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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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樂急忙坐下，對着馬勇敢擠眉弄眼地笑着。馬勇敢低聲說：「看我做什麼？也許他是叫你左手邊的……」

「你——起來回答問題。」史科長指著馬勇敢說。

「我……」馬勇敢站起脹紅著臉背道：「進入作業面后，首先要確認安全……」

「回答正確。」史科長滿意地笑了笑，低下頭看着手裏的資料，說：「接下來……」

史科長抬起頭望着馬勇敢，故意停了停，才說：「你可以坐下了。新來的同志們，安全學習不是要你們走過場，不是要你們應付這場考試就ok了。要把小冊子上的東西牢記在心，要時刻保持高度警覺，麻痹不得……在井下，與石頭打交道，與機器設備打交道，不能和他們比硬，不能因為生產任務而忽視安全，要把安全擺在第一重要的位置……」

史科長看了看手錶，接着說：「你們把這桌上的小冊子領下去吧，平時要抽空多看看……多花點心思看看，在今後的實際工作中更要重視安全生產……考試是種形式，安全卻關乎生命，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避免自己受傷害，不要傷害別人，聯保互保……」

新工人拿走小冊子后，史科長說：「明天，各位來我這裏拿調令時，我會抽問你們一些問題，回答不上的，我不會簽發調令……四點了，下班了……」

馬勇敢回到家后，朗聲讀著資料上的文字。

劉憶蓮說：「早有這股學習勁，你就能考上重點高中，考上大學……話說回來，那些讀了大學又回來你們廠礦上班的也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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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科長那關過得比想像的要輕鬆，史科長拿着馬勇敢的小冊子翻了翻，又看了看馬勇敢，然後，他非常爽快地簽下了他的名字：史科長。他說：「我爹有先見之明，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史科長（chang），呵呵。」

其他人也順利拿到了簽了字的調令，馬勇敢和石樂等八人結伴去了五工區哪棟三層紅磚樓，工區的礦工們已換上了工裝，已在各自忙碌著準備工作，他們前仆後繼地走向了那直井。

五區區長名叫於廣，四十來歲，他把八張調令收齊后，沖着那八個站立着的年輕人點了點頭，笑了笑，用他洪亮的聲音說道：「今天，你們自由活動，愛幹嘛幹嘛，明天七點半，到工區指令室聽指令，我會對你們的工作做一些具體安排，不能遲到……」

在回家路上，石樂對馬勇敢說：「老馬，沒打算到於區長那裏去活動活動嗎？做什麼工種可是他說了算的。」馬勇敢反問道：「你活動了嗎？」石樂用力拍了馬勇敢的肩膀一下，說道：「我早活動過了，老馬，想的話，我可以幫你，真的。」馬勇敢想了想，說道：「謝了啊，沒那閑錢，有那閑錢還不如多買幾頓肉吃，呵呵。」石樂搖了搖頭，說道：「吃肉吃肉，你這樣只有虧吃……不多說，以後天天見，我坐車去了。」

石樂和馬勇敢一直是同學，小學和初中，他們往來不多，在技校時，也不是走得很近。石樂家在他讀技校的時候搬到市區去了。

這次，他們分到了同一單位的同一工區，兩人的關係似乎近了。馬勇敢相信石樂有活動的路子，石樂從不隱瞞自己的父親是另一二級單位的領導，而且是從他們這北礦調出去的……馬勇敢自知家裏沒有多少關係，父親是退伍後分配到礦山的農村人，在南礦下了十年井，后因職業病調到地面，一輩子都是個老實工人……母親那更不用說了……還有錢，唉。

一九九九年，關係這個詞在礦山這個地方變得流行起來。有關係的以有關係為榮，並通過關係得到實惠，沒關係的，一邊咬着牙痛罵『關係』這個詞，一邊又艷羨著那些有關係的人群。劉憶蓮聽了馬勇敢說有人走關係安排好崗位的事，表現得十分憤慨，她罵了一些她並不認識的人，但是，她罵得相當小心，低聲，並且把家裏的門和窗戶都關上了。

