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夢似幻
此刻夜風雨俱涼,唯有兩顆心滾燙,唯有一片情火熱。
黎未寒好好歇息的計劃,還是被打破了,一直到天將明才罷休。
宿在船上,悶在船艙里,本是不大舒服的一件事,可是今日,兩人卻險些將那讓人舒坦的事做個徹底。
黎未寒從未想過時驚塵這麼纏人,一雙腿勾著他,比縛仙鎖都要管用些。
要不是忍著沒到最後,只怕這人的身子非得見血不可。
黎未寒自問不是個容易耽溺於聲色中的人,但昨夜卻被時驚塵那不同往日的樣子,勾得險些丟了魂。
他從前總覺得,這人與人之間不過萍水相逢,不會有什麼人值得神魂授予。直到昨夜才發覺,原來世上的情可以如此濃烈。最簡單的肌膚相親,會是如此簡單快活的一件事。
黎未寒本質上是個很簡單的人,不會將兩人之間的感情想的太過複雜,也不喜歡愛恨情仇都斤斤計較。
一段感情只要讓他高興,便是良性的感情。讓他困惑不解的,便不可以開始,需要揮慧劍,斬情絲,斬旁人的情思。
這些年接近他的人里,一半是喜愛他的相貌,一半是覬覦他的靈力,利益摻雜遠多過一片真心。
時驚塵喜歡他,那是一種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情。
他能拒絕任何人,唯獨不能拒絕時驚塵。
不過,這傻狍子到底是什麼時候,對他有這樣的心思的,他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許是對原著里那個龍傲天的印象太深,即便察到風吹草動,也不敢肯定。黎未寒仔細想來,忽然覺得時驚塵從前的種種舉動都有了解釋。
原來不是撒酒瘋,是一早便在心中情根深種。
這小東西倒是真夠為難自己的,居然忍了這麼久。
「師尊……」時驚塵醒來時,一抬眼便看到了已然坐著靠在床欄上的人。
胳膊還攬在黎未寒腰上,許是覺得冒犯,睜眼的那一刻,他便將手抽了回去。
黎未寒哪裡能如他的願,直接捉了他的手,按在原處,問道:「昨夜不是大膽的很?」
時驚塵被他說得害臊,愣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答出什麼話來。
他確實膽大,甚至有些膽大妄為。
要是黎未寒領昨夜生了氣,他這會兒後悔都沒地方後悔。
黎未寒看他這模樣,只問他道:「你有這樣的心思,怎麼還憋著,弄得本尊還要操心你的婚事。」
時驚塵被黎未寒這麼一問,忽然覺得心下一有些五味雜陳。
他哪裡敢說出去,黎未寒一不好男風,二是他的師尊,他又怎麼敢將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說出去。
更何況這種事哪裡需要說出口呢,分明旁人的眼睛都看的出來,唯獨黎未寒一葉障目。
這人分明是世間最通透的人,卻唯獨看不透他的心思。
時驚塵垂了垂眸,忽地問黎未寒道:「師尊從前,是真的想讓我與百花休在一起嗎?」
若真是有一絲的喜歡,又怎麼會把喜歡的人屢次拱手讓人呢。
黎未寒看著質問自己的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熱衷於撮合時驚塵和百花休,真的是因為自己的意願嗎,還是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將這件事當成了一種任務,覺得他們二人應當在一起呢。
黎未寒頭一次認真思考這種問題,他一意孤行地認為,只有原著的走向對時驚塵才是最好的,卻從沒發現時驚塵地路早已被他改變,這個人也早已與書中不同。
「驚塵,你有沒有想過,若沒有遇到本尊,你可能會有更開闊的天地。」
有些事黎未寒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但他還是說了。他希望時驚塵的能經歷更多,更好的東西,而不只是拘束在自己的身邊。
時驚塵聽見這句話,愣了一愣,旋即攬緊黎未寒的腰,悶頭道:「若不是師尊,我要更開闊的天地做什麼?」
正是因為一個人走過這條路,才知道有一個人並肩同行,是多麼令人羨艷的一件事。
