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初醒(三)
過了不知多久，喀啦喀啦，一陣異樣的響動傳進衛以惜的耳朵。
他猛地睜開眼，迅速擺出戒備的姿勢，沉聲道:「什麼人！」稚嫩的聲音迴響在不大的空間里。
無人作答，但那聲音仍兀自響動着。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他忽然意識到，是洞外有人在翻動垃圾。於是他悄聲走到洞口，小心的取下幾個堵在洞口的廢紙，露出微小的一條縫隙，足夠看清外界的情況，外界的明亮刺的瞳孔微微一縮，他閉了閉眼，很快緩解過來，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瘦小的背影背對着他，吭哧吭哧的正扒著對面的垃圾。: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天色逐漸由白到黃，夕陽的餘暉不要錢的灑落在地上，如果陽光能吃的話，想必這裏所有的人都會一哄而上，吞噬殆盡。外面的那個人還是不停疲倦的一直扒著，兩隻手的指尖都已經被磨的血跡斑斑，卻沒有絲毫要停下的趨勢，而衛以惜也一直靜靜看着。
那人主動離開是最好不過了，但是如果他打算來到這個垃圾堆撿拾的話……他所在的這個垃圾堆堪堪處於平衡狀態，如果上面受到一絲壓力，說不定好不容易找到的容身之所就會崩塌，到時連休憩都成為一種奢望。
又過了幾個小時，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黑色的巨碗蓋住這座垃圾場的腐臭與殘酷，卻蓋不住它本質上的絕望。衛以惜見那人絲毫沒有離開的慾望，仍在機械的挖動着，微微皺眉。他不能再在這裏耗下去了，腹部的飢餓程度逐漸加深，這樣下去簡直就是白費時間。
怎麼辦？要殺了他嗎？
手開始微微發顫，後背也溢出冷汗。衛以惜作為武林盟主，不是沒有殺過人，但是他所殺之人，皆是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魔道妖孽，但從未殺過無辜之人，尤其是眼前這種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人，更何況對方還只是個孩子。
他能下得了手嗎？
悄無聲息的把掩蓋在洞口的垃圾挪開，壓住心臟的躁動，衛以惜從旁邊拾起一片碎玻璃。
對方露出後背，毫無防備，現在若是衝出去，憑他的速度，可以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就劃破他的喉嚨。要不還是敲暈扔到別的地方得了。
就在衛以惜內心掙扎不已的時候，前面那個人毫無徵兆，竟然咚的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感到疑惑。
他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而是選擇謹慎的在一旁觀望。
靜待良久，那人仍然保持着倒地時的姿勢一動不動，卻並未見到血液流出。
衛以惜有些疑惑，難道不是死了？
心知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悄聲走出洞口，來到地上那人的身邊。定睛一瞧，果然沒死，而是這人暈過去了。餓暈的。
地上的孩子看起來不過，跟衛以惜年齡相似，衣衫襤褸，穿着一件看不出顏色的長袖長褲，到處都是破洞的口子，灰色的長發打結雜亂，微微遮住他俊秀的臉龐，與全身的髒亂格格不入的就是他的臉，一張小臉倒是白白凈凈，除了有些瘦點沒別的毛病。
看着地上那張天然無害的臉，衛以惜的眉皺的更深了。他沉吟片刻，握著玻璃碎片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終輕嘆一聲，打橫抱起地上的人，走向洞口。
但即將進入洞的衛以惜頓住了腳步。
他忽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洞裏塞不下這麼大一個人。
於是衛以惜把懷裏的小孩放下，彎腰鑽回洞裏開始擴大領土。
俗稱，刨洞。
艾凡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幾塊顫顫巍巍的木板，一副馬上就要砸下來的樣子。陌生的環境與氣息讓他瞬間清醒，擺出防備的姿勢看向旁邊閉目盤坐的人。
他厲聲問道:「你是誰！」
不知道從哪撿來的蠟燭徑自在旁燃燒，火苗被這人的動作驚的微微晃動。
只見眼前之人微微睜開雙眼，暖色的火光在他眼裏閃爍跳動，但艾凡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直覺裏面猶如流星街冬天的落雪，沒有絲毫溫度，冰冷的令人發慌。
忽然間，艾凡瞳孔驟縮，寒冷的殺意撲面而來，窒息的感覺瞬間沒過頭頂，他大腦中的警鈴嗡嗡作響，全身卻因為恐懼動彈不得，他的心頓時跟着涼了半截。
他要死在這裏了嗎……
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大腦全速運轉想要想出逃離此地的辦法。
不行……他還不能死……
艾凡用牙死死咬住嘴唇，殷紅的血絲逐漸從傷口蔓延出來。
想不出辦法……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雙眸逐漸蒙上一層陰霾。
如果此時他有一絲的動作，面前這人會立刻殺死他。
艾凡臉色蒼白如紙，一動不動。在這裏，弱者只能屈服於強者。
狹小的房間里一片寂靜，唯有蠟燭燃燒時微弱的滋滋聲。
過了彷彿有幾個世紀那般漫長，殺意絲毫不減，仍然如針扎一般刺在艾凡的身上。他的後背早就冷汗涔涔，浸濕了衣裳，額頭的冷汗聚集成黃豆大小的汗珠，滾落滑下。
衛以惜見眼前的灰發孩童眼中反抗的火光逐漸微弱，直至熄滅，蒙上絕望，才收起了殺意。他沉默的看着那人猛地癱倒在地，氣喘吁吁，彷彿一個溺水之人忽然能夠呼吸，大口大口的喘著。
衛以惜眸中古波無瀾，淡淡出聲道:「衛以惜，你？」
灰發孩童急促的喘息著，剛從生死關頭脫身的他渾身瑟縮著，牙關不住顫抖，狠心咬了咬舌尖才能夠發出聲音，「…艾…凡。」
衛以惜點點頭，然後起身，緩步走向艾凡，俯視着他，就像睥睨螻蟻一般，冷冷道:「我救了你。」
稍微恢復了點力氣的艾凡，聽到此言，猛然直起身，捂緊胸口的衣服，跟着衛以惜的步伐微微往後挪動，臉色煞白，雙眼瞪大到極致，驚恐道:「你……你想幹什麼！」
彷彿浸滿豬油的肥臉跟眼前之人的面龐重疊到一起，艾凡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比剛才更甚，眼中的恐懼與害怕彷彿就要溢出，整個空間都充滿了他的喘息聲。
縮到極致的眼中倒映着衛以惜伸向他的手，正在一點一點靠近，艾凡索性閉上雙眼，不想再看眼前令他噁心欲吐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