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進入圍城

圍在城裏的人想逃出來，站在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婚姻也罷，事業也罷，人生的慾望大都如此。

——楊絳《圍城》

郵市就是一個圍城，裏面的想逃出來，外面的想衝進去。這一段時間，陳新宏顯得特別空閑，從六月份開始至九月份，郵市通常會進入歇夏期。在上海最大的郵市——盧工郵市，在整個歇夏期，門可羅雀。現在已是六月，郵市歇夏的跡象非常明顯。

陳新宏除了去郵市天天守攤外，還在滬西郵幣商城幫唐老闆買貨。張大傑天天忙於上課，這買貨的差使自然就落到了陳新宏的頭上。好在陳新宏是郵商，買賣郵品是他的專長，唐老闆雖然萬的購貨款在其賬號內，但買貨也不能隨心所欲，要想壓低價格買貨，就得有耐心。

陳新宏買貨，完全是屬於守株待兔型的，他不急不躁，慢條斯理，從不主動切貨，只在稍低於行價位置掛買單。為了給自己的買單打上標籤，他的買單不是連續排列整齊的幾個1，就是幾個2，如111，1111，或222，2222等。掛好買單后，直到收盤才會去看一下。因此，陳新宏除了守攤以外，確實沒有多少事情可做。

上海六月下旬，已入雨季，早上還是艷陽高照，頃刻之間烏雲密佈，隆隆的雷聲響個不停，一場暴雨倏然而至。這樣的天氣，更加沒有人來盧工郵市了。郵商們有的閉目養神，有的見沒有什麼生意可做，就圍成一圈打起了撲克。

陳新宏不喜熱鬧，有時間就喜歡看看書，研究研究郵票和郵市行情，因此在郵商中，絕對是一個知識型的郵商，別看他自稱只是個小學生，但論文采，在整個盧工郵市，卻無人可比。他對郵票和郵市行情的敏銳性和獨到的見解，連張大傑這樣著名的郵評家都自嘆勿如。

與往常一樣，陳新宏見無事可做，就順手在櫃枱上拿起了一本郵票投資的書翻閱起來。正在他看的津津有味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是顧穎打來的，馬上按下了接聽鍵。

這顧穎，是陳新宏今年新認識的一個客戶，是滬江大學的一個年輕美女教師。

據顧穎自己說，她很小就喜歡郵票，喜歡集郵，但真正投資郵票，還是在讀博期間。博士都要幫導師打工，搞科研都有科研經費，導師為了鼓勵學生參加科研，在課題費中會拿出一部分費用分給學生。顧穎在第一次拿到導師給她的2萬元課題費后，就拿出了一萬元去買郵票，當時也不懂哪些該買哪些不該買，總之，是胡亂買了點。此後，只要手頭有點余錢，她就去郵市買郵票。到了滬江大學后，有了穩定的工資收益，顧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每年都會買一點郵票。一來二去，她就與陳新宏相識。

對於這個30多歲的女博士，陳新宏甚是喜歡，只要是聊起郵票，他總是滔滔不絕，讓人感到他在郵票投資領域的深厚功底。陳新宏並非浪得虛名，在郵票投資領域確實有獨到的見解，這一點除了張大傑外，也同樣得到顧博士的認同。

在郵市日薄西山的時候，想不到一個90后的女博士會殺入重圍，衝進郵市圍城，會喜歡上郵票投資，而且她與唐媛媛一樣，喜歡購買現貨實物郵票。故此，陳新宏真誠地對顧穎說：「郵市好比一座圍城，人家都在出走圍城，特別是年輕人，幾乎沒有人再衝進圍城，只有你，一個知識界的小女子，拿着原始的大刀長矛，毫無畏懼地沖了進來。就憑這一點，說什麼我也要讓您在郵市賺錢。」

陳新宏說到做到，對於顧穎，他有着一份不舍的牽掛。顧穎比沈毓年輕，而且更性感。顧穎風度翩翩，舉止優雅，舉手投足灑脫自然，女博士的身份更讓其充滿魅力。對於整個女博士群體，顏值的評價得分確實不高，但顧穎卻是個另類，她面容俊秀顏值高，一米六八高挑的身材，豐滿高聳的雙乳，凡是見過顧穎的男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會產生遐想，陳新宏也不例外。

顧穎在電話中問陳新宏，她現在手頭有10萬元現金，是她搞科研的獎勵費，她想繼續投資生肖小版，問他買什麼生肖小版好，他手上還有什麼生肖小版?

