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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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看見做『準備』似乎特別容易，隨手拿起一塊道夾板，隨意往炮茬里一丟就吃穩了千斤鋼絲繩……羅看見不可能每次進班就來幫着馬勇敢做準備，他所講的做準備關鍵要選好安放道夾板的角度，馬勇敢牢記着。*www.kanshuge.com*看書閣*可是，馬勇敢的『準備』還是時不時掉落，增加着他的勞動量，消磨着他的自信心，馬勇敢常常罵自己：「笨得像條豬……豬也比你聰明……「

馬勇敢由於技術過不了關，人累著了，任務又完成得不好，於廣沒少在指令會上指責他。同事們似乎也在背地裏取笑他，好幾次，馬勇敢在指令室門外聽到裏面的工友在大聲說着他扒一個檔頭扒七八個小時的事，他一走進，坐在那裏說笑的工友立即會轉換話題，馬勇敢心裏很不是滋味……

大概手上功夫都遵循着熟能生巧的規律，十多天之後，馬勇敢的『準備』也一次比一次能堅持得時間久了，當嘲笑聲漸漸平息的時候，馬勇敢一次作業也做到了一至三次『準備』就能完成了……每次扒空檔頭，馬勇敢都會站在那裏，舉起右手量一量，確認高度達到了標準才去做出班工作。可是，不知為何，指令會上還會有針對他的批評，說他扒礦沒扒到底板，影響風鑽工生產，馬勇敢心中不服：「怎麼沒扒到底板，我檢查過的。「

馬勇敢在一次作業完成後，特意喊了當班的值班區長來看，羅看見走到那裏比了比，指著扒斗扒不到的角落邊說：「這些礦要用扒子退乾淨，不然，風鑽工不好打底板炮……「

馬勇敢拿來耙子，彎腰扒了扒，上了兩簸箕石渣，提到外面倒掉。羅看見滿意地說：「看見沒……這是掃尾工作，以後要注意。「馬勇敢說：」他們老是交班說我沒扒到標準，早告訴我是這兩簸箕礦渣的問題，我早就……「羅看見往外走去，一邊說：」看見沒，你和風鑽工關係沒搞好，他們才會為這麼點點事告你的狀……「

過了兩天，馬勇敢買了兩盒煙，特意等到晚班，把煙送給了跟他同一個檔頭昨夜的風鑽工。那兩個風鑽工嘿嘿笑着收下了煙，其中一師傅說：「煙我們收了……其實，我們不是輕易告狀的人，檔頭面你還是要退乾淨，要扒到標準高度……不能因為我們收下你的煙就把該你做好的工作留給我們做……像這兩天，扒成這個樣子，我們也就沒話說了……「

馬勇敢說：「陽師傅，達不到標準，你們直接跟我說，我會好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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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勇敢耳邊的指責聲漸漸少了，別人一個小時能幹完的活他也能在一個半小時完成了。(*www.kanshuge.com*)(看書閣*)他在等待着表揚聲，可是，他需要的鼓勵，只有劉憶蓮毫不吝嗇地給予：「勇敢，出班越來越早了……勇敢，你這是在上班嗎，一點就回來了……勇敢，你臉上不似前段時間那樣心事重重了，技術越學越好了，是吧，活越干越漂亮了，是吧……勇敢，你真是一個令媽媽驕傲的孩子……「

十月底，馬勇敢拿到他人生的第一份勞動報酬，那是九月那半個月的學徒工資——九十六元。

馬勇敢將六十元交到了劉憶蓮手中，他說：「媽，這是我第一份工資，一共發了九十六元，這六十交給你，我留了二十買煙，我們工區八個新工人聚餐，每人湊了十六元……「

劉憶蓮樂了，她收好了那錢，說道：「勇敢，這錢我替你攢著，今晚媽還要給你做好吃的……「

馬勇敢幫着劉憶蓮一邊洗菜，一邊說：「媽，我師傅趙無言一個月能開差不多一千呢，他技術好，包了兩個采場做……等我技術好了，也能掙那麼多的……「

劉憶蓮說：「也別累壞自己了，你比你爹掙得多呀，他最多的一個月也就掙過一百八十一塊……「

馬勇敢菜洗好了，他用毛巾揩乾凈手，他說：「媽，那不是長工資前的事嗎？那錢多值錢呀。「

劉憶蓮說：「那倒是，半年前工資漲了，肉也跟着漲了，一斤要四塊八毛錢了……勇敢，媽知道你今天發工資，砍了兩斤好肉，蒸在鍋里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粉蒸肉。「

