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挨打
第二日是極晴朗的好天氣，婉玥出門時，昂首向天空看去，高空中完全是藍色的雲朵，找不出一絲陰雲的遺痕。
她的心跟着歡快起來，覺得天上那緩緩流動的雲也是跟着自己的步伐在移動。
她順着抄手游廊，就往花園裏走。貝勒府里的其他侍妾們，似乎也都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出來活動。
遠遠的便聽見有人輕輕哼著，「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瓜爾佳宜楠還未走近，聽見聲音后朝身旁的婢女脫口而問：「唱曲的是誰？」
她身旁的桂嬤嬤低下頭，說道：「福晉，奴婢前去看看。」
說完，她便一個健步走向出現哼唱聲音的方向，她大著膽子一撇，見一個穿着絳紫色單袍的女子坐在花園的小亭石凳上，似是昨兒來福晉房裏請安的侍妾張格格。
她眉頭一擰，轉過身去，花園迴廊的石階有些濕滑，她趕緊上前扶著嫡福晉的手臂，輕聲地回道：「福晉，那哼唱的女子像是昨日來請安的張格格。」
瓜爾佳宜楠怔了一下，抬頭望向亭子的方向，默默朝着那個位置走去。
她步態輕盈，張格格待在亭子裏忘我的哼唱，完全沒聽到嫡福晉走路的聲音。
瓜爾佳宜楠在亭子駐足良久，見張格格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讓旁邊的婢女玉雯去推了推張格格的肩。
張格格被人一推，被迫中止了哼唱，她一時氣急，「哪個該死的，打擾本格格唱曲。」
她邊罵着邊轉過頭，結果就看到嫡福晉和她的婢女們立在亭子裏，她忙起身朝嫡福晉行禮。
瓜爾佳宜楠冷聲呵道：「你說誰該死呢？敢詛咒我，你們兩個，給我抓住她。」
張格格剛想解釋，就被玉雯和另一個丫鬟一左一右架住了兩隻手的胳膊，她拚命掙扎，顯然身旁的兩個丫鬟並不放過她。
「嫡福晉，不是你想的那樣，妾身只是一時氣急才會未看清來人就胡說的。」張格格高聲辯解，她的聲音再次引起往花園這邊走的人注意。
婉玥在花園裏轉了轉，還是沒有瞧見白佳素昕的身影，心頭難免湧上一陣奇異的預感，她記得前世素昕是住東廂房的，她決定今日去東廂房瞧瞧。卻聽見亭子裏傳出聲響，手上的娟子擰了擰，這瓜爾佳宜楠就這麼沉不住氣么，才進府兩日就想對底下的侍妾動手了。
瓜爾佳宜楠面上不露聲色，極力自持着嫡福晉的身份，嘴上卻不饒人，「你是根本沒把我這個嫡福晉放在眼裏吧。」
瓜爾佳宜楠身旁的那位年老嬤嬤直接走過去，站在張格格面前，抬起手就狠狠地給了張格格幾個耳光，打得特別響亮，園子裏的主子和奴才們都聽得真真的。
「這一巴掌是打你不敬尊卑，竟藐視嫡福晉。」
「這一巴掌是打你口出狂言，猖狂至極。」
......
「這一巴掌是老奴賞給你的。」
張格格驚懼的看着她，「你要是動了我，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那位嬤嬤鎮定地俯下身去，她額頭上的汗珠正好落在張格格的臉頰上，那位嬤嬤隨即拍了拍張格格的臉頰，隨後又一巴掌揮了過去。
張格格的嘴角冒出一絲絲鮮血，她冷冷望了那位嬤嬤一眼，她眼中忍着淚，心裏無比鄭重的詛咒著瓜爾佳宜楠。
待瓜爾佳宜楠和她的婢女們走出亭子后，她才忍不住落淚，俯下身子，朝着亭子裏的地板深深倒了下去。
走進亭子的婉玥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攙住她，玉芷跟在婉玥身後，也上前幫忙扶住了張格格。
張格格原本是一個皮膚如玉的美人，此刻臉頰多了許多紅印，嘴角還冒出絲絲血色，衣裳也弄得有些凌亂，髮髻都被打得很蓬鬆，像是早起還未梳妝的髮髻。
看見張格格的遭遇，婉玥的心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張格格站起來後身子有些戰戰兢兢的，整個人都在發抖。
張格格看見有人來幫自己，面上的神情慢慢恢復了平靜，但是心中卻帶着一絲猙獰。
她現在的樣子婉玥也不好丟下她，便攙扶着她說道：「這位妹妹，我送你回去吧。」
張格格搖了搖頭，她現在的窘境可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是啊，張格格，你就讓我們小主送你一起回去吧。」玉芷見張格格不允，極力勸說起來。
張格格面上起先雖有推辭之意，但見側福晉態度如此堅決，便點點頭表示同意了。她心裏對側福晉對她的態度有些存疑，不知道婉玥對她是真的好心還是另有所圖。但是對於嫡福晉瓜爾佳宜楠，她心裏只有對她的恨意。