作為朋友，陳新宏真不希望顧穎投資現貨，在他看來，現貨已經沒落，郵市的春天一定屬於網上平台，購買現貨，只是郵市拾遺補缺者的嗜好，與郵市投資的理念已相去甚遠。但作為郵商，他也不想丟掉這個顧客，郵商是做流水的，沒有顧客上門，哪有代理費可賺。因此，關於郵市投資方式的話題陳新宏憋了好長時間，一直沒有向顧穎挑明，這讓陳新宏很苦惱，他需要在現貨市場找到在近年有增長潛力的品種或板塊，了卻心中的糾葛。

陳新宏答非所問，只是問顧穎明天是否有空，能否面談。顧穎在電話中略微停頓了一下，說：「好，我明天下午有空，在哪裏見面，您定。」陳新宏真想在自己家裏見這美女，但他不敢造次，略微想了一下，說：「就在局門路上的咖啡店見面吧。」「好，不見不散。」

掛斷手機，陳新宏懊悔不已，這麼好的一個到家與大美女單獨幽會的機會，由於自己的怯懦，就這樣白白丟失了。

陳新宏現在還能清晰地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顧穎的情景。那天是一個冬天的下午，因為天冷，加上行情不好，盧工郵市裏只有三三二二的顧客在走動。下午三點，陳新宏見沒有生意可做，正想打烊回家。突然，一個身材頎長、十分貌美的年輕女子站立在他的櫃枱前，問他有沒有生肖小版。

陳新宏抬頭一看，幾乎驚呆，眼前的女子實在太漂亮了，尤其是那魔鬼般的身材，仙女般的氣質，讓其有驚為天人的感覺，頃刻之間，陳新宏變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起來。

陳新宏的大腦像突然短路似得，變成一片空白，明明櫃枱里放着生肖小版，但他到處翻尋，說自己有生肖小版，但不知放在哪裏了。還是顧穎眼尖，指著整齊堆放在櫃枱的郵票問陳新宏：「這不是生肖小版嗎?」

在陳新宏的櫃枱里，正躺着很多種生肖小版，似乎在為主人的失態向女顧客道歉。

自2003年發行第一款生肖小版——二輪羊小版，至2020年12月，已發行了18種生肖小版，包括三輪生肖小版12種，四輪生肖小版5種。因此，生肖小版只是一個統稱，有很多種，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生肖小版這一大家族每年還在不斷地添丁增口。

陳新宏在大腦短暫短路以後，馬上鎮定了下來，微笑着回答：「生肖小版有，但生肖小版有很多種，不知小姐要哪一種。」「你有什麼我要什麼。」顧穎爽快地回答道。

這樣的大氣要貨的顧客陳新宏還是第一次碰到，他拿出了櫃枱里的300版二輪羊小版，又拿出了三輪生肖小版中的猴、雞、牛、豬、狗各200版，報出的總價是62000元。顧穎連還價都沒有還價就爽快地付了款。陳新宏幫她用膠帶紙襯以硬紙板包紮好這1300版生肖小版，放進她隨身帶的包包里，笑着對她說，如果下次還需要買郵票，可以先打電話告訴他。顧穎說：「我只要生肖小版，你準備好后可以打我電話，我來取。」「那好，那好。」陳新有點喜不自勝，想不到這個漂亮女人買郵票是如此爽氣，其豪氣竟然是巾幗不讓鬚眉。

在買賣郵票的過程中，陳新宏碰到過太多錙銖必較的男人，他們斤斤計較，不管你報出什麼價格，都要狠狠砍一刀，甚至殺到你不想賣為止。當然也碰到過從不討價還價的大氣女人，沈毓就是其中之一。但當時沈毓第一次到他這裏買郵票，是由張大傑介紹過來的，不還價可能是礙於張大傑的面子，而這個女人不還價，憑什麼如此信任他，陳新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顧穎是唐媛媛的大學同學，只是唐媛媛大學畢業以後就在其父親的房地產公司工作，而顧穎則參加考研，並由碩士到博士，一直在讀書，並在去年年底成功應聘滬江大學，當了一名計算機教師。

