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魁往事

牡丹彷彿把老大夫和小葯童當做了砍她手臂的葉拂衣，對著他們又抓又咬。

事實證明，一個瘋狂的女人是非常可怕的，牡丹爆發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小葯童拚命推也沒能把她推開，反而因為護著宋大夫被咬的鮮血淋漓。

「你看，我就說她不是什麼好東西吧，怎麼樣？白眼狼，見誰都咬。」

紅袖走到目瞪口呆的沈逐月身旁，因為自己的判斷終於對了一回而感到十分得意。

「這不沒咬你嘛。」

沈逐月看著眼前鬧劇般的一幕，低聲懟了紅袖一句，然後忽然上前，拽住牡丹的頭髮，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把宋大夫和小葯童解救了出來。

這一巴掌乾淨利落，剎那間，整個屋中死一般的寂靜！牡丹倒在地上，眼露凶光，瞪著沈逐月，像是要吃了她！

但沈逐月只是冷笑。

她可以有悲憫之心，可她不是聖母！不接受無理取鬧！

再說了，牡丹再悲慘，也不是她造成的，相反，她還不止一次的幫了對方。

沈逐月無視牡丹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微微俯下身來湊到她耳邊，語氣甜甜蜜蜜的道：「這麼折騰有什麼用？讓別人看笑話罷了，你要真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沈逐月聲音和緩柔婉，但眼底宛若實質的血戾兵戈，比起牡丹故作強硬的色厲荏苒可怕千百倍，讓人絲毫無法懷疑這話里的真實性。

牡丹愣住了，她目光獃滯的看了沈逐月片刻，身體忽然不可抑制的哆嗦起來。

她猛地伸出僅剩的那隻胳膊抱住了沈逐月大腿：「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家裡還有八十歲的外婆和十二歲的妹妹呢，沒有我她們可怎麼辦？她們會被我那個豬狗不如的弟弟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她小時候的名字叫做招娣。

因為家裡沒錢，她六歲時就被賣到這天上人間，而父母用賣她得來的銀子給她弟弟買了一碗肉吃。

天上人間是個吃人的地方，除了當紅的姑娘，其餘人全是連狗都不如的東西，小小的她身上常年青紫。

可儘管如此，她也還是不認命，晚上趁著所有人都睡了之後爬起來苦練技藝。

不知挨了多少打罵，受了多少欺凌才能有後來的成就，成為人人追捧的花魁。

本以為此番終於有希望攢些銀錢為自己贖身，可沒想到她那個不學無術，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弟弟聽說了消息后竟然找上門來，屢次向她勒索錢財！還拿她外婆和妹妹作為要挾！

為了小時候唯一疼她的外婆不會被扔到山上活活餓死，也為了年幼的妹妹不會跟自己一樣被賣到青樓任人打罵，就為了給弟弟換點賭資或者酒錢，她幾乎被那個連畜生都不如的無賴榨乾了體己。

本來以她的容貌和本事，再紅個幾年不是問題，總可以偷偷攢下些銀錢安置外婆和妹妹。

可現在一切都完了！她斷了一條手臂，別說花魁，連最普通的姑娘都做不成了！她顧不了她的外婆和妹妹，甚至連自己都顧不得了！她會被人從溫暖舒適的閨房裡趕出去，趕到骯髒污穢的柴房裡去！服侍那些兇惡的龜奴！

但她還是不想死！哪怕她卑微低賤，人人可欺，她也還是不想死！

過幾日就是外婆的生辰，外婆和妹妹都說要在家裡等著她回去的！

牡丹涕淚橫流，美麗的面孔之上滿是痛苦驚懼：「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她語無倫次的訴說著自己的過往，將猙獰醜陋的傷疤揭起來給人看，只為求得一星半點憐憫。

聽她訴說完這些，宋大夫並沒有什麼表示，臉上神色不辨悲喜。

可之前被牡丹咬得鮮血淋漓的小葯童卻顯得很是義憤填膺，甚至幾次想過來扶起牡丹，但看了看旁邊一言不發的宋大夫，卻又強行克制住了。

紅袖一直低頭玩自己的指甲，看不見什麼表情。

沈逐月則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旁人若是蠻橫無理，那她只有更橫百倍，反正「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可旁人若是軟語哀求，那她還真的受不了，即使對方無理在先，若非什麼原則問題，說不定也就都懶得計較了。

更別提牡丹這樣可憐兮兮。m.

沈逐月搖頭嘆氣，有些動了惻隱之心，想著多少拉這姑娘一把。

她並不是完全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即使穿越進了這樣一本狗血的小說。可她依舊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但問題是，她也沒錢。

於是她轉了轉眼珠，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了紅袖的身上。

…………

「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紅袖一腳蹬在凳子上，一手指著沈逐月，「你說救那小賤人對我名聲有幫助，行，別管真的假的吧，我信你了。但是現在，你還要讓我拿那麼多錢去給她買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拜託，稍微小點兒聲成不成？」沈逐月給她嚷嚷的耳朵嗡嗡直響，「我也沒說讓你白拿啊，算我借你的行不？」

「你這……」紅袖愣了愣，「我說你至於嗎？聽她說兩句話就這麼幫她？在這樓里的女人，哪個還沒點兒凄慘過去了，但凡稍微有點法子，誰願意到這種吃人的地方來賣，你幫的過來嗎？」

「我可從來都沒有這麼說過。」

沈逐月搖了搖頭：「我既斂不盡這天下的枯骨，如何敢妄言去幫天下人。」

紅袖咬了咬唇：「那你為什麼還要管這個閑事……」

「因為我生活的地方跟你不太一樣，我從小所受到的教導，是一個人應該在必要的時候鋤強扶弱，而不是單單隻獨善其身。」沈逐月攤了攤手，神態認真。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至少能夠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幫我眼前的這一個，譬如牡丹……譬如你。」

紅袖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

沈逐月所說得這些，對她來講太遙遠，也太不可思議了。她長這麼大，見過最多的就是弱肉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