看在你哭過的份上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