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旺真坐在木凳上，習慣性地拉開抽屜的最下一層，露出一打白色的紙張，掀起紙張，從下面抽出那紅色的筆記本。
外面是皮製的外套，用手摸在上面粘粘的，稍用力按，四周的皺褶明顯不勻稱，粗糙，面料單薄。
顯然是仿製皮套，但上面刻印著幾個大字「真皮製作」。
關於這個筆記本，原主的記憶由其深刻。那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妹妹送給他的，說是花了很多錢。
那天是原主第一次訓斥妹妹，也是唯一一次。不是因為妹妹花了大價錢買了個假貨，而是，妹妹為了給他買這個禮物，將伙食費省了出來。
原主後來一直想給妹妹道歉，但總是開不了那個口，也是從那天起，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差。
旺真想到這裡，不禁嘆氣，看來這個道歉，原主是再沒有機會說了。
本子里夾雜著很多妹妹的照片，記錄了原主妹妹從小學到高中，從可愛稚嫩，到現在的美麗大方。
「妹妹學校要舉行親子運動會，於是，我果斷翹課去參加了。」
「我的妹妹真棒！拿了兩個金牌，我得買兩個展覽盒將它們擺放起來！」
「妹妹親了我兩口！兩口啊！」
光是看著上面的文字，旺真都能感受到原主激動的心情。
底下還附著一張彩色照片，看著裡面那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旺真的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手指在上面輕輕擦拭。
慢慢的照片越來越少，但上面記錄的文字越發變多。
「妹妹，今天很不開心呀，才跟我說了兩句話！傷心，傷心」
「妹妹真的長大了，我開始不懂她的心思了，還有今天妹妹沒有跟我說話！哭！」
「妹妹變得更加沉默寡了，不行，為了妹妹，我果斷選擇了心理系，一如當年翹課那般，這不需要思考！」
在別人的印象里，原主一直是個很穩重，成熟的人。但永遠不會有人猜到，那些穩重的行為，只是為了妹妹。
「今天我加入了一個心理教會」
「簡直，一派胡言！他們竟然說我妹妹死了。」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筆記寫到這裡就戛然而止，而且，上面的文字寫的扭扭曲曲，但偏偏又筆墨深重，醒目欲滴。
看到這時，一股傷感湧上心頭，旺真感覺心被掐住似的，難於呼吸。
「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的走廊響起，由遠及近，愈發清晰。
旺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一動不動，神經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
旺真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古銅色的鐵制擺鐘，表面色質斑駁，年頭久遠，聽說是原主爺爺留下來的，光線有些暗淡，看不清上面的字元。
只有那古老的鐘擺，在狹小的鐵箱里，搖晃著，划動著，發出滴答滴答響聲。
此時，門外的腳步聲也越發清晰，彷彿就在耳邊響起，兩種聲音交錯相應。
「噠」
「噠」
旺真的心跳伴隨著那急促的腳步聲不斷加快。近了，近了。
「咚，咚……」
牆上古老的擺鐘發出十二下聲響，鐘聲過後，所有的一切都驟然停止。
「哥！」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輕輕的，帶有幾分睡意。
旺真雙手撐在桌子上，慢慢站起身來，捉住把手，輕輕扭動，將木門拉至胸前。
少女低著頭，長長的頭髮垂落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身上穿的是，印著花為logo的睡衣。
靠近些，旺真才發現記憶中那個小小的女孩，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而且，都到自己的肩膀處了。
旺真不禁想到了，那不及自己腰間的可愛弟弟，警惕的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
「哥，你是不是發現了？」
陳思語站在門前，一半照著燈光，一半潛入黑暗。
發現什麼，旺真是一臉疑惑，腦海里又浮現出日記里那扭扭捏捏的文字。
「他們竟然說我妹妹死了……」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我靠，別嚇我啊！旺真臉上看起來平靜，但內心早就慌亂不已。
「哥！」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呀！」
妹妹啊！你別問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再問下去，你的新「哥哥」又要換人了。
「不知道什麼？」
光線漸亮，陳思語站立在門前，雙手捏著衣角，燈光透過門縫將她那修長而不明顯的身影拖在地板上。
窗邊，搖晃不定的那抹綠意，隨夜風飄動，帶起沙沙的聲響。
陳思語背後的陰影在旺真眼裡，就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魔，時而張揚，時而收斂。
旺真感覺腦子裡翻轉昏旋，耳朵里發著尖音和幽靈之音，面前好像站著一個如塵煙一般的膝朧鬼影。
雙腿發軟，就連平時看來很溫暖的東西現在好像也變成了魔鬼，獰笑著。
影子？對啊！妹妹有影子，旺真想起看過的小電影，鬼物是沒有影子的！說起來，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小電影怎麼樣？
旺真確認妹妹有影子后，不禁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也舒展開來。
「沒有，沒有，說錯話了！」
「妹妹，你明天還要上學！早點去休息。」
平日里，弟弟吵著不睡覺，旺真都是這樣子的。
「不用，明天是周六。」
呵呵，旺真頓時愣住了，伸手摸向後腦勺，一陣尬笑。
「最近事多忘記了！哥哥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啊！」
「明天是平安節！」
妹妹抬起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旺真，怎麼哥哥奇奇怪怪的，常聽別人說，心理學家更容易患上精神病。
旺真徹底呆住了，急忙從腦海里尋找關於平安節的信息。
平安節，國家規定休息日，相當於前世的種邱節，鍋輕節一類，但這個世界的平安節和前世的寓意上有些不同，旺真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了。
不過，老妹啊，就不能給哥哥一個台階下嗎？把天聊的這麼死，怪不得原主和妹妹總是聊不上來兩句。
妹妹臉上帶著陰影，看不清神情，但旺真覺得那就是看傻子的目光。
「哥，明天陪我去樂山寺！」
陳思語雙手捏著衣角，臉上充滿了期待，但眉目間又帶著憂愁。
剛聽到這個請求的時候，心裡就有個聲音在喊著，答應她，答應她。
記憶中，妹妹多久沒有這樣請求過原主了。
旺真臉上泛起笑容，伸出手，摸在妹妹的頭上，陳思語的身體輕輕一顫，那烏黑的長發，摸起來柔順絲滑。
「好！早點休息！」
陳思語微微抬起頭來，看向旺真那副黑框眼鏡后，溫柔的眸子。
紅唇微啟，發出軟糯甜美的聲音。
「嗯。」
直到旺真關上門了，陳思語依舊靜靜地站在門前。
恐懼地畏縮著，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面是無盡的黑暗。
「如果，你不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