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落神

紹興三十二年

大金南侵失敗，南宋北伐聲威

林間清晨，陽光慵懶的灑在古道上。樹葉輕舞，彷彿沒有睡醒。

忽然，麻雀驚飛。

一陣急切的馬蹄聲撕風而過。

三人三騎，為首一位身材魁梧、眼泛精光的中年男子，身後二人鐵甲金盔，同樣不凡。

疾馳片刻，古道前映入一緩緩前行的白衣少年，面似冠玉、眼若星河。

少年手中握著一把長劍，劍柄嵌著一顆淡紅色寶石，閑庭信步的走在這林間，好似一幅潑墨畫卷。

三人翻身下馬，攔住了少年。

為首的中年男子恭敬的稱呼了一聲：「在下金甲山莊段山，見過月公子」。

少年淡淡回道：「原來是大名鼎鼎金甲山莊的金甲鐵騎統領，段山」

「月公子見笑。」

「不知段統領為何攔我去路？」

「莊主得知公子途經，令我等快馬相迎，請公子入庄一敘。」

「我與貴庄素無往來，為何要去？」

「事關緊急，還請月公子移步莊上，細細道來」

說罷，段山雙手抱拳，行了一禮。

「我沒有興趣」少年依舊淡然回道，說罷便欲離去。

段山有些尷尬，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躊躇間，林中掠出一道驚鴻，從上而下，帶著綿綿的掌勁，劈向了少年。

「月飲雪，休要不知好歹」

原來這白衣少年，是近幾年江湖上名聲鵲起，劍俠洛曦之的小徒弟，月飲雪。

月飲雪頭也未抬，迎上就是一掌，雙掌交觸，掌風震的樹葉沙沙作響，來人借力雙足輕點樹榦，在空中翻身又是一掌。

月飲雪依舊未抬眼，反手再一掌，力道似是比剛才更重。

啪、啪兩掌對下來，來人落地有些不穩，踉蹌了幾步，似乎沒想到月飲雪輕描淡寫間就化解了自己兩掌，暗嘆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雖是江湖後起之秀，但月飲雪這幾年江湖經驗已是非常老道。

他哪會給對手喘息的機會，隨手摘了一片空中飄落的樹葉擲向來人，飛葉如刀，蘊藏著磅礴的勁道，來人避之不及，只能抽劍一揮，將飛葉斬成兩半。

只是一招未落，又一片飛葉襲來，來人暗暗叫苦，心想怕是要吃了虧。

電光火石間，一道金光閃過，段飛揮刀斬落飛葉，護在了來人之前，拱手輕聲道；

「請小姐莫再冒失，若非月公子抬手，在下也很難護小姐周全」。

原來，來人正是這金甲山莊未來的繼承人，莊主的獨生愛女，金緋紅。

這位大小姐約莫二九的模樣，眉眼嬌俏，粉黛略施。

一襲水紅色紗裙，束著銀扣製成的金絲腰帶，掛著一枚古黃色的鳳凰玉佩。

左手提著的佩劍，靈巧卻又劍氣勃發，劍柄懸著一簇塞北天蠶絲製成的劍穗。

金緋紅站在那，似空谷幽蘭，又燦如春華，裙擺輕拂如朝霞般奪目，颯颯英姿，光彩照人。

只是這天下八大家族之一的金甲山莊大小姐，雖天賦異稟，但武功卻遠未達月飲雪束髮之年的水平。

那一年他初入江湖，接連挑落天華一劍，漠北飛鷹等一眾絕頂高手，名震四海。

這位大小姐剛一出掌，月飲雪便從掌風中看出端倪，出手間留足餘力。

但縱是這樣，那兩片飛葉的威力亦是不同凡響。

月飲雪對金緋紅沒多大興趣，

倒是對這金甲山莊的大統領暗生讚歎。

剛剛那斬落飛葉的霸道一擊，在接觸飛葉的一剎那，如奔雷入海，剛中帶柔。

飛葉如海水黏在了段山的刀鋒下，飄然落地，卻完好如初。

這金甲山莊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八大家族之一。這位三當家、金甲鐵騎的統領，果真不同凡響。