入職滬江大學以後，顧穎有了固定的收入，購買郵票更是成為她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但她買郵票並不聲張，因此同事並不知道她在投資郵票。只有她的大學要好同學唐媛媛等少數幾個人知道。

顧穎比唐媛媛更加美麗，博士的身份更讓其充盈著知識女性的氣息，亭亭玉立，風度翩翩。正因為如此，唐媛媛沒有將滬江大學的郵評家、她的好朋友張大傑介紹給她，只是將盧工的著名郵商陳新宏向顧穎作了介紹，並告訴她：「凡是購買郵票方面的事，可以全權託付給這位郵商，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義商。」並告訴了陳新宏在盧工郵市的攤位號和他的體貌特徵，以及手機號。

因此，那天顧穎來盧工郵市，是直奔陳新宏的攤位而來，且斷定眼前的這人就是陳老闆。但顧穎不動聲色，並不向陳新宏點破與唐媛媛是大學要好同學這層關係，其目的是想驗證一下眼前的這位陳老闆是否真像唐媛媛所言，是一個真正的義商。

顧穎在BJ讀博期間，就開始衝進郵市圍城，投資郵票，在購買郵票的過程中，她目睹甚至經歷了太多的爾虞我詐。因此，在她看來，BJ馬甸郵市雖然號稱是全國最大的郵市，但素質高的郵商卻沒有幾個，更不用說義商了。因為在顧穎的心目中，所謂的義商，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商人正氣能量的肯定。義商不分身家大小，貴在誠實經商，童叟無欺：義商也許不是富賈大商，義在信用為先，重義擔當。

顧穎在購買郵票時不向陳新宏說破她與唐媛媛的關係，這一點不足為奇，但唐媛媛不把張大傑介紹給顧穎好像有點不近情理。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顧穎無論是長相和才氣，都勝唐媛媛一頭，唐媛媛不介紹張大傑，正好說明唐媛媛底氣不足，這是女人慣常的小心思，怕丈夫或情人被比自己更優秀的女人奪走。

對於張大傑，唐媛媛也確實不能說什麼，說自己是張大傑的好朋友，顧穎會怎麼想，如果輕描淡寫地說，還不如不說。閨蜜之間雖然無話不談，但對於自己的情人情事，也會三緘其口。因此，唐媛媛的做法也情有可願，無可挑剔。

既然是好朋友，而且又是滬江大學的教師，陳新宏的話題就自然引向張大傑，陳新宏一直以有像張大傑這樣的朋友為傲，想想也是，一個郵商，有大學教師好朋友的畢竟不多。但當陳新宏聊起張大傑時，顧穎一點也沒有興趣。

顧穎說，她並不認識張大傑，也不想認識這樣的人，要陳新宏以後不要在她面前再提張大傑這個人。

顧穎不認識張大傑，這並不奇怪，在同一個大學，互不認識實屬正常。滬江大學，是上海規模數一數二的大學，學生幾萬人，教職員工三四千人。沒有特別的機緣，是很難有機會彼此認識的，成為好朋友更是奢望。但她所說的不想認識張大傑就有點匪夷所思，通常情況下，在同一個單位，多認識一個人總是好的，而且這個人又是一個郵評家，很多投資郵票或準備投資郵票的人都想結交而不得，顧穎倒好，直截了當地說她不想與張大傑認識。更為令人不解的是，她還敬告陳新宏，以後少提這個人。

這令陳新宏很納悶，照理，聊起同一個大學里的人，就是彼此互不相識，也總可以作為一個聊天的內容，不會這樣噤若寒蟬。陳新宏猜想，這個名叫顧穎的女人，一定與張大傑有什麼故事，而且一定是屬於男女恩怨、反目成仇的那種。