晚上看電視時，她又說：「換在十年前，關係就是『走後門』，你爸生前特別討厭的就是巴結領導，走後門，他脾氣倔，公家的好處……勇敢呀，你在單位要好好工作，煙要常帶着，敬師傅，敬領導，可不能像你爸爸，死心眼，年輕時候只知道像不知日夜的牛一樣賣力工作，到頭來……不說了，早點睡吧，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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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勇敢不愛言語，還動不動就會臉紅。給於區長的煙被擋了回來，他也臉紅，於區長說：「小夥子像個姑娘似的，這得改。你乾的是男子漢的活，要有個男子漢的樣子……跟着師傅好好學，幫着師傅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要注意安全……一個月後，你們這批新工人全得單獨作業，技術不學好，是會吃虧的……小夥子，還愣在這幹嘛，趕緊找到你的師傅趙無言，趕緊跟他換了班衣，進班。」

馬勇敢從於區長辦公室出來，看着指令室小黑板上寫着的勞動配備發了會呆。他被安排跟着一個叫趙無言的臨時工學電扒，石樂跟着機運組放礦。這兩個工種都是井下運輸工，電扒是用電扒斗將風鑽工打下的礦石，廢石扒進漏斗里，機運組就是將漏斗里的礦，廢石放到礦車裏，用機車拖到礦，廢石倉垮掉……馬勇敢嘀咕道：「一個機運組三個人作業，現在加了石樂，電扒一個人作業，現在加了我，這就是活動與不活動的區別嗎？都是多了一個學徒，好像也沒什麼區別啊。「

這時，石樂走到了指令室，他大聲說：「發什麼呆呢？你師傅趙無言已經在換班衣裳了。「

馬勇敢回頭朝着石樂咧嘴一笑，說：「你怎麼還不換……對了，你領了工作服嗎？「

石樂聳了聳肩，說：「還沒呢。我師傅說了，要我領了勞動配備就回家，明天正式上班。「

石樂晃了晃手裏的領條，走出了指令室。

馬勇敢快步走到二樓，他的師傅，那位趙無言剛換好班衣，正準備離開寢室，見馬勇敢遞過煙來，他接過，看着馬勇敢又不說話。

馬勇敢說：「趙師傅，我還沒領好工作服，你看，能不能等等我？「

趙無言比馬勇敢矮半個頭，一雙小眼睛眨巴了幾下，他說：「你是正式工，你愛什麼時候進班就什麼時候進班……「趙無言說完就要往樓下走去，馬勇敢連忙說：」趙師傅，你不等我我也不識得路，我很快領好的……「趙無言站住，轉身對馬勇敢說：」明天再跟我下井，反正，你現在也就是跟着看看……「馬勇敢感激地說：」謝謝趙師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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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勇敢掏出領條去了供應科的二樓，石樂抱着工作服，套靴，礦帽等從庫房出來，兩人正好遇上，石樂說：「老馬，你那無言大師答應等你嗎？「

馬勇敢說：「不答應等，他要我明天再跟他下井。「

石樂大聲說：「行呀，老馬，師徒關係搞得這般好，看不出來喲。「

馬勇敢看着供應科大坪上那些往平底礦車上碼木頭的礦工，小聲說：「運氣好，碰到好師傅了，真的，我就說……「

馬勇敢回頭髮現石樂已經走了過去，便不再說話，走到了庫房，一胖一瘦兩個中年女子坐在庫房的辦公桌旁，瘦的那位對着馬勇敢伸出了一隻手，拿過領條看了看，站起，快步走進敞着門的倉庫拿東西去了，那庫房門上貼著紅色毛筆字條：閑人免進。

馬勇敢站在外間，想和胖女子搭訕，又不知說什麼好，不一會，那瘦女子提出一套工作服和一雙套靴，又走進拿出了礦帽和勞保用品，馬勇敢一一接過，懷裏滿了，他連聲說：「謝謝，謝謝……」

胖女子抬頭笑道：「剛才那小子嘴巴賊甜，這一位也蠻講禮貌，這次招來的新工人素質還不賴。」

瘦女子笑着說：「不賴，招一位回去做女婿咯，我看這位小伙就不錯，老實巴交的。」

胖女子望着馬勇敢笑問：「怎麼樣？我家甜甜給你了，答應要嗎？」

馬勇敢的臉唰一下紅了，他說：「我走了，再見，阿姨。」

兩女子哈哈笑了起來，馬勇敢一溜小跑跑下了樓，心砰砰跳得厲害，跑到公告欄邊，他才敢停下回頭，他長吐一口氣，自語道：「我為什麼要跑？我為什麼臉紅心跳得厲害？」

馬勇敢將工作服等一應勞動用品統統抱回了家，那時候，劉憶蓮還在菜市場守着她那個麻辣攤子，心裏想着，要不要提兩斤麻辣豆腐去找於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