金緋紅向段山做了個鬼臉，又故作嬌嗔的對月飲雪說：

「月哥哥，家父誠邀哥哥莊上一敘，當真不給家父薄面嗎？」

月飲雪心中苦笑，剛還直呼其名，大動干戈，現在怎麼又突然叫起了哥哥，女孩子撒起嬌來當真是沒有緣由的。

「不去」月飲雪一口回絕

「敢問公子為何入江湖？」

「與你何干？」

「天下皆知，公子為師仇而入江湖！」

「與你又何干？」

「公子自束髮下山起，至今已五年，似乎連仇人是誰還不知道。」

「聽你口氣，話中有話」

「不錯，我金甲山莊想與公子做筆交易」

「我月飲雪從不與人做交易」說完月飲雪便欲離去。

「你不與人做交易，那是因為別人的籌碼不夠」金緋紅不慌不忙道。

「沒有興趣！」月飲雪內心倒是難得被這金緋紅故作老成的模樣逗樂了，但他依舊嚴詞拒絕。

金緋紅眼看月飲雪要走，收起嬌態，一臉嚴肅的說出了三個字

「承影劍！」

月飲雪聽聞一震，心中波濤翻滾，但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只是立於原地。

「承影劍就在我金甲山莊！」

這是他師傅，人稱劍俠洛曦之的佩劍。而這把劍，不應該出現在金甲山莊。

劍俠洛曦之帶著自己的小徒弟月飲雪常年隱居在洛神山。

每年，劍俠都會與自己的老友，同為武林宗師的刀痴斬月相約切磋論武、把酒言歡。

那年，月飲雪十二歲，刀痴應約來到了洛神山。

洛曦之取出了自釀的桃花酒，兩人開懷大飲數壇之後，乘著酒興比起了刀劍，本以為和往年一樣，只是點到即止的切磋，卻不可抑制的演變成了一場不死不休的曠世大戰。

二人就像著了魔一樣，殺紅了眼。劍氣與殺氣將滿山的桃花震的粉碎。

千百招后，只見斬月騰空而起，一招霸道無比的破天九式劈向洛曦之，洛曦之同樣提劍使出自己的絕學逆水一劍，刺向斬月。

刀劍交輝剎那，天空都彷佛炸裂，濃濃的殺氣壓的桃花枝都彎下了腰。

慢慢的，那炳被武林奉為神兵的承影劍出現了細小的裂縫，然後逐漸變深。

最後，啷鐺一聲，承影劍被斬月的火雲刀攔腰斬斷，斬月的刀勁衝破承影劍直逼洛曦之，洛曦之閉閃不急，被震落萬丈山崖，屍骨無存。

斬月同樣元氣大傷，獃獃的站在崖邊，望向洛曦之跌落的地方。

許久，他的神情漸漸恢復了正常，回首看了看桃花樹下的那壇桃花酒，又陷入了痴想。

突然，一人從樹下掠過，迅雷不及掩耳一掌擊向斬月。

斬月畢竟是刀中至尊，這世間沒有誰可以一擊必中，偷得他性命。

斬月單手橫刀於眼前，另一掌抵住刀背，以火雲刀的刀鋒迎向了對方雙掌。對方也不躲避，以鋼筋鐵骨般的雙掌直拍刀鋒。

嘭的一聲巨響，斬月被震退三步，虎口隱隱作痛，差點跌入懸崖。

來人卻不動如山，黑巾蒙面，負手立於眼前。

當今天下，能以一雙肉掌接下斬月一刀的不出三人。

同為宗師級別的少林俗僧「無心大師」，身兼少林七十二絕技，尤以大力金剛掌獨步武林，只因過於痴迷武功，犯了痴戒而入世。

百草宗宗主葯星塵，世人稱為活扁鵲，精通天下醫理，同樣也精通天下毒術，其雙掌經過奇珍異草的千錘百鍊，可開山劈石、拒水斷橋，威力不遜無心大師已至化境的大力金剛掌。

八大家族之一，金甲山莊的莊主，金不煥。自幼習練祖傳獨門開天掌，成就在其族內前無古人。可劈日月，可斬星辰。經過數十年苦心經營，金甲山莊在他的帶領下從八大家族之末，一躍可與前三爭雄。