陳新宏的猜測一點也沒錯，顧穎早在上海讀碩士期間就與張大傑認識，而且一直是張大傑的好朋友。后因為一些瑣事，與張大傑不歡而散，因為這個原因，本來可以在上海碩博連讀的她，不惜花費大量時間，考取了BJ大學的博士。本來由於張大傑的原因，她不會來滬江大學教書。但即使像北大的博士，要想找個稱心的工作也很難，幾經周折，她在坒業快半年仍然沒有找到合其心意的工作，後來，還是通過其在滬江大學的碩士生導師介紹，才有了這份還算體面的大學教師的工作。

顧穎一到滬江大學應聘，張大傑就得到消息，表面上，顧穎的工作是其導師推薦的，實際上，在背後促成的人卻是張大傑，因為顧穎任教的那個學院的院長是張大傑的好朋友，滬江大學的人事處長更是張大傑割頭換頸的好兄弟。

大學新員工的招聘權雖然早已下放到二級學院，甚至一直下放到具體的用人部門，但最終還是要通過學校人事部門，如果人事部門提出異議，這招聘就很難成功。

這些背後的細節，顧穎哪裏會知道，張大傑也不會向她表功，就這樣，顧穎一如既往地將張大傑視作仇人，有時在校園裏偶遇，顧穎也像見到陌生人一樣，不僅不予理睬，而且頭會不自覺地偏向一邊。

老同學唐媛媛與張大傑的情事，顧穎也有耳聞。既然唐媛媛在她面前不提張大傑，她也樂得耳根清靜。但唐媛媛不提張大傑，顧穎多多少少還是感到唐媛媛有點不夠朋友，因而兩人之間的閨蜜關係在無形之中淡化了不少。

顧穎心裏雖然憎恨張大傑，但她投資郵票，殺進郵票這座圍城，多多少少還是受了張大傑的影響。作為一個90后的小女子，投資郵票的本來就是稀有物種，而投資郵票現貨的更是稀罕，難怪陳新宏將其比喻為拿着原始的大刀長矛殺進郵市圍城的小女子。

90后00后投資郵市，已經很少像唐媛媛和顧穎這樣在現貨市場買貨，他們大都在網上交易。因此對於顧穎的交易方式，連得陳新宏都不敢苟同，雖然顧穎的現貨交易，讓作為郵商的陳新宏可以心安理得地賺到代理費。

某天，陳新宏終於憋不住了，他問顧穎：「顧博士，你為什麼不去網上買郵票，網上買貨多方便呀，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哪有您現在那樣費勁。」「沒有什麼為什麼，我只是喜歡這種購買郵票的方式，儘管麻煩，但可以與自己喜歡的郵票親密接觸，這種親密接觸可以帶來巨大的滿足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顧穎侃侃而談，臉上露出了欣慰之色。最後，她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要是我一開始就去網上投資郵票，咱倆還會認識嗎?您還有我這個美女博士顧客嗎?」

陳新宏沒有回答，只是說：「謝謝您對我生意的照顧」

第二天下午，陳新宏和顧穎在盧工郵市旁邊的咖啡店準時見面，陳新宏點了兩杯咖啡，兩個人邊喝咖啡邊說郵票投資的事。陳新宏堅定地勸說顧穎，不要投資現貨，而是應該向網絡郵市平台進軍，如果非要投資現貨，也不能投資生肖小版。

在陳新宏看來，生肖小版是距今20年之內的郵品，是屬於新郵和次新郵的範疇，雖然其中的二輪羊小版有較大的升值潛力，但絕大多數的品種並不是最佳的投資品。為此，陳新宏建議，投資品種的年代要適當前移，重點投資JT票。

JT郵票是紀念郵票和特種郵票的簡稱，也稱為新紀特郵票，是指1974年至1991年間發行的「J」字頭紀念郵票和「T」字頭特種郵票。其中「J」字頭郵票185套，「T」字頭郵票168套。JT郵票中很多都是精品。

陳新宏的這一建議最終被顧穎採納，在不到半年時間裏，顧穎不僅將手上的10萬元現金，而且幾乎傾盡了所有積蓄，將50萬元全部投入郵市，委託陳新宏繼續當她的代理，買進了JT票中的量少精品。在買進后不到一年時間裏，JT票開始大漲，很多品種都翻了三四倍，讓顧穎大賺了一筆。此是后話，暫且略過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