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登仙梯

此言一出，整個碼頭區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人思索著，琢磨著這句話，只覺一股浩然正氣撲面而來！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舞陽渾身一震，他如同被定格住！

就連其頭頂那顆星辰也停止運行！

他的腦海中只有那句文字在回蕩，猶如驚雷一般響在心頭！

沉默了足足有二十息，他黯然的眸子這才重新有了神采，他緩緩回過神來，口中喃喃低語: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萬世開太平！」

他猛地大聲呼喊出來，只覺得蕩氣迴腸，一切都清明了！

這是何等的宏大志向？

一旁的金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底有驚駭閃過，他眉頭一皺，犀利點評道：

「狂悖！」

金沐言下之意是姬天的話語極其蠱惑人心，當一個弱小之人口出狂言，往往都只會被當做笑話一樣看待。

舞陽滄桑的眼眸瞥了金沐一樣，冷淡道:

「你在教我做事？」

「屬下不敢！」

金沐恭敬欠身，渾身冷汗直流。

舞陽目光灼熱地注視着姬天，眼底流露出欣賞之意，他舞陽縱橫南域數百年，何曾聽到過如此狂言？

他明眼能看出，下方的少年，眼神中有萬般的堅毅，志向如此宏大，絕不是在說假話！

舞陽蒼老威嚴的面龐舒展開來，臉上的褶皺如同風乾的橘皮，他由衷感慨道：

「我輩修士，當如此子。」

「謹遵院長教誨。」

身後的白衣修士們齊聲附和，看向姬天的眼神中，多了羨慕與激動。

也許，他們在見證歷史。

揮出右手招向姬天，舞陽含笑開口：「姬天，你可以登梯了！」

碼頭區所有人都注視着姬天，露出了嫉妒羨慕恨的神色，能得到聚星宗長老的賞識，這少年前途一片光明！

「多謝舞陽前輩！」

姬天抬起右腳，穩穩地踏上登仙梯。

漢白玉般的階梯好像有生命流動一般，每踏上一階都有波紋蕩漾流轉。

起初，與正常登山相似，姬天穩步前進，同時心中默數着步數，十階，二十階....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頂住了姬天，他們都想看看，這個口出狂言的小子，到底能走多少步！

在三十階處，霧氣繚繞中，姬天看到不少孩子的背影，此處壓力陡增，不少孩子直接被壓在玉階上，動彈不得，彷彿承擔了極大的重量！

看到姬天也走了上來，一身粗布麻衣，身份低微，與他們身上的綢緞錦衣相差巨大，這自然遭了不少人的鄙視，有人開口奚落，也有人沉默不語。

「一個賤民，狗一樣的東西也配和我等一起登梯？」

「不過是仗着口齒伶俐罷了！」

有人奚落着嘲諷道。

姬天看都不去看他們一眼，只自顧自的走，他的目光只看着上方，那是登仙梯的盡頭。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所有人看笑話一樣看着姬天，期盼着他止步三十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姬天抬起的左腳。

他們殷切的，專註地注視着那隻緩緩挪動的腳，甚至忘了呼吸。

三十！

這意味着姬天有了修仙資質！

不少人當場發出了哀嚎，方才嘲諷姬天的人全都沉默了！

登仙梯第三十階，退一步為凡，進一步為仙

一步之差，姬天和他們，已經不是一個階層了。

姬天穩穩地踏上第三十階，第三十階往後，施加在身上的壓力劇增，就像是有一隻手，要把姬天往地上按！

他的身邊只有寥寥數人，也都氣喘吁吁，難以前行。

他心中默念步數，有條不紊地前行着，玉階上光芒流轉，其中彷彿有生命，姬天每走一步，便能感覺到壓力在逐漸的變大，一開始還好，只是腳底有些發軟。

當他走過四十階時，如同一座小山壓在了身上，身邊並肩同行的幾人一下趴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細密的汗珠從姬天額頭落下，他抬頭看向上方，大霧似乎越來越濃密，完全看不到盡頭，他唯有艱難的往前走，雙腿像是不屬於自己，每走一步，都會消耗自己不多的體力。

...........

「七十一階！」

姬天低吼了出來，雙腿發抖，他大口喘著粗氣，身邊沒有一個同行者，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時間就像停止了。

他能看到前方有位紫衣男子，他牽着一個青衣女孩，他們聯袂同行，背影在眼前慢慢模糊...

「不行！決不能在這裏倒下！」

姬天緊咬舌尖，保持清醒！

大霧越來越濃了。

透過迷濛的霧氣，舞陽看着姬天，目露沉思，這個少年，他根骨應該不弱，才走了七十一，雖然也是一個不錯的成績，但在舞陽看來，姬天應該能走九十階，否則不足以稱之為仙苗級天才。

「登仙梯。傳說是連接仙域外的一道階梯，本體並不在聚星宗，此梯只是前輩遺留下的一件仿品，其中復刻了登仙梯中的一部分「道」與「理」。

除卻天賦外，這仿品會不斷壓榨登梯人的潛能。」

越是天資卓越者，登仙梯施加在其身上的壓力也就越大，能登頂者，無一不是驚才絕艷，名流千古的人物。

登仙梯第八十七階，葉百川倍感吃力，腳步慢了下來，從這往後，每走一步，都是在極盡中再擠出一點潛力！

他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舞陽宮，耳邊傳來陣陣道音。

他想起自己臨走時母親的囑託，兄弟的冷笑，父皇的昏庸，天生皇族的傲骨不允許他停下！

「皇兄，等等我。」葉清歌脫力跌倒在玉階上，朝自己的哥哥伸出一隻玉臂，她實在站不起身，希望哥哥能拉她一把。

她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宛如一隻受傷的小貓，青衣染塵，楚楚可憐。

葉百川渾身一震，內心似乎陷入了激烈的博弈之中，持續的脫力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對他來說，還能站着已經極為艱難了。