「當今天下能雙掌硬接老夫一刀的不出三人，而同時可以藏毒於桃花酒中卻令我與曦之無所察覺，只有藥王，葯星塵。」

「那是你孤陋寡聞」

「你不是葯星塵？」

「當然不是！」

「但你也不是無心大師和金莊主」

「無心大師神隱，金莊主忙於諸侯之爭。恐怕是沒有老夫這閑情來到洛神山。」

「但這毒我沒猜錯的話，應是葯星塵的獨門秘術，江湖三大奇毒之一的封神軟筋散，此非殺人之毒，卻勝殺人之毒。」

「封神軟筋散以十八種毒物入葯，無色無味，可令中毒者一段時間內迷失心智，氣血相衝，武功減弱。毒是此毒，但人非此人。」

「那閣下是？」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閣下若有把握今日殺了在下便不會蒙面」

「我蒙面是不想讓十仗外的那人知道我是誰，他不出手，你必死。」

斬月聽完心頭一驚，這毒酒果然厲害，不但讓自己和劍俠迷失了心智，連功力也削弱太多，盡一時察覺不出這山頭藏匿了兩位絕世高手。

斬月畢竟亦非凡人，沉思片刻便言

「那請賜教吧」

「我無把握同時擊殺你與洛曦之二人，所以下了毒，讓你倆兩敗俱傷。但單獨對付只剩下七成功力的你，我也不想佔便宜」

說罷，蒙面人隨手摺下了一根桃花枝。

蒙面人既不出掌，也不出兵器，而是以桃花枝為殺器，刀痴斬月哪怕心性再高也冒出了無名之火，不再言語，發了先招。

剎那間山風呼嘯、桃花紛飛。

二人斗罷數十招。

突然，蒙面人伺機以桃枝刺向斬月面門，這平淡一擊刺的空中嘶嘶作響，宛如電閃雷鳴。

斬月不懼，定神使出了比破天九式更霸道的刀法，只見他向蒙面人連劈了七七四十九刀，刀勁如火山噴發般一刀比一刀猛烈，最後的第四十九刀直接劈到了桃花枝的枝尖。

任那桃花枝在蒙面人的勁力催動下堅如神兵，也不出意外的被劈成兩半，火雲刀似入無人之境，徑直劈向蒙面人。

蒙面人沒有停頓，也沒有防守，任由斬月斬盡那桃花枝。

桃花枝雖然被一劈兩半，但是上面的勁力絲毫未減，活像兩條威猛的蛟龍，直撲斬月雙眼。

斬月抬起左手，提神運氣，以小臂護在雙眼前，桃花枝被小臂擋住不能再進分毫。

同時右手繼續發力劈向蒙面人，斬月的火雲刀不偏不倚劈在了蒙面人頭頂，只聽轟的一聲，二人腳下塌下一尺深的大坑。

這一刀驚天動地，砍的很結實。

但火雲刀卻宛如砍在的銅牆鐵壁上。

「金剛護體？」斬月驚詫道。

只是一瞬間的分神，斬月感覺眉心前猶如大江大河般的威壓降至，蒙面人左手的手指已經點住了斬月眉心。這是一個奇怪的姿勢，左邊人以刀劈在了右邊人的頭頂，而右邊人的手指也點住了左邊人的眉心。

蒙面人折枝成劍、金剛不壞，更是精通醫理毒術。斬月本就中毒，又剛與劍俠傾力一戰，勝負其實早已分曉。

斬月眉心留下了一個血窟窿，踉蹌幾步，跌落山崖。

誰能想到，兩大武林神話，在同一天、同一個地方隕落，而且都是屍骨無存。

蒙面人對地上的火雲刀似乎並無興趣，只是平靜的看向十丈外那神秘人，又看了看神秘人身邊的孩子。

稍晌，見神秘人並無黃雀在後之意，只是寸步不離洛曦之的小徒弟，他便明白今日恐怕無法斬草除根。

於是不做停留，飄然離去。

在這山崖的一處桃樹下，神秘人坐在地上自顧自的飲著腰間葫蘆里的酒，眼前的兩場大戰，似是都與他沒有關係。

他此行前來的目的，只是為了眼前這個被他點了穴道的孩子，劍俠洛曦之的小徒弟，月飲雪！

他早知今日會有兩大宗師的比武，也知道有人將會來做那螳螂捕蟬之事。只是他不願做那黃雀，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也不想介入更多的紛爭。

他要做的，只是儘可能護住眼前這孩子的周全。

月飲雪雖然被點了穴，但發生的一切他都看的真真切切，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完全無法想象今天發生了什麼，又意味著什麼。

眼前這個男人約莫二十五歲左右，風神俊朗，神采奕奕，只見他收起酒壺，起身對月飲雪道：

「穴道一個小時后自動解開，你在此處繼續苦練三年，之後就去找你的師兄吧」

說完，這個神秘人也下山離去了。

月飲雪以刀劍為冢，將劍俠與刀痴葬在了洛神山崖。

刀痴門人聞訊趕來護冢。

那天，月飲雪在山崖呆坐了一晚，他自己也不記得那晚想了些什麼。

之後，月飲雪真的苦練了三年，倚仗著自己不世的天賦，將師傅傾囊相授的劍招與心法練的如火純青。

再之後，某個普通的一天，江湖上突然多了一位劍法精妙、天資卓絕的束髮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