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妖魔」

「不論如何，總有一個確定的答案吧？不論是『是』，還是『不是』，總是一定的。」良守道。

「僅僅如此嗎？」老人又追問。

還不等良守回答，他就說道：「因為我給出的答案和你想的並不一樣。」

「……」良守沉默。

「與其說你是在問我一個問題，倒不如說是你只是想要一個你所認為更有權威的人來承認你的想法。」

良守無法反駁。

「你認為『式神』並非是被『降服的妖怪』，而是其它不一樣的東西,是不是這樣？」

良守點了下頭。

「那既然你是這樣想的，你也已經這樣想了，並且當我說出『式神是被降服的妖怪』后並不滿意，你又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我……」良守有點說不出來。

「因為你覺得自己想的不一定是對的，即便你認為自己想的是對的，你確定自己是對的,也必須要依靠別人的認同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良守不自主地低頭，有種被老師訓話的錯覺。

「決定對錯的，是你嗎？是我嗎？」老人語氣變得嚴厲，「抬起頭，告訴我，決定對錯的是什麼！」

「是……」良守支支吾吾。

「太陽東升西落，四季循環往複，這是因為科學家們規定如此嗎？在人們試圖去用自己的『理論』解釋這一切前，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

「當然不是。」

「那既然如此，你已經有了答案，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可是，我如果想錯了呢？」良守終於把自己所顧慮的坦白。

「於是，你又一定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對的？」

良守想要爭辯，卻發現不論如何解釋都離不開已經被老人否定的「權威」。

見良守遲遲不語，老人冷哼一聲：「現在，再說，你想的是什麼你想要問我什麼！」

房間內一時陷入詭異的寂靜。

良守深吸一口氣：「晚輩對於所謂式神有些其它的見解。」

「只是見解？」老人毫不客氣地打斷。

良守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老人氣得大叫，「什麼叫見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對就對,錯就是錯，這是你自己說的，現在又這樣？」

又是一陣沉默。

「我……」良守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所謂式神並不是『被降服為主人效力的妖怪』。」

「嗯……」老人不置可否，「那你覺得是什麼？」

「我……」良守雖然還是有些猶豫，但這次卻依然說了出來，「我覺得，式神是被人創造出來的。」

「被人創造出來的？怎麼創造？你又為什麼會這樣想？」

「陰陽寮儘力保持普通人知道靈異鬼怪的原因是因為鬼怪會誕生自人類的情緒，是這樣對吧？」

「嗯。」老人點頭，「這是所有陰陽師皆知的事實，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類似於狐妖狸貓之類的妖怪，卻並非這一類，甚至於很多川主山主也並非是因為『人類情緒』所誕生，他們反而是更類似於像我們人類一樣，有思維，有理智,經過『修行』才擁有了超凡的力量。」

老人略微頷首。

「我們，呃，陰陽寮的隱藏,更多的是為了那些類似於冤魂，或者是我所見過的煙煙羅一類的妖怪，它們的確來自於人類諸如恐懼一類的情緒。而相比起那些有理智有思想的狐妖狸貓甚至是酒吞，這些沒有理智僅僅依靠原始『情緒』驅動的妖魔，其實更具有簡單地破壞性。」

「大抵是如此了。」老人示意良守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想，陰陽寮這麼做，限制的也並非是狐妖這種妖怪，甚至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狐妖狸貓這一類真正有自己思維，能以他們的邏輯分辨是非的妖怪，其實並非是陰陽寮所針對的『敵人』。」

老人這次沒有回答。

「可是，我很疑惑，為什麼同樣是妖魔，所表現出的東西卻彷彿天差地別？我指的差別並非是我們陰陽師所『規定的』，而是即便同樣成為妖魔，妖魔卻並非等於妖魔。

「由此，我產生了一個或許有些大膽的想法。

「如果說，妖魔並非是妖魔呢？」

「妖魔並非妖魔？」

「妖魔僅僅只是人們對於『非人』的稱呼罷了，狐妖就是狐妖，狐妖里有作惡的，也有不作惡的，這就和人類一樣，有人違法犯罪，但大多數人也遵紀守法，他們真的和我們有很大區別嗎？說句不敬的話，即便是安倍晴明大人，不也是有着一半狐妖血統的所謂『半妖』嗎？

「我們不會因為有一個人作惡，就認為人類皆是惡人，對狐妖也是如此。雖然說很多陰陽師並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大家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狐妖一類的所謂妖怪與煙煙羅一類的妖怪區分開了。

「看到了惡靈，煙煙羅，我們會直接清理除掉，但是狐妖，卻不能直接殺了了事，陰陽寮會給狐妖狸貓辦理證件在人類社會中生活，但卻絕對不會給惡靈發放許可。

「究其根源，不過是前者有思想，有理智，而後者卻根本沒有邏輯，僅僅存活於某種讓它們誕生的『情緒』。

「如果僅僅於此，我大概也就只是會覺得自己發現了一些沒有明說的『潛規則』，可是，我所經歷的事情，卻又不得不讓我多想了一些。

「在此前，我見過因為女孩希望父親陪伴的怨念而誕生的『惡靈』，在當時，雖然事情中有些古怪，我完全沒有多想。

「後來，當我意識到『等級』並非『等級』，能做到什麼就是能做到什麼，而非『等級』限制時，我以為一切都可以解釋，一個弱得可憐的『冤魂』能夠讓我覺得可以『扭曲現實』只是因為它在『讓父親回家』這件事上無所不能。

「可是，知道這次，我見到那個彈奏古琴的『鬼』，我才又回想起那個寄託著思念的人偶。

「寄託於物，誕生於情緒，它們似乎是那種陰陽寮所要針對的『妖魔』。

「但是再細細一想，卻又與那種『妖魔』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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