似乎看出了葉百川的猶豫，葉清歌湛藍的眸子閃爍了幾下，收回了伸向葉百川背影的蔥白玉指。

「皇兄，你先走吧，我在這裏歇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可下一刻，她看見哥哥回過了頭，面含微笑。

身穿紫袍的神俊少年，朝妹妹伸出了凝脂般的修長手指。

在葉清歌驚訝錯愕時，他挽起葉清歌蓮藕般的玉臂，試圖扶著自己的妹妹登梯。

葉清歌無力地搖頭，想要推開葉百川:「走吧，不要管我，我不想成為哥哥的累贅。」

葉百川極為認真地開口:

「你不是累贅，你是我的妹妹。」

葉清歌感動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她不再抗拒，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她再度站起身，繼續登梯。

然而，本就極為疲憊的兄妹，又怎麼可能再繼續往前走呢？

葉百川望着那僅剩十來階的盡頭，他能看到舞陽期許的目光。

洗經伐髓，一步登仙近在眼前，可顫抖的身體告訴他，那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他的潛力似乎已到了盡頭。

「不行的，皇兄，放手吧，兩個人停留在這裏，還不如你一個人登頂。」

葉清歌都快哭出來了，她近乎哀求地望着哥哥，後者只是搖頭，抓着葉清歌的右手握的更緊了。

他的臉龐因為壓制而扭曲，他對着妹妹吼出聲:

「不行，要走一起走！」

霧氣之下，葉百川耳畔忽然響起了緩慢的步伐聲，他似乎預感到什麼，回頭看去！

那是個身穿麻衣喘著粗氣的清秀少年。

「八十五！」姬天咬牙前進，越是往後，每走一步都是對身心的巨大考驗！

若非他天生神力，且有信念支撐，恐怕早就倒下了。

他看見了那對兄妹，對方也看見了他。

葉百川艱難頷首，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用殷切的目光注視着姬天。

葉清歌則完全不用顧忌面子了，她有些暗淡的眸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一副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模樣。

「小哥，你…你能幫幫我們嗎？」

她喘著粗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露出小小的虎牙。

姬天竟然被這笑容治癒了，一時間都忘記了身體的疲憊，他沒有拒絕，思索了一下，斟酌著問道:

「有什麼好處嗎？」

葉清歌一見有戲，眼睛一亮，馬上收起那副慘兮兮的表情，她很有自信，拍著胸脯表示:

「我哥什麼都可以辦得到，他是皇子！」

姬天狐疑道:「皇子？」

「對啊我哥可厲害了，比方說你有什麼仇人要報復，找我哥，別的不說，叫個幾千人不…唔。」

「我可以幫助你，在學院裏，你很需要我。」

葉百川捂住了妹妹的嘴，他此刻也管不了什麼面子，皇族尊嚴了，他只想走完這該死的登仙梯！

姬天點了點頭，道：「我可以幫你們，但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只要在我能力之內，我盡量。」

「并州的人販子背後似乎有靠山，找出他們挫骨揚灰！凌遲處死！」

姬天的眼神中似乎冒出了火。

「還有很多孩子沒救出來，找到他們，幫他們回家！」

姬天補充了一句。

葉百川眼前一亮，他欣然點頭：「我答應你！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姬天聞言一笑，像是了卻了什麼心愿，他對葉清歌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葉清歌遲疑地看了葉百川一眼，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后，將凝脂般的手指探出。

指尖接觸，葉清歌的臉頰頓時泛起扉紅。

「謝謝你，姬天…」

三人齊心合力，向著頂峰進發。

上首，金沐指著下方三人，哭笑不得，語無倫次。

「這，這合理嗎院長？這算不算作弊呀？」

舞陽輕捋白須，呵呵一笑：「規則里沒說不能互幫互助，所以這很合理。」

「九十！」

姬天與葉百川同時低吼出聲，他們的身體在搖晃，骨頭咯吱作響，潛力被源源不斷的榨取，姬天體內，如同有一尊巨神在驅動着他的身體！

葉青歌也不甘平庸，她撅起櫻桃小嘴，娥眉微蹙，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使出了吃奶的勁登梯！

就算如此，三人也力竭了。

可姬天還不妥協！

他大喝一聲，再次踏出一步，鮮血從他身上皮膚滲出，滴落到玉階上。

葉百川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視線開始變得昏花，耳鳴響起，逐漸失去身體的掌控權，只剩本能。

「快停下吧，你在流血了！」

布衣染血，葉清歌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想阻止姬天，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少女眼角泛起了淚花！

登仙梯也發出了轟鳴之聲，好像有崩潰瓦解的趨勢！

「院長，這三個孩子瘋了吧，我頭一次看到登仙梯這樣！」金沐張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舞陽看在眼裏也是暗暗着急，祈禱三個孩子別出什麼意外，不然他得心疼死。

「九十四了！我的無量天尊啊！」仙船中一陣騷動。

「這，他們還是個人嗎？」有弟子驚訝道！

「歷史上，從未有人以這種方式登頂啊，這相當於承受了三倍的壓制！」有細心的弟子指出。

舞陽看去，那玉階染血之處，的確在慢慢裂開，血液浸透進去，就像開出了一朵朵妖異的血花，似乎有什麼禁制被觸發了。

「這！登仙梯承受不住了？」

舞陽旋風般衝到三人身前，焦急呼喊:

「停下！你們不可再登梯了！會有生命危險！」。

姬天終於到達極限，他眼前一黑，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