時驚塵忽然很想告訴黎未寒他的過往,告訴他自己也曾有一覽眾山小的時刻,可這一切並沒有讓人留戀的感覺。
身側,跑腿也好,挨罵也好,只要一睜眼能看見他就好。
黎未寒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若不是他,功成名就,萬人敬仰又有什麼意思。無非是仗著自己的靈力,能聽一兩句旁人違心的好話罷了。
黎未寒看著趴在自己身上小貓兒似的人,忽地笑了笑。
男兒有凌雲之志,亦有繞指柔情。
他不能要求一個人永遠一往無前,獨當一面。人是會累的,時驚塵說的對,兩人搭夥兒走路,總比踽踽獨行要好過些。
「你倒是讓本尊,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該怎麼辦呢。
他可是剛剛在仙門百家面前,信誓旦旦地說,他與時驚塵之間清清白白,只是師徒之誼。
眼下這師徒情深,到底是情深到床榻上來了。
男人說的話,當真是不作數的很。
「折騰了那麼久,不再睡會兒么。」黎未寒看著手腳不老實的人,問了一句。
時驚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湊近了些,仰著腦袋問了他同樣的問題:「師尊呢,師尊怎麼不睡?」
這話問的討巧。
這肌膚貼著肌膚,心裡亂,腦子也不清利,哪裡睡得著覺。
黎未寒垂眸看著時驚塵,剛想調侃他昨夜跟個咬人的小狗似的,一垂眸發現時驚塵身上的痕迹也不少,便忽然住了嘴。
除了吻痕,還有那水牢里鐐銬留下的淤痕,一道道紅的刺目。
時驚塵的身子是無瑕的玉,是潔白柔軟的錦,不該被如此對待。
黎未寒不曾開口,對方卻有話要問。
時驚塵支起胳膊,問他道:「師尊什麼時候才能和我,真的……」
「真的什麼?」黎未寒故意問了一句。
時驚塵見狀,抬了身子伏在他耳邊道了幾個字。
有些字眼兒被隱晦地說了千百年,從來都是難登大雅之堂,如今被時驚塵這麼一說,倒是只覺得直白可愛,並未有半分不堪。
大抵是有些不好意思,時驚塵說罷,便往被窩裡一鑽,悶聲道:「旁人都這樣的。」
時驚塵不需要黎未寒顧及他,黎未寒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旁人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
他想讓黎未寒看看,自己也能讓他高興。
黎未寒見他把臉埋進去不再說話,只道:「這男子的穀道,天生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且再緩緩。」
他音聲低低的,沒來由的往人心裡撩撥。
時驚塵的心神跟著晃,一時也不知道是因為黎未寒,還是因為這水面漂泊的船。
腿根兒傳來些不適的感覺,連帶著黏糊糊的,叫人身上覺得不大清利。
時驚塵心下打鼓一般,沒來由的心慌。
什麼叫如夢似幻,從昨夜到今晨,便是如夢似幻。
他怕好夢有一日會散,怕一回頭便發現,這一切皆是終將消散的幻景。甚至有過肌膚之親后,都不敢問一句,黎未寒昨夜,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本能。
人總是貪心的,得到了人還不夠,還奢望能得到一顆真心。
時驚塵不再言語,黎未寒也不再問什麼。
兩個人各自在床榻的一邊,耗費著光陰,卻到底什麼都沒想明白。
一直到甲板上傳來人聲,才穿衣裳起了身。
黎未寒踏上甲板時,一眼看到了站在船頭的蘇錦飛。
蘇錦飛見到他,眉眼彎了一彎,走到近處,壓低了聲音問他道:「仙尊好本事,這得有幾個時辰了。怎麼樣,窩邊草,好不好吃?」
「你聽到了?」黎未寒問了一句。
只他失策,早知該結下結界的。
蘇錦飛挑了挑眉,道:「若不是昨夜雨大,吵嚷的厲害,只怕整個江面上的人都要聽到了。這船外的雨大,巫山的雨大不大,嗯?」
蘇錦飛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黎未寒如今的神色越是正經,他便越是覺得有趣兒。