馬勇敢樂呵呵地說：「媽，早知道了……媽，粉蒸肉的香味誘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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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馬勇敢他們聚在了礦山文化宮的小飯館，他們吵吵嚷嚷，大聲點着菜和酒。

他們的架勢好像他們就是礦山最有錢的人，飯店那肥得一身肉顫顫的老闆娘高聲應和着他們，並按他們的要求，每一道菜的份量都比平時弄得多……

馬勇敢挨着石樂坐着，馬勇敢和平時一樣顯得話少，其他的人大聲議論著礦山以及全世界的一些人和新聞，他們年輕，好像什麼也不怕似的，風鑽工陳大力說到某些領導時，都是直呼其名，並在那個名字前面加上了一句罵人的話，比如：娘個*的史科長。

八人中長得最為壯實的萬子松顯得很謹慎，當他聽到陳大力說某領導說得過分時，他會笑着說：「大力，小聲點，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嚷嚷……「

陳大力笑着大聲回道：「娘個*的萬子，你娘個*的就想巴結那些狗屁領導，是想混個官當吧。「

在做機運工的劉三毛插話道：「想當官就對了，不想當官那是沒本事，不想當軍官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當區長的礦工不是好礦工……「

石樂附和道：「對對，說的對極了……「

胖老闆娘把一桌菜整得挺豐富的，幾杯酒下肚后，馬勇敢的話也多了起來，酒精沖紅了他的大鼻頭，他說：「誰都想當官，可那官不是誰都能當的，要我站那麼多人面前布指令我就不敢。「

石樂一邊嚼著豬蹄子，一邊含混地說：「老馬，你的名字……真的叫錯了……不過……你勇敢也沒用……當官要有後台，得有人提拔……「

劉三毛說：「當官，還得有能力，有本事吧。「

陳大力罵道：「酸不酸呀，娘個*的本事，娘個*的一桌子的官迷。「

石樂吞下了嘴裏的蹄子肉，用手抹了抹嘴巴，他說：「沒得關係，你本事齊天了，也頂多做過齊天大聖，不保唐僧取經，一輩子得壓在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下……「

萬子松此時的脖子也喝粗了，他說道：「石樂，你說得太對了，得罪了玉皇大帝，那是再別想往上升了，再有本事也沒用，那個羅看見，他當了十多年值班區長了，他不肯幹嗎？他沒本事不熟悉業務嗎？井下所有的工種他都做得熟練，他年輕時還評過勞模，可為什麼他沒提上去……他沒關係，他脾氣太倔，太臭了，經常把領導不當領導，。誰都去得罪……「

馬勇敢說：「我看羅區長人挺好的。「

石樂嘿嘿笑着說：「他人是不錯，掃窿路時幹得比臨時工都賣力，大汗淋漓地，可那頂什麼事，他說話太直，太直了……「

陳大力仰脖子喝光杯底的白酒，說道：「娘個*的，我看你們想做官想瘋了……「

石樂拍着手掌說：「說對了，我們想瘋了，一個區長干三年能在市區買一個大套房……「

萬子松感慨地說：「唉，我父母雙職工，好不容易才把我家姐弟三養大……指望他們到市裏買房子那是指望不上了……「

陳大力說：「礦山就是這樣的，不管是誰，全是娘個*，只管撈錢，什麼都向錢看。「

萬子松說：「我爸媽經常感慨，說八十年代的人有多麼多麼純樸，可他們也矛盾得可笑，他們一邊說現在什麼風氣不好，一邊又極力要求我們以那些當官的為榜樣，掙大錢，住大套房……「

陳大力大笑了一聲，說道：「哈哈……娘個*的八十年代，我們都穿着開襠褲在礦山瘋跑着捉知了，捉螃蟹……」

馬勇敢感到自己醉了，他用最後的清醒抓起桌上一隻沒啃乾淨的豬蹄，嚎叫道：「八十年代？哼，八十年代誰敢這樣啃豬蹄，誰敢……你們敢他娘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