三個人沿着花園走到了後院，婉玥心中琢磨了一路，對瓜爾佳宜楠身旁的另一位婢女和嬤嬤的身份都不是很清楚，今日那位嬤嬤的作派，想來也是一個厲害角色，她遂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玉芷。
「玉芷，你來這府里多久了？」
玉芷愣了一愣，回想了下，忙答道：「啟稟小主，奴才是去年來貝勒府的。」
「那你可知嫡福晉旁邊的嬤嬤和丫鬟的名字。」婉玥微覺意外，沒想到玉芷是去年入府的。
「那位年老的是桂嬤嬤，旁邊臉蛋稍圓的是玉霞，另一位就是玉雯了。」玉芷再次回答，她們中間的張格格忍着面頰的疼痛，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仔仔細細。
婉玥和玉芷隨着張格格一路走過，直至走到張格格屋前，她屋內的丫鬟才急匆匆的扶過張格格進屋。
張格格住後院的東廂房，距離瓜爾佳宜楠的東暖閣不過百米，婉玥有些替她的處境擔憂，依照瓜爾佳宜楠的脾性，張格格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那丫鬟謝過婉玥她們后，在房中的匣子內取出膏藥，手勢極輕的將藥膏攤在張格格臉頰淤傷處，敷好葯后，直起身給婉玥泡了茶，她泡茶時婉玥隱約瞧見她手臂上有些輕微淤青，之後她便安靜的退到一旁。
婉玥看着這位懂禮數，處事穩重的丫鬟，沉聲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她輕聲答道：「啟稟福晉，奴才玉丹，是伺候張格格的丫鬟。」
婉玥嗯了聲，不便再打攪張格格，起身朝玉丹叮囑了句：「好好照顧你家格格。」
說完，便告辭出了房門。
婉玥沒走出幾步，朝周圍的屋子望了望，有間房門緊閉，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的應該就是記憶中素昕居住的屋子了。
她朝那個屋子走去，房內散發出一縷縷檀香的香味，她不由得走近推了推房門，結果房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屋內的擺設有些簡陋，只放着幾個樟木的箱櫃，還有一張紅漆櫸木六柱式描金山水架子床，以及一張顯得有點破舊的桌子。
素昕正在那張桌上描畫，婉玥定睛瞧著，桌子上的畫作卻讓婉玥心頭猛地一震，那是胤祺的畫像。
再次見到素昕，婉玥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素昕生得很是清秀，只是臉頰似乎比前世稍顯瘦削，手腕上的玉鐲子空空蕩蕩的晃着，感覺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淡綠色緞綉海棠花紋袷便袍，一如前世的清新淡雅。
婉玥輕輕走近，低聲喊了聲：「素昕。」
白佳素昕聽到人聲，抬起頭來，來人她並不認識，她們未經她的同意打開了房門，還走了進來。
她立刻板起臉，蹙起了眉頭，抬起手就要趕她們出去，並帶着異常嚴厲的聲音呵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進我的房間，請你們出去。」
她的嚴厲面孔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婉玥被她的氣勢驚住了，說話頓時略顯理屈：「我不是有意的。」
婉玥暗暗感嘆，前世對她一直忠心耿耿的好姐妹素昕原來還有這麼嚴厲的一面。
旁邊的玉芷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急切的抓住白佳素昕的手，「白佳氏你不該如此對待側福晉，我們只是送張格格回來，順路到你房中瞧一瞧的。」
素昕聽后臉色一變，頓時不再說話。婉玥看着她，目中隱隱流動出惻然，心中多了幾分憐意，思索了片刻，開口問道：「妹妹一個人待在這閨閣里，難道不覺得孤零零的有些悲戚嗎？整日不出門也會悶的。」
白佳素昕的美目停在婉玥的臉上，搞不懂才來府里兩天的側福晉為何會到自己的房中來。
她在這府里受打壓受慣了，心裏微微一顫，「多謝姐姐關心，妹妹願意在這房中自得其樂，就不勞姐姐操心了。」
現在這種局面，婉玥是完全沒有想到的，她開口道：「那我先不打攪你了，妹妹有空也可以多來我房間走動。」
婉玥的話語中似帶一絲嗚咽之聲，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走出了素昕的房間。
白佳素昕站在房門口，目送著婉玥的背影一尺一尺的遠去。她在這府里沒什麼朋友，但是她想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