&nsp;這無情道看似堅不可摧,到底抵不過俗世紅塵里的一夕繾綣。
他見蘇錦飛肩上有雨跡,只道:「巫山的雨大不大本尊不知,這嶺南的雨,倒是當真大的很,宗主站了半夜,勞累了。」
黎未寒說罷,伸手撣了撣蘇錦飛肩頭並不存在的雨珠。
「欸,你這人……」
黎未寒怎麼回事,誰稀罕呢。
蘇錦飛臉上的笑意頃刻間變成了嫌棄。
這人倒是來的很是時候,黎未寒湊近了些許,才在他耳邊問了件事兒。
蘇錦飛聽罷,唇角抬了抬,對他道:「我從前送你的時候你嫌上不了檯面,眼下有了小徒弟就來問我要了,黎仙尊把自己的無情道至於何地呢?」
黎未寒淡淡瞥了他一眼,只叮囑道:「要最好的玉,無需花哨。」
「知道了,我那好玉都是用來做這個的,你若真想要,我直接送你一整套,大的小的,可著勁兒的玩。」
黎未寒與時驚塵眼下的心思,蘇錦飛很是明白。
兩人都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又都是頭一次開葷,得了趣兒,哪裡還能像以前一樣素著呢。
是怕是日日都在一起,也覺得光陰似箭。
他二人在一處說話,不多時,時驚塵也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蘇錦飛瞥了一眼穿著黎未寒衣裳的人,不由地調侃了一句:「黎仙尊不太行呀,怎麼你那小徒弟這會兒還能下榻走動呢?」
不待黎未寒罵他,蘇錦飛便已然招了招手,把時驚塵叫到了身邊。
他假意嘆了口氣,揣著手道:「本宗主辛辛苦苦藏了你那麼些日子,你這沒良心的,連句話都沒留,就跟黎未寒走了,連個「謝」字也不曾給我嗎?」
時驚塵見狀,抬眸看了黎未寒一眼,這才抬了手,行禮道:「驚塵多謝宗主掩護之恩。」
蘇錦飛瞧他倆眉來眼去的,一時也不知從何調侃。
這調侃人,對方得是個臉皮兒薄的才有趣兒。這黎未寒的臉比城牆都要厚些,時驚塵又木木的,當真是沒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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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大,幾個小徒弟便留在岸上宿了一夜。
白念桃夜半時分離開,這會兒還不曾回來。
百花休一回到船上,便說在不遠處找到了家菜品可口的館子,想帶著著幾人去嘗一嘗。
黎未寒本想儘快回去,卻被百花休口中那句「離別容易,相逢難」觸動了些許。
這世上最難得的就是圓滿,多少人一旦離別就再也沒見過。
黎未寒先往岸上去。
走在時驚塵身後的百花休快走幾步,追上時驚塵后,悄聲問他道:「你們昨夜在一處說話了嗎?」
這久別重逢,該是有說不完的話才對。
時驚塵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沒說出話來。
他不能告訴這人,不止說了話,還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
百花休見他默不作聲,嘆了口氣,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沒有,你這畏手畏腳的,得等到什麼時候。你知道嗎,我師姐對你師尊有點兒意思。」
「我知道。」
他不知知道,還親眼看見了。
「你怎麼知道的?」百花休沒有過多驚訝,只嘆了口氣,道,「按理我該幫著師姐才對,可是她和你師尊不是一路人,硬在一起,早晚也要分開,如此還不如不開始。」
「不合適是怎麼看出來的?」時驚塵問了一句。
百花休聳了聳肩膀,道:「一眼就看出來了,黎仙尊脾氣多差呀,也就你,情人眼裡出西施,覺得他做什麼都對。」
「我師尊脾氣很差嗎?」時驚塵看著前方黎未寒的背影,低聲問了一句。
百花休點了點頭,這各門各派里,誰都知道黎未寒脾氣不好,便是楚然也抱怨過一兩句。也就時驚塵任勞任怨的,天底下再沒第二個這麼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